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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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长景醒来已是两天之后,他睁眼望着头顶上的床幔,这才发现是在四方镖局自己的房间之内,他霍然坐起,屋内圆凳上竟坐着一人。
“你醒了。”沐峰起身走到床边,关切道:“你昏睡了两天,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沐峰?”戴长景不知怎么回到镖局,觉得脖颈酸疼,伸手去摸酸疼处。
沐峰急忙阻止,“别动,袖中针虽然取出,但那地方还留着毒,你还得喝药静养几天才能彻底去毒。”
“袖中针?”戴长景这才想起先前的事情,急忙问道:“对了,那些姑娘怎么样?”
“她们都平安回家了。”沐峰忍不住脸上笑意,道:“她们倒没事,不过祝老爷就惨了。”
“祝老爷?”
沐峰笑道:“三更半夜,突然出现一群女子从自己院中走出,起初祝夫人以为祝老爷暗通款曲,没想到一连串出了十几位女子,还以为见了鬼,各个魂不附体,叫嚷着跑出府外。”
“她们没事就好。”戴长景突然想起密道之事,摇头自责,“密道见了光,也等于同那些黑衣人断了联系。怪我,思虑不周,你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却因我断了。”
沐峰坦然道:“你别自责了,虽然密道被祝老爷命人填平,但我既能发现密道这个线索,也定能发现其他线索。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快点养好身子,衙门那边还等着你问话呢。对了,你怎么会发现七煞所藏之地?”
戴长景将当晚的事原委说出,思量了会,又道:“未免打草惊蛇,官府那边就说密道是当晚无意间发现的。”
沐峰点头,虽然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以戴长景的身份,官府自不敢为难,况且戴长景为官府擒得煞匪,又救了那么多女子,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戴长景又道:“对了,我此番能够全身而退,多亏两位英雄,他们自称黑风兄弟,我曾答应他们在四方镖局摆酒庆功,他们有否找来?”
“黑风兄弟?”沐峰皱眉凝思,道:“江湖之中从未听过此名号,况且,这两天除了官府的人没有其他人来。”
戴长景心中着急,“莫非在与吴乘勉激战中出了事?七煞是否全部都被缉拿了?”
“除了一个柳玉面,其他六煞全被缉拿。北郊树林之内,除了六具尸体之外,并无其他。”
戴长景这才放心,安心道:“这么说,黑风兄弟应该无碍。沐峰,你替我好好找找,我中了袖中针,都亏他们替我取出,又喂我吃下丹药,才护住了心脉。”
沐峰沉思不语,双眉紧蹙。
“怎么了?”戴长景询问。
“这黑风兄弟出现的奇怪,袖中针细如牛毛,当今世上只有黑曜铁石才能吸出。”
戴长景寻思了会,问:“黑耀铁石虽然珍贵,但并非难寻。”
“不错,黑耀铁石可寻,可这赤心丹难得,我为你把脉,发现你体内有赤心丹的药力。”沐峰解释道:“赤心丹需以九十九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我也不过在师门中见过。三师叔说过此药难练,也因此经常听到师叔为赤心丹而训斥他的弟子。”
沐峰曾上山拜在云水门门下,云水门从不理江湖之事,却被封为第一门派,不但武功精妙医术更是神奇,云水门门规奇怪,学武不学医,学医不学武。上山就无下山路,下山便断师门情。
戴长景悠悠道:“云水门最擅研习药理,就连你师叔都说这么说,可见赤心丹的确难得。莫非,那黑风两兄弟也是出自云水门?”
“不可能。”沐峰断然道:“云水门一向学武不学医,学医不学武。他们既能力斗七煞,定然身手不错,绝不可能出自云水门。”
戴长景兀自点头,又道:“这两人有赤心丹护身定然不简单,可为何江湖之中从未听过二人的名号?力擒七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也定能在江湖中打响名号,名声威震,为何二人却不知所踪?”
沐峰定定的望着戴长景,目光炯炯,“而且那二人手段残忍。”
“什么?”
沐峰目光望向远处,似在回忆些什么,脸色凝重,皱眉道:“你没见过那六具尸体,每具尸体的脸上都被剑划了三十六道,面目全非,令人骇然。”
“三十六道。”戴长景大骇,吴乘勉和陈曲也就罢了,可另外四人皆是死在他的手下,黑风兄弟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面容清丽的姑娘托盘而入。
戴长景觉得奇怪,四方镖局除洗衣做饭的大娘,从未出现女眷,更别说托盘递物的丫鬟。
那女子见到戴长景苏醒,欣喜非常,急忙走到床边,欢喜道:“戴大哥你醒了。”
“是你。”戴长景听出那姑娘便是那日树林之中与她一起遇到郑风击、柳玉面的女子。当下望向沐峰,问:“她怎么在这里?”
