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和漫画家谈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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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在听吗？」贝森稔有些愤愤地对露伴老师说。

        他每次来杜王町都要坐好久的电车唉！可这个漫画家这么不把他当回事——是个人都会有所不满的吧？

        难怪编辑部在交给他这项活的时候，大家都语重心长地给他提了一大堆建议啊！

        然后呢——露伴老师，又一次，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贝森，你听说过『猫有九条命』吧？」

        贝森忍住了怒意，这是他们编辑最为擅长的事之一。

        「当然听过，不就是幸存者偏差么。难不成这激发了你什么灵感吗，老师？」

        「差不多。我在想，画一个『有无数条性命的黑猫』这样的故事。想听听吗？」

        贝森稔擦了把冷汗，他的意志真的重要吗？

        不过他姑且还是点了点头。「请说说吧。」

        岸边露伴用一只手扶住了一边的下巴，然后开始讲述了起来:

        「听着…『猫有九条命』在这个『故事』当中并不准确。——多数猫仅有一条性命。至少在人类的认知当中是如此。」

        「好吧，我想我清楚大概的设定了。」

        「那么你想，人类如果发现了有『猫』与他们认知当中并不一样。那会发生什么？」

        「……呃，大概会很惊讶吧。」

        「是会有那样的反应，但不仅如此。想想吧，自诩驾驭了自然的人类，如果发现有『不死』这样超越自身的存在……会放任不管吗？」

        「…不会吧。应该会研究为什么会这样之类的。」

        「说的对啊，贝森。肯定会感到『地位不稳』的『恐惧』。然后——直接将『猫』划分到『异类』中。理所应当地去做那些残忍的事！」

        贝森感到无语，他只是觉得老师实在过于激动了。

        大概露伴老师是真的不喜欢猫吧。

        「听着似乎是有点意思，我是说这个故事。」

        贝森只是这样说。

        「这还只是个大体的『背景』而已。我要说的是就在这样的『世界』当中，一个『小黑猫』的事……」

        他说着，语气又变得平淡了起来。

        「黑猫？那经过的地方尽是不幸啊。」

        「确实蛮不幸的啊。那家伙……那个『小黑猫』为了救下一个人类而暴露了自己。但是，人类却没有感激那只『小黑猫』的意思。而是抓住了她，探究她究竟有多少性命。你懂吧？」

        「噢……所以这是向人类复仇的故事？这样的题材很常见的啦。不过『主角』是『猫』的话，就有点……」

        「『恨』？『复仇』？那样廉价且鲁莽的的事才不是我岸边露伴会喜欢的。听着，『小黑猫』根本不恨人类。」

        「哈？」

        「那就是有趣的点啊，贝森。——那只『黑猫』就是对人类没有丝毫的恨意，这相当地有趣……」

        「露伴老师，不是，我说……那也太不真实了吧。」

        「哈？说什么呢。没有『恨意』，又不代表『原谅』。——『小黑猫』实在太清楚人类的德性了，所以非常理解自己究竟为什会在这样的处境。你能明白吗？」

        「呃，不明白…你是说那只『猫』拥有『神性』吗？啊，突然想到，老师，你会考虑用到洛夫克拉特式的情节展开吗？哦，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

        「『神性』……？才不是啊。她反而很『真实』，会很『欣赏』『满足』这样『理解众生』的『自己』。这下你能明白吗？那不是『神性』——反而是一种『缺陷』『不足』甚至『傲慢』。」

        「……喔，你这么说，确实好像是有点意思啦……不过你说，这样的『主角』会被读者喜爱吗？」

        「说什么呢。无害的外表下，是拼命遮掩的『扭曲』『矛盾』『阴暗』……这不是相当地令人着迷吗？！」

        贝森稔看着露伴老师兴奋的样子不禁向后挪去。

        露伴老师……真的好奇怪。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露伴老师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喔，今天就这样结束吧。」

        「唉？！为什么！？」

        「嗯，」他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措辞，然后说出了这样见鬼的理由:「我看到了『小黑猫』，我要走了。」

