第九十二章 会合

　　自打有了少林寺高僧相护，沐峰倒也不怕暴露行踪，和戴长景日以继夜驾车赶路，途中虽也遇到打着藏宝图挑事的人，但有八位正宗少林寺大师当场解释，挑事的人也只好垂着头愤恨离去。
　　进入淮安县后，沐峰和戴长景商量过后决定改走水陆，下月初九便是三昧大师讲经之日，届时一切误会解除，八位大师也没理由再跟着他们，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尽快赶上镖队，水陆则比陆路省了竟一半的路程。
　　沐峰安排邵宜相等人入住客栈后，便去安排船只的事情。戴长景想起四通当铺在这里有分铺，以往父亲有事通知他，皆是通过分铺传递消息的。
　　分铺设在街道最繁华之处，戴长景一进铺就有一伙计打扮的人上前招呼他，“客官，要当东西？”
　　戴长景见他眼生，想来是新来的伙计，摇扇道：“我不当东西。”
　　“那是想买些什么？我们这里金银玉器皆有，就连名画也有……”
　　伙计话还没说完，掌柜的就风风火火的从里间出来，大声道：“我的大少爷啊，你可算来了。”
　　戴长景好笑道：“刘掌柜，今日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以往我一来，你不是愁眉苦脸就是唉声叹气的。”
　　刘掌柜打着手势让伙计退下，迎着戴长景进入里间，另有伙计给戴长景端来了茶，戴长景喝了口茶，笑道：“你这茶叶一年比一年好，刘掌柜莫不是寻思着要改行当茶楼的掌柜吧。”
　　“少爷您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刘掌柜拿出一封信递给戴长景，满脸认真道：“这封信是老爷上个月派人送来的，老爷可吩咐了让我亲自交到您手上。”
　　刘掌柜擦了擦脸上的汗，四方当铺在南方的分铺甚少，这里是离南京最近的一间分铺。数月以来，戴诚儒为叫回戴长景，都是书信给刘掌柜，再由他亲自送到南京的戴长景手中。可偏偏上个月他再去南京时，发现整个镖局的人竟全都不在，剩余的一问三不知，可把他给急坏了。
　　戴长景有些迟疑的接过刘掌柜的信，刘掌柜加重了语气，道：“老爷可说了，这封信着实重要，少爷您一定要看。”
　　戴长景垂眸望着手中的信，想来和之前几封一样，仍是催促着他尽快上京履行婚约。脑海里不由想起邵宜相宜嗔宜喜的样子，又想起她和沐峰挽手走在熙攘人群中的情形。
　　戴长景暗叹一口气，正欲去撕信封，刘掌柜又递给他一封信，道：“还有一封，是半月前姜远拿过来的，说让我见到少爷就交……”
　　话还没说话，戴长景已一把拿过信封，拆开一看，瞬间大惊。他立马朝客栈走去，刚到门口就见沐峰正亲昵的和邵宜相说着话，见他回来，开口道：“去过分铺了，舅舅可有给你留话。”
　　戴长景大步上前，在沐峰耳边说了几句，沐峰神色大变，愕然的望着戴长景。邵宜相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沐峰这般惊讶的模样是她从没见过的。
　　本来，戴长景和沐峰商量好在此歇息一日，可如今收到了信，他们是再没法逗留了。当即收拾好了东西带人上了船，立马起航赶路。
　　大船入海启程，水深船速，到了晚上仍是不停歇，继续加速向前。邵宜相望着独自一人走到舢板的沐峰，他面容紧绷望着漆黑湖面，目光幽深复杂。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邵宜相蓦然想起小宝去世那夜，他也是这样握紧自己的拳头，强忍着悲痛命人将小宝火化。她缓步走到沐峰身边，将手覆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沐峰翻过手掌，将她纤细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之中，目光仍是望着平静的湖面不言不语。邵宜相朝他走近了一些，静静的陪在沐峰的身边。
　　船板上的戴长景望着二人的相互依偎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转过身，却见弱水笑吟吟的拎着酒走到他面前，笑道：“戴大哥，我带了酒上船。”
　　弱水含羞带怯的面容让戴长景更加沉闷压抑，一刹那，他不想再任由她误会，他想告诉她实情，想将心中所有一切全部说出。
　　一阵海风拂面，吹散了戴长景脑海里的想法。他望着弱水微叹一口气，道：“外面冷，快到里面去吧。”
　　弱水面色绯红，听话的点了点头，“嗯。”
　　之后几日，总算是风平浪静，没有再遇挑事的人。到了徐州，船只靠岸，远远就见码头上乌压压站满了一些人，邵宜相眼尖一眼就认出人群里的邵彬。
　　邵宜相兴奋不已，却见邵彬绷着脸满脸凝重，他大步上前朝沐峰拱手，面带愧疚之色。身旁的姜远拱手道：“少镖主，镖局已经安排好。”
　　沐峰颔首点头，走到少林寺大师面前，恭敬道：“几位大师一路辛苦了，暂且在府下休息一下吧。”