“还未和你介绍。”沐峰走至那姑娘身旁,对戴长景道:“这是我师妹弱水,她下山寻亲却不慎被七煞所劫,幸好得你所救。”
弱水向戴长景行礼,“多谢戴大哥相救。”
戴长景望着弱水笑道:“没想到沐峰还有一个这么标致的师妹,我该早早去拜访云水门,也好多听你几声戴大哥。”
弱水满脸通红,沐峰狠狠瞪了眼戴长景,把药碗递到他面前,“把药喝了。”
戴长景喝过药后,满脸笑意望着弱水,弱水被他望的面红耳赤,沐峰又道:“柳玉面一直都没有落网,你们两个多加小心,这几日还是少出门。”他看向弱水,慎重提醒道:“尤其是你弱水,你不会武功,这几日就住镖局里不要出门。”
疾风劲掌,树叶飒飒抖落,戴长景收力吐气,活动胫骨,躺了几日,身体总算恢复如初,方才一番舒展,瞬间觉得通体舒畅,浑身舒服。
“戴大哥……”
弱水自廊上走到戴长景身边,见他满头是汗,担心道:“戴大哥你身体刚好就练功,当心身子。”
“躺了那么多天骨头都躺酸了,再不活动活动,恐怕都要废了。”戴长景笑道,打开玄铁扇,大力摇曳。
“别。”弱水急忙阻止他摇晃的手,“你出了那么多汗,再这么一扇,容易着凉。”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汗。
“多谢。”戴长景见弱水粉脸菲菲,娇俏可人,不由心中微微一动,双手负于身后任她擦汗,嘴角含笑默默的看着她。
二人本就靠的极进,弱水抬眼见戴长景正望着自己,顿时满脸飞霞,低眉羞笑。弱水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柔软,“我,我去洗帕子。”
戴长景一人行至南京大街上,大街上繁荣熙攘,川流不息,顺着人流不知不觉来到登高楼门前,王掌柜正在门外恭送客人,见到戴长景,忙不迭地迎了过来,“恭喜大公子,贺喜大公子。大公子力擒煞匪,天下尽知,想来恭贺之人数不胜数,干脆在我们这儿摆上几桌,好好庆贺一番。”
“王掌柜啊,你可真能做生意。”戴长景手摇玄铁扇,跨门而进。
一进门,赫然发现大厅中央垂着一块牌匾,戴长景指着牌匾,奇道:“我记得以前好像没有这块牌子。”
王掌柜急忙解释,“这是前两日刚挂上去的。”
戴长景仔细看着上面的字,牌上写着高朋满座,字体秀润圆转、轻盈流动。戴长景赞叹道:“好字,不知是出自哪位名仕之手?”
王掌柜咧着嘴,道:“那位可不得了,是这次文试榜首,夺冠之人。”
“哦?”戴长景仔细观察牌中字体,眉间微皱,“此字虽然婉转灵动,但这次比试之人多如浩海,竟也能拔得头筹?”
王掌柜嘿嘿一笑,“大公子没有来,所以不知道,这四个字虽然不是最佳,但那可是左右双手同时提笔,一气呵成写成的。”
“当真?”戴长景颇感意外,他常年游离在外,倒也见过很多练习双手写字之人,只不过都是左手右手分开而写,从未见过同时所写,竟也能写的如此流利秀润。
“那可不是,几百双眼睛都看见的。”王掌柜道:“她一写完,所有人都鼓掌赞叹,都说胜负已定,没人敢不服气的。”
戴长景望着那四个字,每个字都带有阴柔之势,喃喃道:“莫非写字的是位女子。”
他虽说的轻,王掌柜却听得清楚,当下一拍大腿,道:“大公子英明,写这字的就是位姑娘家,而且大公子也认识的。”
“哦?”戴长景饶有兴趣的望向他,王掌柜抿着嘴挑眉,朝二楼扬了扬头,戴长景略一思量,当即问道:“难道是陆姑娘?”
王掌柜大笑,“大公子英明。”
戴长景心下哗然,陆姑娘不但容貌出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左右双手同时写字,绝非易事,定然苦练多久,心中对陆姑娘更加钦佩。
戴长景问:“陆姑娘可在房内?”
