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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守护


  日影西斜,戴长景去了药堂换药,药堂大夫一边他上药包扎,一边得意道:“我这个药是祖传的,你那个金疮药虽然好但还是比不上我的。你的伤口虽然深但好在不见骨,敷上我的药,过几天我保你一点疤痕都没有。”
  戴长景正欲感谢,忽见大夫身后的老板正坐在堂上仔细研究着手里的东西,他看清了老板手里的是一对白玉蝴蝶耳环,霍的起身大步走去。
  大夫气的指着他就骂,“你怎么回事,包到一半呢。”
  “多谢大夫,我自己来。”戴长景随意一包,走到老板面前问道:“老板,这对耳环你是怎么来的。”
  “这耳环?”老板眼睛一转,当即笑道:“这耳环做工精细,通体剔透洁白无瑕,最适合像弱水姑娘那般清丽的女子了。”
  戴长景神色紧张,一把抓过老板的胳膊,郑重道:“我是问这耳环是哪来的。”
  老板手臂被抓的生疼,赶紧回答,“是位姑娘为了赎一位大嫂的金簪押在我这儿的。”
  想起那夜晚风吹佛,蝴蝶耳环伴着鬓边发丝随风飘动,邵宜相明艳精致的脸庞在他脑海里浮现,戴长景心中发紧,更是紧张的问:“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
  “那位姑娘长得非常漂亮,鹅蛋脸尖下巴,明丽娇艳,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扑闪扑闪,机灵极力。”
  “她在哪里。”
  戴长景心中着急手上力气也更加大了,大夫疼的哇哇直叫,“我……我不知道。她赎回了金簪就走了,还有一辆马车来接她,就是今早门口那一辆,大公子也看到的。”
  戴长景赫然想起今早进医馆之时的确看见一辆马车从门口离去,明明近在咫尺,竟就这样错过了。老板的叫声让戴长景意识到自己还捏着他的胳膊,忙放开了手,又问:“你说她是为一位大嫂赎金镯,那位大嫂又是什么人?”
  “她本是我们医馆的病人,后来诊金不够相公又迟迟没把银子送来,就把镯子押给我了。后来她也走了,她走之后的第二天那位姑娘就跑来为她赎金镯。”
  “那位姑娘有没有说会回来赎这对耳环。”
  老板摇头道:“没有,她拿走了金镯就走了,没说要赎回去也没说还会回来。”
  戴长景心中疑虑丛生,为何陆姑娘会去而复返,镖队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更奇怪的是,陆姑娘即便要赎金镯又怎会拿自己的东西来换。但如果他们真的回了小镇,应该第一时间来找自己,除非……
  戴长景灵光一闪,当即掏出一锭银子把白玉蝴蝶耳环赎了回来,又脚下生风,火速赶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客栈老板见到他也是一怔,二人一番讨论,他才知道原来只有沐峰和弱水折返,而他们又在今日早上离了镇。
  戴长景又从老板口中知道他们去了江林村,可惜老板只知道江林村就在附近却不知具体方位,他向戴长景指了另一条街上的一家杂货铺,他又向杂货铺老板问清了去江林村的路,回到药堂时已是明月当头,灯笼高挂。
  房间里点着蜡烛,映出屋内两个人影。贺林辰一见戴长景在门口出现,立马拿起了筷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模糊不清道:“戴大哥你终于回来了……饿死我了……”
  弱水婉声道:“戴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吃饭吧,还好饭菜还热着。”
  “菜是弱水姐姐做的,很好吃。她非要等你回来了才让动筷,快……快吃……”
  戴长景面容紧绷,对二人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动身。”
  “去哪里?”
