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服字

　　翌日风和日丽，暖风拂面。戴长景从山上回来，刚走到镖局门口就见一人春风满面的向镖局走来，那人艳若桃李，眉目如画，嘴角的笑意极具感染性，令他也不由嘴角弯起。
　　“陆姑娘这么早就来了。”
　　邵宜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大公子一早就去爬山，果然学武之人身强力壮。”
　　戴长景望了望自己沾满污泥的双脚笑了笑，伸手相请邵宜相和玉成进门。
　　沐峰得到消息立马去了客厅，邵宜相见他来了，嘴角笑意更加明显，微微欠了欠身，“少镖主。”
　　沐峰拱手回礼，谢道：“雪灵芝一事多谢陆姑娘成全。”
　　“少镖主客气了，少镖主愿倾尽镖局上下所有人护送小妹回京，为小妹如此兴师动众，是小妹该多谢少镖主才是。”邵宜相笑的爽朗天真。
　　沐峰和戴长景互望了一眼，邵宜相把话说在前头，根本就没想给他们商量的余地。沐峰颇有些无奈的唤来了姜明。
　　沐峰从姜明手上的木托上取出契约，对邵宜相道：“陆姑娘，这是你托我们走镖的契约，请过目。”
　　邵宜相拿过契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规条，略皱了皱眉，抬眼望向沐峰，“其他的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何时能出发。”
　　“一般来说，签了约三天之后就是出镖时间。可是陆姑娘你这趟镖实在是与众不同，从镖局开业至今，从无出现过全体上下倾巢而出。镖局有镖头十二人，镖师三十六人，伙计、杂役十八人。这么多人一路上的吃穿住行都点打理好，而且这次是由南向北，路途不远，所以准备的时间也要多一些。”
　　邵宜相心中暗暗盘算，若是真的三天之后出发，祝双燕那边也来不及安排，只要戴长景能跟着镖局一起送她回京，即便再留个几日也无妨。
　　“既然路途遥远多些时间准备也是应该的，一切全由少镖主安排。”邵宜相爽快的在契约上签下一个“陆”字。
　　沐峰有些微愕，提醒道：“陆姑娘，契约上面是要写上全名才算数的。”
　　邵宜相微微一笑，“四方镖局威名远播我自然信得过，少镖主信不过我？难不成少镖主还怕到时候我不认账，向你讨回那雪灵芝。”
　　沐峰仍是一副严肃的神情，“签订契约是镖局的规矩。既然陆姑娘和镖局合作，还请陆姑娘照规矩来。”
　　戴长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真是个木头，一点弯也不会转。
　　邵宜相忽的面带凄楚，低头哀声道：“小妹孤身在外，虽有侍女相伴，终究是女流之辈，江湖险恶，并非小妹不信任少镖主，实是人心难测，小妹不敢轻言。”
　　邵宜相拿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戴长景忍不住为她开口，对沐峰道：“陆姑娘昨日就把灵芝相赠，可见诚意十足，罢了吧。”
　　沐峰狠狠瞪了戴长景一眼，一副“你明知她有意还为她说话”的表情，戴长景只好讪讪笑了笑。
　　“待镖局拟好出镖时间后，会与陆姑娘确认。”沐峰收好契约，“若陆姑娘还有其他要求，但说无妨。”
　　邵宜相清亮的眼睛在戴长景身上游走，好奇道：“刚刚少镖主说镖局有镖头、镖师，不知大公子属于哪一种？”
　　“长景并非镖局中人。”沐峰声音响亮，“镖局行镖与他无关。”
　　邵宜相神色大变，柳眉倒竖，对上戴长景的双眸，“大公子应该还记得昨日我说的条件。”
　　戴长景笑了笑，“沐峰开玩笑的，从这里到京城路途遥远，我是一定要护送陆姑娘回去的。”
　　“不行。”沐峰神情坚定，“我是镖局主事人，镖局事物我说了算。”
　　“那好，昨日我说过我要镖局上下所有人护我回京，包括大公子在内。”邵宜相面色带怒，一手伸到戴长景面前，“既然大公子无法做到，还请交还灵芝。”
　　沐峰上前一步，“陆姑娘，雪灵芝我一定交还，只是希望你能给点时间。只要你愿意，灵芝我会交还，契约仍然有效。”
　　“胡说些什么。”戴长景一把拉过沐峰，轻声道：“灵芝已经给了酌姑娘，我们如何交还。”
　　沐峰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情你别管。”
　　“你是不是……”
　　邵宜相大怒，“我没时间给你，要么雪灵芝要么大公子押镖，再不然我现在就去官府告状，我一告大公子言而无信不守约定，二告少镖主以势压人强抢灵芝。”