“在,在,我这就上去禀报一声。”王掌柜最会揣摩客人心思,当即脚下生风,风风火火的向二楼跑去,不消片刻又赶了下来,对戴长景眯眼笑道:“大公子,陆姑娘有请。”
戴长景面露欢色,整理身上衣服一番后,才跨步向二楼走去。来到陆姑娘门前,戴长景敲了敲门,有礼道:“陆姑娘。”
门内无人应声,也无人前来开门,戴长景觉得奇怪又敲了敲门,仍是没有动静,戴长景心生不安,不知里面是否出了事,再度敲门,“陆姑娘。”
弦声自门内传来,琴音激昂,连绵不断,戴长景站立侧听,琴音渐渐高亢,亦扬亦挫,一弦一音似拍岸涛声,激潮澎湃,令人心气激荡。
琴音渐止,戴长景仍沉浸在乐声中回味,直到房门响动他才清醒过来,玉成已在眼前,对他道:“大公子,请。”
戴长景进入房内,邵宜相正坐在红木嵌螺钿圈椅上,手握长针,挑着青瓷薰炉里的香料,烟香淼淼,颈上的白玉珍珠衬的她的面容更加白皙红润。
戴长景行礼恭贺道:“恭喜陆姑娘此次文试中拔得头筹,听闻陆姑娘一展双管齐下的本事,只可惜在下无缘相见。”
邵宜相挑着香料也不看他,语气冷淡,“大公子是贵人,贵人事忙,不过雕虫小技又怎能入大公子的眼。”
戴长景见邵宜相沉着脸,面色难看,刚才的琴音激昂高亢,似在宣中心中愤怒,小心问道:“是否有人惹陆姑娘不高兴了?”
“人在他乡,既无亲属又无好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何况能令我生气的人。”邵宜相原本话中酸苦,突然话锋一转,冷冷道:“不像大公子,相识满天下。倒是我应给大公子道贺,大公子不但力擒煞匪,还得了一位红颜知己,危难之际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听闻现下就住在四方镖局之内,金屋藏娇。想来大公子所谓的一心一意之人已经找到了,当真是恭喜了。”
戴长景听出她话中带酸,醋意不掩,不禁心中得意,但仍耐心解释,“陆姑娘误会了,在下的确帮弱水姑娘脱离困境,不过留她住进四方镖局是沐峰,哦,也就是镖局少镖主的意思,弱水姑娘是沐峰的师妹,在这里无亲无助,况且七煞柳玉面至今还未落网,担心弱水的安危,所以才把弱水姑娘收留在镖局内。”
邵宜相原本面沉如水,听完戴长景的一番解释后,脸色慢慢缓和,盈盈起身向戴长景行礼,“大公子,请坐。”
复又落座后,邵宜相抿了口玉成端来的茶,盈盈妙目望向戴长景,问:“大公子可有发现今日这房间与当日你踏足的房间有何不同?”
“不同?”戴长景面向四周,屋内摆设、一桌一椅皆和他之前所见无误,再望向里间,一排珠帘垂挂,戴长景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嫩绿细小,屋内一景一物都无两样。戴长景一点头绪也没有,无奈下深吸一口气,赫然发现空气中竟有一丝香甜之味。望向案几上的薰炉,青烟淼淼,戴长景笑道:“是香味不同。”
邵宜相嫣然一笑,“大公子果然厉害,不知大公子可否猜出此香味是何香料调配而成?”
“陆姑娘这下可问倒我了,在下对香料调配之事一窍不通。”戴长景摇头而笑,突然一怔,望了望青瓷薰炉,“莫非,是当日那张配方?”
“不错,就是当日大公子交与小妹的配方。”邵宜相笑道:“其实那张配方还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香料?”戴长景想起沐峰拿出那张纸时就有损坏,恐怕正是损坏的地方少了一道香料。
邵宜相摇了摇头,“不是香料,是花料。”
“花料?”
“养在院里的花。”邵宜相解释,“此配方需以花瓣为辅,将花瓣淬入薰炉中方能调制成功。”
“原来如此。”戴长景紧接着问:“是否所有花瓣都能调制成功?”
邵宜相又摇了摇头,“配方上的香料浓重,只有白兰花特有的香味才能中和。”
戴长景起身走到邵宜相面前,面色焦急,“不知陆姑娘可否还有多余研制而成的香料?”
“玉成……”
邵宜相唤来身边的丫鬟,玉成手捧红色礼盒走到戴长景面前,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两只杏色香袋,上面绣着并蒂花,玉成细声提醒,“我家小姐为了这两香袋煞费心思,大公子可要仔细。”
戴长景视若珍宝般将两只香袋反复打量,又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再次向邵宜相道谢,“多谢陆姑娘替长景解除难题。”
邵宜相忽然蹙眉紧皱,美目含愠,“就这样?”
戴长景见邵宜相面色难看,怕是自己有不妥之处,又急切道:“哦,陆姑娘帮了我大忙,长景铭记于心,定当携厚礼重谢。”
邵宜相冷哼一声,“大公子可真是看轻了我。”
“陆姑娘……”
戴长景正欲解释,邵宜相已起身转入里间,玉成上前为戴长景把门打开,虽未说一句,戴长景也明白自己被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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