  贺林辰嘴里塞满东西含糊不清的问,弱水已立马回房收拾东西。戴长景着手收拾行李,道:“去江林村,一定是出事了沐峰才会脱离镖队。”
  “沐哥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现在出发岂不是又要在外面过夜了,我身上还疼着呢。”
  “不能过夜了,必须连夜赶路这样才能追上他们。”戴长景小心的将拓有蹄印的布条放好,转身见贺林辰仍大口吃着东西,又道:“你想清楚了,若是沐峰真因我们没及时赶到救援出了状况,贺馆主知道了你怎么说。”
  贺林辰瞬间浑身一颤,当即扔下了手里的筷子,迅速整理包袱,大义凛然道:“沐哥哥有事,刻不容缓,立即出发。”
  皎月当空,江林村村口数十把火把猛烈燃烧着,将村口照的如同白昼。火把照出沐峰面如刀刻的脸庞,深邃双眼紧紧瞪着前方,将浑身无力的邵宜相护在怀中。
  “这位姑娘只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而已,并不是秋温。”沐峰声音声音铿锵有力,“我们好心把陈大嫂送回来,你们这般待人?”
  一个伛偻白翁拄着拐杖,站出来道:“陈瑞家的是我们村里的,你们送她回来我们全村的人都很感激。但是那位姑娘浑身无力,嘴唇发白这分明就是秋温的现象,我们村是绝不能再让染上秋温的人进入了。”
  “你虽是村长,但也没资格私自封村。这位姑娘只是染了风寒,你们若担心受她传染,大可回家关门睡觉,何必要如此劳师动众。”沐峰眉头紧皱,不解的望向众人。
  “总之染了秋温的人绝不能进村。”
  村长重重的用拐杖敲击地面,神情悲痛却又十分坚决。他重重咳嗽起来,身边有个与他十分酷似年轻男子,恨恨道:“与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官府不管我们,我们总要自己管自己。爷爷别和他们废话了,大家都回去睡觉。”
  他挥了挥手扶着村长离开,手拿火把的村民也陆续跟着回去。只有三个身形刚健,高大魁梧的壮汉守在门口,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村口两边架着火台,火星从里面迸发,飘飘扬扬落到其中一个方脸大汉面前随风消失,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对沐峰拱了拱手,道:“同是吃镖局饭的,沐少镖主又何况为难我们。”
  “林老镖主大义凛然,仗义执言,多年来也一直以扶危济困的宗旨管理镖局。”沐峰恨恨瞪着那人,又道:“无视官府私自封村已是犯了王法,你们竟还接镖护村。夜寒露重,这位姑娘本就身体弱,你们却霸着村口不让人过。我们不过是想找个有瓦遮头的地方过一晚罢了,顺维镖局何时变得如此。”
  “沐少镖主以为我们收了多少银子。”身后稍年轻的一人不满的望着沐峰,勃然道:“这趟镖我们只收了三文钱,一人一文。”
  “郑珏。”方脸大汉轻声制止了他,又对沐峰道:“沐少镖主的本事人尽皆知,我们三个合力也未必能拦得住你。但我们既接了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住村子。况且,你身边那位姑娘看起来并不会武功。”
  邵宜相虚弱的靠在沐峰怀里,那人的话让本就面色不堪的她更加煞白,她搭在沐峰手臂上的手不禁用力,紧紧握住他的胳膊,惊慌不安的抬头望着那个比她高出许多的人。
  月光流照下,她看见沐峰坚挺的五官轮廓,一双深邃有力的双眸瞪着眼前人,声音清晰坚定,“这位姑娘是我镖局托镖之人,无论如何,我定护她周全。”
  沐峰字字铿锵有力,邵宜相本就无力靠在他怀中,感觉到他因说话而起伏的胸膛。胸口最深处也跟他起伏的胸膛而跳动,却不再是害怕惊惧。
  沐峰不再说话,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村口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处,找了棵粗壮的大树让她依靠,轻声道:“陆姑娘,若是驾车连夜赶回镇上,虽在轿子里但夜寒风大,你身体肯定受不了。暂且将就一晚,我去找树枝起火,也比在轿子里好。”
  他正欲起身,突然袖口一紧,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袖子一直被她紧紧拽着。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
  邵宜相双目微合,虚弱无力的靠在树干上,沐峰不知她此时能否听得进自己的话,却发现她紧握袖子的手有了松动,他轻轻一抬手,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
