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南下赣地(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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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岂料那男子举起手掌说:“我们不是官。”
巡检愕然,仔细再看驾帖,只见其中行文确与平常有异。当中写着“忠勇武集”四个字格外显眼……
在如云里,那七十多人没有交谈半句,就分别走进街上的饭馆酒家里去。
立在街道东首有一间两层楼子,正是袁州城最大、最有名的饭馆“银花阁”。
仪表堂堂、相貌威猛的心意门人戴魁,此时就站在“银花阁”二楼窗前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一双浓眉不禁紧皱起来。
看见那群人已经开始进来,戴魁马上离开窗口,坐回饭桌前装成一般客人,他低着头倾听那许多踏上楼梯来的脚步声,心里更加肯定。
迷踪门!
二、三十个迷踪门人陆续登上楼来。本应正在楼上吃饭的客人,都被这阵仗吓得结账逃跑,没走的就只有戴魁和另外一桌。那桌坐的是几名本地江湖人物,此时都大着胆子要看这场热闹。
迷踪门人把空出的饭桌全部占领,各自解下藏着兵刃的布包,搁到桌上或墙旁。两个店小二忙不迭轮番送上茶水果品,绝不敢多喘息一口气。
“银花阁”上下两层就这样都被迷踪门人坐满了,他们另外也占据了旁边两家茶馆,才能完全容得下七十多人。众人开始吃喝起来,并无一句交谈,饭馆里气氛甚为诡奇。
可是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戴魁也很清楚,迷踪门大举南来是要找谁。
自从接到朝廷封赐的“忠勇武集”铁牌,又得知皇帝的“御武令”指名要剿灭“破门六剑”之后,戴魁火速从山西祁县的心意门总馆“毅社”兼程赶来,寻找邢猎等人,希望早一步警告:你们已成了天下武人共逐的猎物!
然而戴魁在江西苦苦打听搜寻,仍未找到“破门六剑”的踪迹,反倒沿途看见不少小大门派的武者也都正为此事走动,更听到“御武令”的消息越传越广。
今天在袁州城目击这一幕,戴魁心想:局面远比想象中更糟糕!
迷踪门竟不远千里,调遣这许多门生弟子到此,看来捕杀“破门六剑”一事,他们下了极大的决心,要夺取这个大功!
一想及此,戴魁愤慨得咬紧牙关:
朝廷的嘉赏,难道真有这么重要吗……?
迷踪门人一上来“银花阁”,其实早就悄悄注意着这个硬汉,还有他桌边藏着心意门长刀的布囊;此刻戴魁情绪激动,面容紧绷,更引起最接近他的那桌人注目,不断朝他打量。
戴魁垂头呷着茶,神情恢复平和,尽量不跟他们视线对上。他未曾忘记临出门前师傅严世邦的嘱咐:
“魁儿……人在外头,别跟武林同道结怨,尤其‘九大派’的人。”
戴魁很明白,师父身当一门之长,自有许多顾虑。心意门各地弟子在朝野江湖上谋生的为数甚多,本门在武林的名声和恩怨,随时影响他们的前途生计。
这却教戴魁回忆起巫丹派。在长安那一战里,他曾经听过巫丹弟子念诵那不受名利权位牵绊,自求我道的戒律。戴魁实在不得不佩服这样可怕的强敌。
他们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变得这么厉害实在是有理由的……
“是……心意门的师兄吗?”这时有一个人向戴魁这边呼唤。
戴魁一听这说话带着本省山西的口音,马上抬头瞧过去。只见其中一桌迷踪门人之间,有个四十余岁汉子站起来,朝着他拱手相询。
论弟子门生之众与流布地域之广,迷踪门不仅是“九大门派”之首,更可能是天下第一,自发源地河北起,到山西和河南都有迷踪门的众多分馆,另外还有人数较少的一脉流入山东。这名发话者正是晋北忻州迷踪门分馆的弟子曾青峰,忻州与祁县在山西虽是一北一南,但曾青峰年纪较长,多年在武林走动,认识不少山西心意门人,因此从衣饰、身姿动静与兵器长度,就猜知了戴魁的出身。
戴魁无法再躲,只好挺起胸膛,站起来向三方拱手:
“不错。在下祁县戴魁。”
众多迷踪门人一听戴魁之名不禁动容。他们都知道这位心意门总馆“毅社”的“内弟子”,乃“晋中神拳”严世邦得意门生。尤其一年多前,他在长安曾与那怪物似的天才姚连洲交手,能够生还而回,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绩。
但这样的“战绩”,戴魁宁愿没有。
迷踪门人马上空出座椅来招呼戴魁,并唤店小二打酒来,众人互道姓名寒暄一番。戴魁这时知道,今天到来袁州城的七十七人都属山西及河南各地的迷踪门分馆,受沧州总馆之命聚集而来。
迷踪门与一般开枝散叶的武林门派有所不同,各地支系与沧州总馆“玉麒堂”仍然维持密切的从属关系,如有要事可随时动员。迷踪门人武艺修为颇是参差,却仍能在“九大门派”里占一席位,多少也是靠着这种组织与声势。
“戴师兄远来江西,也是为了追击那些家伙吧?”曾青峰一边给戴魁添酒,一边微笑问。
另一边一个河南迷踪门的弟子插口:“戴师兄在长安时,是否已见过‘破门六剑’?他们武功如何?”