　　“陆姑娘，麻烦你稍等片刻。”戴长景把沐峰拉到一边，小声问：“你向朝廷要了灵芝是不是？”
　　“你别管，总之我绝不会把你扯进来。”
　　“你想通过这趟镖把侯仲一混在车队送去京城。”戴长景脸色变得凝重，“我说过兄弟齐心，你现在要我袖手旁观。
　　“侯仲一的事有朝廷帮助，万无一失你不用担心。镖局的规矩你也清楚，我只是不想坏了规矩。”
　　“若真是万无一失，你也不必支开我。况且陆姑娘是说到做到的性格，她真的会去报官。”戴长景用力拍了拍沐峰的肩，郑重道：“兄弟齐心，这趟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
　　沐峰望了眼客厅内的邵宜相，愁眉深锁，思虑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好，不过走镖的事情你要听我安排。”
　　戴长景松了口气，又走到邵宜相面前，笑道：“陆姑娘见笑了，一切按照陆姑娘的要求，我一定亲自护送回京。”
　　“当真？”
　　戴长景看到邵宜相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希冀，心中既高兴又得意，微微一笑，“当真。”
　　沐峰面色郁郁，对邵宜相道：“陆姑娘若无其他问题，我让人送陆姑娘回去。”
　　“少镖主不用这么快下逐客令，我事情解决了自然会走。”
　　玉成打开随身携带的红木书匣，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就开始研磨，笑道：“这些都是我家小姐特意为少镖主准备的，每一样都是小姐费心挑选的，绝不会有损少镖主的墨宝。”
　　沐峰和戴长景不解的互望了一眼。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都是上品。”邵宜相轻轻一笑，“更有红袖添香，少镖主应该满意了。”
　　沐峰皱眉，“陆姑娘，究竟什么意思？”
　　邵宜相眯眼，“少镖主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赌约？”
　　戴长景突然面露喜色，“难道是祝姑娘和齐公子？”
　　邵宜相大笑道：“媒人带人去提亲了，祝老爷现下已经签下燕姐姐和齐公子的婚书了。”
　　戴长景和沐峰俱是一惊，随后二人皆露出惊喜之色，戴长景拱手笑道：“还是陆姑娘有本事。”
　　邵宜相得意的仰起脖子望向沐峰，“少镖主如何？”
　　“陆姑娘冰雪精灵，不仅成全了祝姑娘和齐公子也保全了二人名声，沐峰心服口服。”沐峰谦恭的拱了拱手，随后挽起袖子拿过毛笔，大笔一挥写下服字。
　　“少镖主的字笔走游龙，果然随少镖主率性妄为，不顾别人感受。”邵宜相拿过宣纸，临走前又狠狠瞪了沐峰、戴长景二人。
　　“率性妄为？”戴长景摸了摸下巴寻思，“拘泥偏执”倒是经常听人形容沐峰，“率性妄为”这四个字明明是形容自己的，奇道：“陆姑娘怎么会对你有那么深的误会。”
　　“我把留你在镖局，还不算率性妄为。”沐峰瞪了眼戴长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厨房里留了早餐。”
　　戴长景这才想起什么，急忙摸了摸腰间的竹筒匆忙离去。经过厨房，恰见自己要寻的人正在里面。
　　戴长景只身而进，厨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忙问：“酌姑娘病了？”
　　“是弱水。”银酌头也没抬扇着炉火。
　　“弱水病了？”
　　“有些风寒本来休息一两天就无事了，可是她偏偏要一日三餐亲手做吃食，早上又起了大早做早餐，着了凉。”银酌淡淡瞥了戴长景一眼，“大公子倒是起的更早。”
　　“哦对了，这是我今日去山间收集的露水。”戴长景将手中竹筒交于银酌，“酌姑娘出入不方便，不过放心，只要酌姑娘在这一日，我一定日日为姑娘去山间取露水。”
　　银酌道了声谢拿过竹筒，神情仍旧淡淡的，“大公子也不必如此，你们既然把雪灵芝给了我，我定然会好好医治病人，待他痊愈之后才会离开。”
　　“酌姑娘误会了。”戴长景解释，“你是沐峰的师妹，我为姑娘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师妹？”银酌自嘲的笑了笑，“我遵师命唤他师兄，他倒也遵师命，一声师妹也不肯说。”
　　“沐峰是个木头脑袋不懂转弯，但是他心中对酌姑娘和弱水是一样的。其实这些年来，不光是沐峰，云水门一直都在在意酌姑娘的去向。”