  悉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沐峰警惕转身,方脸大汉怀里抱着两条棉被朝他走来,右手还提着一个黄木食盒。
  “沐少镖主……”方脸大汉对沐峰微微点头,把棉被递给她,沐峰感激收下棉被,转身小心的为邵宜相盖上。那人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碗药递给沐峰,道:“这是葛根黄芩黄连汤。”
  沐峰微微皱眉,坚持道:“陆姑娘并非是染了秋温。”
  “你们送回来的那位陈大嫂已经确定是染了秋温。”
  沐峰有些惊愕,他今日见到陈大嫂虽见她面色不善但只是认为她感染风寒,陆姑娘与她在车内共吃共喝,竟让她也染了秋温。转头见面色苍白的邵宜相,心中更是歉疚,只怪自己没好好护住她。
  “陆姑娘放心,秋温只是热病,很快就能好的。”沐峰当心的一手扶住邵宜相的后颈,将她微微抬起,另一手端着药汤凑到邵宜相嘴边,慢慢喂她喝下。
  邵宜相喝的很慢,药又苦又烫,精致的面庞慢慢呈现出痛苦的样子,但她还是一口一口把整碗汤药喝了精光。
  沐峰放下汤碗,让她重新靠在树干上,将被子拉到她颈下,把她全身盖住。
  火光跳跃,热意从身边传来。方脸大汉已经帮忙把火堆架好燃烧,他起身向沐峰拱了拱手,道:“当年栖霞山脚,若不是沐少镖主出手相助,十万两镖银尽失,我黄应行也无颜苟活,沐少镖主恩情,此生谨记。只是这个村子当真不易,不得已之处还请沐少镖主见谅。”
  “是我不好,不明就里口出伤人,请黄镖头包涵。”沐峰起身对他深深抱拳行礼,又道:“这个村子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该私自封村,长久下去恐怕会惊动官府。”
  黄应行长长叹了口气,道:“沐少镖主有所不知,江林村已经有九人因时疫而死。”
  “时疫?”沐峰心中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失了大半,双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秋温会令人手脚发软身体发弱,若是再遇时疫……”
  火光猛的向上一窜,照出沐峰恍惚的神情。他想起那几日,那个高大威武的身躯变得羸弱无力,那个人为他遮风挡雨铺路搭桥,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大伟岸的人被时疫折磨的失了意识,失了精神,失了生命……
  “只要江林村再死一人,官府就能封村抓人,就像隔壁村一样。不管不顾,只要有个头疼无力的都会被抓起来,原本没事的人也染上了病。这位姑娘染了秋温,不进村也是为她好。”
  黄应行的话拉回了沐峰的意识,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低声道:“时疫也不是不能治。”
  黄应行摇了摇头,“现下秋温泛滥,官府已忙的焦头烂额了。对于时疫,他们找不到缓解办法就只能实行铁腕手段。”
  沐峰暗暗攥紧拳头,可惜当年他没有留意治疗时疫的方子。他已离了云水门,再无颜书信给师门。
  “江林村临靠江河,很多人为了赶路都会过这个村子搭船。隔壁村发生时疫死了不少人,官府封村抓人,有些人就逃到了这个村子。村民本也是好意,见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几天,还帮他们打听有去外地的船只。可惜他们却遮遮掩掩,染了时疫也不说。让江林村……”黄应行叹了口气,“郑珏是江林村出生,他不能坐视不管,他是镖局的人,他有事,我们也不能不管。”
  寒风呼啸,沐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目送黄应行离开后,他蹲在邵宜相左边,今晚吹得是西南风,这个位置恰好可以为她稍稍遮挡些冷风。他拿起树枝拨了拨柴堆火星,让火堆烧的更旺些。
  树枝被烧的噼啪声响,火焰越来越旺,感觉热意向周身层层涌来,沐峰才微微松了口气,放下树枝向树干靠去。他因离邵宜相靠的近,感觉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许是自己的动静惊动了她,转头朝她望去,只见邵宜相仍闭着眼睛昏昏而睡,乌黑的睫毛又长又密,似一把小扇覆在上面。
  袖口微微一紧,沐峰低头望去,一只洁白玉手暴露在寒风中,紧紧捏着他的袖子一角,又慢慢的拽着他的袖子缩回棉被里。袖子被她牢牢拽着,沐峰只好离她再靠近一些,另一手替她整了整身上棉被,将她完整包裹好后,才闭上眼睛靠着树上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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