“崆峒练掌门真的是他们中一人吗?还有少林武僧,是真是假……?”
戴魁听着,回想当天在长安“盈花馆”,全赖邢猎他们与巫丹高手挺身对抗;如今迷踪门等门派的武者竟然倒过来追杀他们!戴魁胸中升起一股难平之气,不发一言,把杯中酒一干而尽。众人见他如此。只道这汉子不善交际,也就不再追问。
因为这一番问话,迷踪众同门渐渐熟络交谈起来。有的更毫无顾忌地解开布包,拔出刀剑来,仔细地清洁上油。
戴魁留神观察他们。就如年前在长安围攻姚连洲时遇上的大部分迷踪门人一样,他们皆只是隶属旁支,并非门内一流高手;可是眼前这些人流露的表情,却与当时的同门截然不同,竟多了一股异常的强横气势,似乎对擒杀“破门六剑”信心十足,并无一丝疑惧。
是因为人数够多吗?
趁着同桌的人都已喝了好几杯,戴魁故作不经意地问曾青峰:“贵派这次南来江西,共有多少位?”
曾青峰竖起三根指头。
“这次就连沧州总馆的同门也倾巢而出,这两天就会齐聚。”他又说。
三百人!
戴魁的眉毛不禁扬起。
“这还不是最重要……”曾青峰又说,与同门互看一眼,然后神秘地微笑。
戴魁看着他们的表情,细想了一会,蓦然明白他们挟带着如此气势,并非因为有三百人。
而是因为一个人。
“……雷掌门亲临?”
曾青峰傲然点着头。
戴魁心胸里像顿然塞进一块钢铁般沉重。拳头不自觉在桌底下握紧。
沧州迷踪门掌门·“云隐神行”雷九谛。
戴魁正要再加打听,外面街头却传来一声呼喊:“大哥,开打了!快去看”
众人听见皆露出疑惑的神情。许多迷踪门人立时盯着戴魁,以为外头来者呼唤的“大哥”必然是他。
戴魁只是单身一人南下而来,正不知如何辩解,一直坐在“银花阁”的那桌本地江湖人却都尴尬的站起来,向着四面拱拳。
其中为首一人说:“在下姓张,跟这几个兄弟,是本城茶帮的人,外头那个是我门生,冒犯各位武林英雄了,还请见谅。”
袁州一带盛产油茶树,遍植四处,而茶帮即控制袁州城内茶油买卖的商帮。这几名帮众坐在楼子里不走,本来是要探听消息凑个热闹,不料来的是天下闻名的迷踪门高手,他们吓得一直缩坐在桌前不敢稍动半分,更无主动去打招呼高攀的胆量,现在才不得不起来说话。
楼下那个茶帮的小子急赶来向大哥报信,浑没注意这如云里四周已被大群武人占领,话喊道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吓得待在原地。
迷踪门人瞧着那几个平日在袁州城内横行无忌的茶帮汉子,眼神轻蔑得有如看着蝼蚁。
他们一一抄起手边的兵器。那姓张的茶帮头目吓得身子一震。
“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去看看。”曾青峰以命令的语气说。
茶帮汉子连忙奔下楼去,迷踪门人也都跟随。戴魁深知必有异动,亦提起装着长刀的布袋,与曾青峰一起下楼去看看。
到了如云里街上,只见那姓张的已然揪着门生的衣襟焦急的质问。之后他放开那门生,走过来朝迷踪门众人说:“敝帮的人已打听到,城里有几个门派的武林好汉正要出手。好像就是发现了那什么‘破门六剑’里的其中一人……”
“带路!”曾青峰猛推那姓张的一记,神色变得凶恶。
“破门六剑”是我迷踪门的猎物,岂容这些地方小门派抢功?
