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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侠汇关中(71)


正如姚连洲现在才明白师父公孙清的话,小妍也是在此刻,才完全明白书荞姐的话。

  那不是劝止。而是羡慕久历风尘的书荞,羡慕小妍能够如此不计后果地喜欢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不能给你带来幸福。

  这等勇气,与巫丹武者意欲称霸武林的宿愿,不遑多让。

  习小岩回到位于东面山腰的住处。那是一座外貌朴素的灰色院落,半隐在树林中,占地甚广,可住五、六十人,是巫丹派其中一座高等弟子的宿舍。

  院内打扫得很干净,但陈设非常简陋。一行接一行都是整齐排列的睡床。墙上挂满了替换的制服、练习用的兵器和各种器具。唯一可称特色的是一个小书柜,塞着好几排已经残旧的武功典籍。

  习小岩走到自己的床前,却见床上坐着一人,正是巫丹的师兄陈岱秀,拿着一件黑衣,正在埋头用针线缝着些什么。

  陈岱秀发现师弟回来,只略抬头说:“快行了,再等一回儿。”又再垂头缝线。

  习小岩不明所以,只好坐到旁边另一张空床上。他不禁伸手摸摸床板。这张床属于他哥哥锡昭屏。床板上明显有一边凹陷得厉害,是哥哥那异常的右肩造成的。他沉默无言。

  “好了。”陈岱秀双眉一扬,咬断了黑线,将手上黑衣展开来。

  习小岩看见,是的黑战衣。左胸处缝上了白身黑眼“阳鱼”的半边巫丹绣章。

  “我已经跟师副掌门说了。他也同意。”陈岱秀说:“从今开始,你从『镇龟道』转为弟子。阵前征战,才最适合你。”

  “谢谢……”习小岩拿过黑衣,双眼变得湿润。这是跟哥哥一样颜色的战衣。

  我要继承他未做完的事情。

  虽然才回家不久,习小岩已经急不及待要去练武了。他把制服换穿上,发觉右边缝上了一截格外宽长的衣袖,正好适合他的奇特右臂。习小岩感动地瞧着陈岱秀。陈岱秀向他笑了笑。

  “快去。在旅途上看见你那郁闷的样子,讨厌死了。”

  习小岩提起木刀,奔出了院舍。日常练习的“星凝武场”,就在一条不足百尺的上坡道之外。

  这“星凝武场”得名,乃因场地两边都是一种奇特的岩石,通体青蓝,其中满含点点不明的矿物,近看时有如发光的繁星。尤其到了月圆之夜,那无数点状的反射光华,更让人有置身星海之感。

  习小岩进了武场,只见练武的人数只半满,就知道葉辰副掌门所率领的四川远征大军还没有回来。

  他看见在武场一角,焦红叶正独自一人,用左手比划着剑招。

  长安“盈花馆”屋顶一战,焦红叶左臂给练飞虹的飞刀钉中,还好没伤及筋脉,旅程上已经痊愈;但佟晶那“截脉”一剑,却废掉了他右腕的运劲能力。苦学十几年的剑术,就在一瞬之间失去。

  可是焦红叶已经开始改练左手剑。右手的剑法没有了,但脑袋里和心里的剑法还在。的战士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就算要用牙咬住剑柄,他也会继续练下去。

  习小岩走进武场的人群之间。没有人向他打招呼问好,每个人都忙着专心锻炼。对于这种冷漠的气氛,习小岩一早就习惯了,更视为理所当然。他自己练功时也是一样。

  途中他看见一人拄着拐杖,跛了的右腿肿得很厉害,却还在场上指导别人练习。他是巫丹的资深师兄廖天应,胸口有“巫丹”标记的高手。廖师兄大半年前就已经宣布成为“殿备”,准备挑战师星昊副掌门。原来这一战已经有了结果。

  在武场旁边也有人没在练武,正是也刚刚回山的符元霸及唐谅,他们正跟一个独眼跛手跛足的师兄交谈。习小岩认出是姜宁二师兄。姜宁二虽然只负责在最初阶“苍云武场”打理杂役,但他向来甚关心门派事务,常在巫丹山各处帮忙。他特意过来,自然是想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经过,习小岩见了也不感到奇怪。