　　其中一位大师双手合十，道：“我等奉命而来，如今初九已过，误会也解释清楚了。需立即启程回少林寺，各位施主，告辞。”
　　戴长景和沐峰忙躬身行礼，目送八位大师离去。
　　徐州分局是最靠近北方的一间分局，其建筑构造虽不似南京的四方镖局精致秀丽，却高阔明朗。邵宜相穿过长廊后，被带进一间宽阔的房间。房间里的人一见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谢天谢地，小姐总算回来了。”
　　“瞧你的样子。”邵宜相替她擦干眼泪，道：“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你还哭什么。”
　　玉成却是哭的更大声，“那日小姐被人掳去，我吓坏了。可三少爷说什么都要上路，我……我又不敢不听他的……”
　　“好了。”邵宜相拉过玉成坐到圆凳上，安抚道：“总之我已经回来了，你不用害怕了。”
　　玉成拉着她的袖子不停抽泣，“小姐我们赶紧回京城吧，这里……这里出大事了。”
　　邵宜相心中一惊，忙问：“究竟怎么了？”
　　“有人死了。”
　　沐峰一掌怒拍在书桌上，手掌成拳，捏到指节泛白，整条手臂因他的愤怒而颤抖。
　　邵彬站在书房正中间，自责不已，“是我没护住侯仲一，辜负了少镖主的信任。”
　　房内一阵沉默，许久后，沐峰开口问道：“尸体呢。”
　　“当晚就被官府拉走了。”邵彬道：“之后官府说后衙不慎起火，侯仲一也只剩一具焦尸了。”
　　“葬在哪里？”
　　“我们不敢轻易下葬，尸首如今还在义庄。”
　　沐峰面色晦暗，目光慢慢望向邵彬，正色道：“三哥，从今日起，你就当完全没有侯仲一这个人。无论是谁提起，你都要当作什么都不知情。”
　　邵彬点头，“我明白。”
　　“镖局内其他事情你都不要插手，你要做的是好好护住蓁儿和弱水的安全。她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邵彬听到“蓁儿”二字时，忽的心中一怔，细想片刻便明白沐峰口中的蓁儿既是陆姑娘，当即心中大惊。
　　沐峰又望向姜天，道：“姜叔你和我出去一趟。”
　　姜天领命，戴长景却上前拦住了他们，对沐峰道：“侯仲一已成焦尸，他身上找不出证据的。”
　　“不亲眼所见，我绝不甘心。”
　　沐峰神色坚定，戴长景了解他的脾气，只好叹气道：“我与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镖局内呆着，哪里也别去。”
　　沐峰语气坚硬，不容人拒绝。戴长景无奈，只好望着他和姜天离开。邵彬犹豫片刻后，向戴长景问道：“一路上，陆姑娘可还好？”
　　“嗯。”
　　戴长景神情平淡，邵彬打量着他的表情，又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更加疑惑。
　　戴长景见邵彬满脸心思重重，只道他在忧心侯仲一一事，安慰道：“三哥，你不必太自责，那些黑衣人如此鬼祟，敌暗我明，没护住侯仲一并非全是你的过错。”
　　邵彬突然想起一事，神情凝重道：“有一事很奇怪。”
　　“什么事。”
　　“那些黑衣人是军兵出身。”
　　戴长景心中一跳，见邵彬十分笃定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他知邵彬从小在军营长大，对军兵言行举止十分了解，他既说出口便一定十分确定。
　　戴长景突然眼眸一亮，忙问：“三哥，你曾比试营军兵，你能否看得出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出自五军都督府？”
　　邵彬大骇，“你怎么会这么问。”
　　戴长景一脸认真，“请三哥据实相告。”
　　邵彬低头回想，因洛旻突然失踪，为防万一，他让姜天折返告诉沐峰洛旻之事。因为他和沐峰有过约定，若随意派人折返恐少镖主不信，所以只好让姜天折返。送姜天出徐州后，他返回镖局却在路上看到一批江湖打扮的人。
　　他自小在各军营扎练长大，对军人习性甚为了解。从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便知道这些是军兵乔装的。他虽心中好奇，但并未在意。直到当晚，镖局突然进入一些黑衣人直指侯仲一要害。那些人训练有素，相互配合，他一眼就认出是早上遇见过的黑衣人。
　　正因认出他们是军兵，他不敢下死手，只守不攻，终是让对方寻到了机会一剑刺中侯仲一心脏。年少之时，他曾力挑各营军兵，对各营士兵的身手功底再熟悉不过。侯仲一一死，他们就有序撤退，以五人一组掩护，三人一组撤退，那是五军都督府惯有的方法，当时他便起了疑。
　　邵彬目光缓缓望着戴长景，向他点了点头。戴长景瞬间松一口气，笑道：“三哥不必再自责了，侯仲一是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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