其他迷踪门人也都从茶馆走出来。得知“破门六剑”之一可能就在袁州城里,他们原来抑压的杀气顿时外露,一下子七十几人散发的意念,充溢于如云里街头。几个茶帮汉子在七月的正午天也不禁打起寒颤。
“在……在吸风井那边……”那名茶帮小门生胆怯地说。茶帮几个人不敢怠慢,拉着这小子就朝吸风井的方向奔跑去。
大群迷踪门人都已把兵刃的布包解除。有的人提着红缨长枪,银白的枪镝在灿烂阳光底下闪烁。
这气氛,简直就如战争。
戴魁的心意门武功主要走稳实一路,轻功步法并非最擅长,假如在场的迷踪门人全力展开步伐,他未必能跟上;幸好此际他们要跟随着茶帮的人走,不能施以全速,戴魁也就暗暗加劲,走到队伍最前头。
假如真是荆兄和闫师弟他们其中一人落单了,我在前头最先看见,紧急时也可帮忙照应!
戴魁正欲向领路的茶帮众人打听更多,身边的曾青峰却率先问了。
“你们说那是‘破门六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都是……听来……呼……呼……”那茶帮小子跑的气喘吁吁,回答的很辛苦:“是个……女的……骑马来……穿着红色衣服的美女……”
戴魁一听,浓眉耸动。
是岛津姑娘么?
茶帮小子的形容跟川岛铃兰甚吻合,令戴魁更是焦急。
奔跑途中戴魁不禁又回想起,刚才在“银花阁”提及迷踪门掌门亲临一事。
雷九谛。这名字戴魁听得不多,最印象深刻一次是师父严世邦谈及这个人物。
严世邦的评语,只有两句:
“雷九谛,跟其他迷踪门的人,完全不一样。”
以武艺之精深层次而论,迷踪门在“九大门派”里一向敬陪末座。严世邦这句话,马上引起戴魁的注意,瞧着师父的脸。
那一刻,戴魁看见师父眼神里的异色。
是微微暴露的戒惧。世上能令“晋中神拳”严世邦显现这种眼神的人,寥寥可数。
“还有,他是个疯子。”
这是严世邦对雷九谛的第二句评语。
听闻雷九谛近年一直不在沧州,隐居于山东潜修,却未从掌门之位退下来,令迷踪门群龙无首。这解释了何以去年前赴长安的迷踪武者,就只有韩天豹、董三桥等不足二十人。
而今次掌门出山,竟动员了三百弟子,追击仅仅六个人。
这雷九谛疯不疯,我还不晓得;但有一个字肯定能形容:狠!
一念及此,正奔跑在街上的戴魁,精神不禁更紧绷。
他左手暗地伸向腰旁,解开了长布囊,露出缠绕着土黄色布条的刀柄。
埋伏在客栈房间外头的三十几个武人,连大气都不敢透一下,一个个壮汉凝定的身躯正在静静淌汗。
这是袁州城西吸风井街上的“西风客栈”,名字改得很气派,但其实是家只有六间房的小客店。此刻那“丙号房”外头的院子和天井,全都已被到来伏击的武人包围了。
他们非常谨慎,手上的刀枪仍盖着布,以免金属反射阳光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有三个蹲在房间窗下的武者,将手掌伸进布袋里,暗暗扣着飞镖、短羽剑与飞蝗石;房门前两侧有人悄悄拉起两根绊索,门前地上更已撒着尖锐的铁蒺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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