  习小岩走到一座用来练刀剑兵刃的木人前,那木人四处都是斑驳痕迹,身上包裹的麻布也已有多处破裂,露出布下的稻草。

  习小岩右臂提刀,却没有劈出,只是反手握住,反而左拳轻轻一摆,击在那木人的胸膛部位。

  回程的个多月来,他每天都无法不回想起与邢猎战斗的情景。杀兄仇人就在自己跟前,却错过了诛杀的机会,还几乎被对方摔死。他心里生起强烈的悔恨和愧疚。

  假如我有听哥哥的话……

  他左臂再次发劲挥打,这次击出了兄长生前的得意技“两仪劫拳”,拳背扭转向内,拳锋从旁狠狠砸在木人头颈侧。因为特殊发力的关系,拳头碰上木头并没有弹开,反而像软鞭般黏住木人。习小岩这拳,已有兄长的七、八成功力。

  这时习小岩回忆哥哥的打斗方式,又想象他与邢猎比斗时会是怎样。

  习小岩想着时,左手继续一拳接一拳打出去。他的身姿也改变了,变成近似锡昭屏的侧身对敌架式。他没有哥哥那岩石般的右手“臂盾”保护,但他有刀。

  右手以长刀作盾;左手以柔劲挥拳……习小岩开始在摸索,如何将哥哥的近身搏击之法,融入自己的武技里。

  行了!只要将“两仪劫拳”练好,右刀左拳,就能够弥补我近身战斗的不足……

  这时习小岩挥出一拳后,却突然化拳为爪,抓着木人的肩部,将自己拉得更近。

  不对……那个邢猎还能够作更接近的缠斗!“两仪劫拳”还不足以应付他……还要更多……

  他这时垂头看看自己制服的左胸部位。半边的“巫丹阳鱼”。在他眼中,却只看见缺少了的另外半边。

  习小岩放开木人,在“星凝武场”里四处走,终于找到尚四郎所在。

  尚四郎衣服底下,仍然用布条紧紧包裹着胸膛。少林武僧圆性所打的一拳“十字分金”实在强劲,尚四郎内伤还未全好,用劲呼吸仍有痛楚,只能轻轻作招式演练,未能够全力练习。

  “可以指点我『巫丹』化劲擒摔的要诀吗?”习小岩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向尚四郎师兄说:“没有了这个,我的武功也就还有弱点,将来还是打不过那『猎人』!”

  尚四郎平板又平凡的脸没有什么反应。但他停下手来。

  “有条件的。”

  习小岩愕然。巫丹同门之间交流武功心得或是互相指导,从来都没有私心。

  “你也得指导我『阳极』的发劲法门。”尚四郎继续说:“下一次遇见那少林秃驴,我要回敬他更强更硬的拳头。”

  “可以!”习小岩兴奋地回答。

  尚四郎很少笑。但这时也忍不住露出牙齿。

  两人都已下定决心:再次遇上宿敌之时,自己胸口上所挂的,将会是一个圆满的“巫丹”标志。

  可惜的是,姚掌门已经在天下武林面前许了五年不战之约。也就是说,无论习小岩练得有多快,再次与邢猎比试,都得是五年后的事。

  一想到这个,习小岩就急得快要发疯。他无法等待那么长久。

  尤其是他知道邢猎身边,还有一个他更想见的人。

  那又长又弯的刀光。如云的发髻。麦色的光滑肌肤。战斗时英气逼人的美丽脸庞……

  习小岩仿佛无意识地举起长木刀,遥遥指往山下远方。

  他心里在想:要再见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姐姐……”

  在无尽的黑暗中,川岛玲兰听见,那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正在呼唤她。

  她惊恐得身体不断颤抖。

  声音渐渐接近。

  她终于看见了,那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身影。

  年轻的弟弟川岛五郎,脸色惨白如纸。嘴巴不住吐着血沫。

  “姐姐啊……”

  川岛五郎蹒跚着一步步向川岛玲兰走近。他右手抱着染满鲜红血污的肚子,左臂则无力地垂着,肩头积着一大片紫黑瘀血,正是被邢猎木刀劈伤之处。

  川岛玲兰在黑暗里无法移动,也无法说话。她含泪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被称为“鹿儿岛第一男儿”的弟弟。他脸上已再无往昔的鲜活生命力。血不断从切开的肚子涌出,流泻而下,他在地上踏出一个接一个鲜红的脚印。

  “姐姐……你看……”川岛五郎将染红的手掌摊开:“……我连切腹也只能用单手……”

  血手伸向前方,似乎就要摸到川岛玲兰的脸。

  “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男人呀?……你到明国来,不是为了找他复仇的吗?你看看……我的肩头是给他废掉的!我实在无法在这种屈辱中活下去……这都是他害的!你都忘记了吗?……哇!”