　　银酌打开砂锅盖朝里面望了望，随后开始用长勺将舀出，边舀边道：“大公子倘若真有闲工夫，倒是可以把心思放在弱水身上。”
　　“弱水？”戴长景微怔了一下，“弱水是沐峰的师妹，我自然如对待自家小妹般好好对她。”最近似乎一直在解释弱水的事情。
　　“沐师兄是弱水的师兄，可弱水不会每天问他一日三餐想吃什么，更不会身体不适仍坚持早起为他做早餐。”
　　银酌端起药碗离开，临出门前，朝灶台瞥了瞥，戴长景走过去打开灶盖，青瓷白盘里放着他最爱吃的枣花糕。
　　客栈里，邵宜相爱不释手的看着沐峰写的“服”字。玉成端了盘水果过来，笑道：“小姐都看了一上午了，字又不会跑，够你看的。”
　　“不光是我看，我要把它裱起来放在京城最大的客栈，沐峰亲笔写的服字，还不堵上那些说是非的嘴。”邵宜相嘴角上扬眼神迷离，开始幻想整个四方镖局浩浩荡荡摇旗喊号，戴长景和沐峰一左一右护她回京。京城谣言瞬变，她又从母夜叉变回了知书达理的六小姐。
　　敲门声打断了邵宜相的幻想，来人是碧枝。邵宜相急忙拉她进来问话，祝双燕也知道邵宜相担心她的事，特意叫碧枝过来。
　　从碧枝口中得知起先祝满全的确有些不满意，但媒人和祝夫人的不断游说，再加上齐浩的确有真材实料，名声在外，又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祝老爷很快从态度高冷变成了热情相待，心甘情愿的签下了婚书。
　　邵宜相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碧枝告诉她今日祝满全不但写下了婚书，更迅速安排一切，让祝双燕下月随齐浩回苏州，由祝双燕外祖做主主持婚事。
　　邵宜相大惊，“写下婚书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匆忙赶去苏州成亲。”
　　“这是夫人……和老爷的决定。”
　　碧枝低着头轻声回话，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能猜出，定是祝夫人急着把祝双燕嫁出去，又怕时间久了流言蜚语会传到齐浩耳朵里误了婚事，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邵宜相忿忿的砸了下桌面，她原本想着写下婚书，待齐浩取得功名后便可风光迎娶。如此一来，祝双燕就要立马出嫁，如今齐浩前途未明，将来燕姐姐若过的不好，那便是她亲手促成的。
　　邵宜相本想立刻去见祝双燕，但此时祝齐联姻她不好上门，只好让碧枝回去传话。再回头望着那个“服”字，百感丛生，不知是喜是忧，秀眉又皱了起来。
　　玉成劝道：“其实祝姑娘本就要和齐公子走的，如今不但光明正大更是风光无限。”
　　“是我输了。”邵宜相放下手里的纸张，低低道：“其实这次燕姐姐的事是我在打一个赌。”
　　“不就是和沐少镖主的赌吗？”玉成有些摸不着头脑。
　　“哼，他算什么，我会为了他拿燕姐姐打赌，我赌的是祝老爷对燕姐姐的疼爱。但凡祝老爷对燕姐姐多些疼爱关心，他就不会仅仅因为祝夫人和金媒人的几句话就把婚书给签了，他会对齐公子好生调查仔细打听。齐公子名声在外我不怕他打听，我只是……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写下婚书。”邵宜相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签下婚事我能料到，我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就这样把燕姐姐嫁了，那是他的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真的也有错？”
　　邵宜相越想越糊涂，玉成最清楚自己小姐，急忙打断了她的想法，“祝老爷一向不喜祝姑娘，可将军和夫人不是，小姐你可是掌上明珠，邵府六小姐，还有五位少爷疼你。你的婚事是将军费尽心思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皇长孙保媒，天下还有谁有这殊荣……”
　　玉成滔滔不绝，邵宜相越听越觉得她说的很对，用力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不正确的想法通通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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