  川岛五郎凄惨的语声,渐渐变成愤怒的嚎叫。那只染血手掌伸过来,狠狠握住川岛玲兰的喉颈。

  她只觉呼吸很困难,弟弟却更猛烈地呼叫着。

  “呀!……”

  手指越收越紧,快要将她的颈项捏断……

  川岛玲兰惊醒于明媚的阳光之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周一切都仿佛并非真实存在。

  川岛玲兰摸摸咽喉处,确是一片粘湿,但并不是血,而是她自己的冷汗。

  那记唤醒她的猛烈呼号,来自山坡的另一边。

  呼叫的人是形意门的大胡子戴魁,他正在演练“心意三合刀”里的一式“横刀”,猛烈呼喊是吐气开声所致。

  邢猎站在戴魁身旁,右肩托着长倭刀,正专注地看戴魁一遍又一遍展示这简朴中蕴含巧妙发劲角度的刀招。

  相隔几十尺外的另一头,闫胜也在全力练习,手上拿的一长一短木剑与龙虎剑相若。木剑在他身前交错挥舞,破风之音大作。

  练飞虹手里把玩着绑红巾的飞刀,盘膝坐在闫胜旁边一块岩石上,一双鹰般的锐利眼睛,密切注视闫胜的每招出剑动作。

  “别只顾快!”练飞虹嚷着:“再绵密一些!”

  闫胜点点头,手上双木剑节奏挥得更密,在身前如梭交织。下盘双足也随着剑招变换交替,乍看他的动作好像在表演什么杂耍舞蹈一样。

  至于佟晶,本来自己一个在山坡一角练剑,这时看见闫胜正在接受练飞虹的指导,忍不住停下来看他的长短双剑。两柄木剑层出不穷的交叠变化非常好看,令佟晶瞧得入神,嘴巴不自禁微张开来。

  “娃儿,好看吧?”练飞虹发现了,向佟晶微笑说:“我来教你,怎么样?”

  佟晶却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没理会练飞虹,自己继续练习已经学会全套的青冥派“风火剑”。练飞虹无奈地搔搔头发。

  看见同伴们如常在阳光底下努力修练,川岛玲兰的心才稍定下来。她只感口干舌燥,摸到放在身旁地上的竹筒,拔开塞子,灌了几口清水。

  可是梦境中那股内疚还是挥之不去。川岛五郎的鲜血仿佛还在眼前。

  她再次瞧向邢猎。此刻邢猎已经提起倭刀,正在依着戴魁所教的形意门“横刀”,练得兴致勃勃。

  你喜欢的是邢大哥。

  谁都看得出来。

  川岛玲兰回想离开长安前那一夜,佟晶在黑暗里说的这些话。

  那夜本已极疲累的她,整晚都睡不着;次天出城时因为分神,差点儿给马儿抛下鞍来,邢猎看了都觉意外。

  她用野太刀的木鞘撑地站起来。邢猎挥刀的背影,还是令她神往。可是这刻看见,又别有一股苦涩。

  谁都看得出来……那么他也看得出来吗?

  可是他连一次也没有向我表示过什么……

  经历长安之战,她更清楚了解,邢猎的人生里追求的是什么,那向上攀登的旅程,有多险峻困难。

  一个被如此宏大志愿占据着生命的男人,心里还能容得下一个女人吗?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女人……

  她不知道。也无法开口问邢猎。问,就是认输了。

  川岛玲兰,一生也不曾向男人认输。

  最初她只身西渡中原找邢猎,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是来狠狠打败他,为弟弟报仇的。但她同时也无法完全压抑对邢猎那股隐藏的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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