        「露伴老师！！您该不是为了一只猫丢下我这么大一个人吧？唉，露伴老师！！您别走啊——至少来周的事先和我谈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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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想……如果装成我们在打架。更好解释我的头发为何会这样。而且，比起传成单方面的欺负会好会好许多。」

        终于被学校方面完成问话的里美，耐心地向仗助和亿泰解释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仗助和亿泰直接傻眼了。

        居然不是单纯地打架，还有那么多心思啊？

        「虽然搞不懂……不过她竟然对你做那样的事……！至少我对里美酱做的事很解气这一点是承认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足够啦！」

        亿泰这么说着，掰起了手指。似乎随时都准备好要再次打架。

        「喔，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你的头发……」

        仗助皱着眉。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碰她的发尾。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在想。既然被那个女人那么粗暴对待她都没什么情绪……

        那么昨天晚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要紧的。毕竟做出这样决定的是我。去理一理就好了，我也蛮想要剪短头发的。」

        里美说着，将鬓边的碎发用手指缠绕了起来，然后将头发挂到耳边。

        仗助这才注意到她右耳垂有四个耳洞，不过只有戴上了一个小耳钉。

        还有，她的头发是有些偏橘的棕色…看着并不是那么显眼。不过，她的发根却是黑色的……应该是染的头发吧。

        这和『会喜欢可爱的小东西』『生活极简』『喜欢小动物』之类让他感到惊讶的事『性质』还不一样。

        是他能敲定『她绝对不会做的事』。

        虽然曾经就一直这么觉得…他真的越来越好奇究竟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了。

        想要更多地了解。仗助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里美她应该不会轻易说的吧。

        仗助叹了口气。

        「如果你这说的话那也没办法——不过……！那个女人要是再要打你主意，我们都不会客气。」他这样说。

        「对，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揍女人！」亿泰在一旁应和。

        这时，他们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里美桑——亿泰君，仗助君！」

        「喔，康一，我们正好在找你。」仗助回头，刚好看到康一在不断地喘气，应该是很费力地跑了过来。

        「我听说了整件事情！果然是替身使者吧？那个山岸由花子……」

        「是的啊，我跟你说……！」亿泰激动地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仗助就在一边补充。里美则是站在一边露出了有些无奈的微笑，偶尔在一边点点头。

        说着说着，亿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你到底去哪了啊？康一。」

        康一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由花子向我……表白了。」

        「什么？！那个女人！得亏还有脸做那样的事！！你不是答应了吧，康一！」亿泰愤愤地问。

        「怎么可能呀！她对里美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说的话我一概没有相信的！」他看了一眼里美，羞愧地脸都有些泛红。

        里美对这样的信任感到意外。……她真的很高兴。

        「…谢谢你，康一君。」

        只不过说完这样的话，她发觉大家的眼神有些呆滞。

        「……怎么了吗？」她有些疑惑地问。

        「不不，没什么。」亿泰率先做出了回答，他显得有些扭捏。

        「啊，是。不要在意。」仗助说。

        如果一定要回答究竟为什么都会做出奇怪的反应，应该是因为里美刚刚的笑容吧。

        其实，她的笑容并不罕见。只是现在回想来，之前应该多是出于礼貌的笑吧？之前完全没发觉……

        就是，里美像这样真心地，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唇颊间隙的笑容——这还是头一回。

        所以，应该是她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吧？或许昨天难过的事也已经被她解决了。

        「不说这些，我们现在去理发店吧。我可以带你去经常去的那间。我正好也想稍微理一下。」仗助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喔，是个不错的主意。」亿泰赞同道，「因为仗助，你这家伙超在乎自己的发型啊。我也挺好奇你认可的理发师是怎样的唉。」

        「那我也稍微做一下头发好了！」康一也跟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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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从理发店出来时发生了些许不快。

        他们走在路上，从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喂，藤冈里美——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仗助回头，惊觉问话的正是昨晚在路灯下站着的『那家伙』。

        「这家伙是谁啊？你认识吗？」亿泰问一边的里美。

        里美正要做出否认，『那家伙』就用惊讶的语气压过了她的声音:

        「什么——？你还没有向他们说我的事？——也是…你根本不会轻易说出来。」

        仗助皱眉。他果然还是感到奇怪。——该不会昨天把里美惹哭的就是『这家伙』吧？

        「谁啊，你？」他压低声线问。

        「行吧。看来有自我介绍的必要，我是——」

        「岸边先生！」里美打断了那个人的发言，「我们单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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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一、亿泰还有仗助正走在路上。

        里美刚和他们分开，跟那个陌生男人走了。

        「呐……你们说。该不会那个人是里美酱的男朋友吧？唔……」亿泰忽然这么发问。

        「不可能。」仗助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高，然后又用平时的语气说了他的依据。

        「……她不是都叫对方岸边先生吗？」

        「嘛……说不定是对年纪大的人尊称么。」亿泰挠了挠头。

        「稍等！岸边先生？里美桑刚刚的确是那么叫的吧？难不成……」康一突然惊呼起来。「是岸边露伴吗！」

        「谁？」仗助和亿泰同时地。

        「啊，抱歉！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么人气的漫画家…怎么会在杜王町呢？不过，看起来又和杂志上的描述有些像……稍等！你们居然不知道么？『红黑少年』都不知道？」

        亿泰摇了摇头，「岸边露伴？很有名吗，那个人？喂，仗助。你认识吗？」

        仗助也摇头，「不，我可是被间田那家伙嘲笑连『小超人帕门』都不知道。」

        不过，岸边露伴啊……他姑且先记住了。

        他就是莫名不喜欢那个男人。

        虽然在分开前有向里美确认过是否真的不要紧。他还是不太安心让里美和那个男人相处。不过，再这么干涉也不太好啊…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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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边先生——」

        「露伴。」漫画家直接打断了眼前的女高中生。「连编辑都叫我露伴，你有必要再那么有戒心吗。我说过，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真是任性啊。明明做了那样的事还能做出这样的要求。」

        露伴一时没有说话。

        「……所以连剪短头发也是因为你『厌恶』我吗？我是有听过女高中生之间有那样的文化，不快就剪头发。心情和头发有必然联系？真够奇怪的。」

        里美眨了眨眼。「我很惊讶于你能这么直接。不过你想多了……露伴老师。」

        露伴摸了摸下巴。

        改口挺快的……所以这是说并没有『讨厌』吧。这倒是和他猜想的一样。

        「可你刚的确是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不止这样，你甚至想过把我当作『死人』吧？」

        他还是再次询问，似乎是非要得到确认不可。

        「嗯。我多少想那么做呢。你所做的一切，就像是扒光了我的衣服。还不忘数落我身上的伤口。我当然不可能原谅这点。」

        「……我昨天也说过了，我对此很抱歉……我不会奢望你原谅我。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感到丝毫的奇怪。」

        但里美却是摇了摇头。

        「不过，我想我没有『那么讨厌你』。我多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做，你的替身能力正是为了解读他人存在的吧……不如说，我很感激你。」

        「噢……？」

        里美看露伴反应之后笑了笑。

        「你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呢。我的性格果然是被你读透了是吗？你其实不必那么试探的，露伴老师。」

        「……」露伴并没有说话，里美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确实和你说的一样，『陶醉在了自我惩罚当中』，陷入了思维怪圈里。完全没法客观地进行辩证思考，认为自己是铁定『正确』的。所以你能指出我其实可能没做出越界的事。这对我意义非凡。」

        「……你清楚就好。」

        里美忽然低下头，抓住了自己的裙角。

        「露伴老师……既然我是『完美的受害者』。那么，我可以大胆地去争取幸福……是吗。」

        露伴看到里美有些发抖的身躯，想起了『书页』上对她『个性』的描述:

        完美主义的性格，还有混乱且偏执的道德观念啊……

        「……这不是废话？即便不完美也有资格。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反而亏欠了你太多吗？」

        里美摇了摇头。

        「这个世上比我痛苦的人多了去了。当然，和我一样经历的人真的很难找到吧……这个国家一直在隐瞒正史……但是，他们在过去…在我身上所经历的事…做了很多次了。」

        「你知道吗，露伴老师。人体70是水做的——是通过将人活活烧死得出的。」

        「所以……我对这一切丝毫没有意外。不如说，我正因为『不死』才幸存了下来……那些过去的受害者，可是在头一回就死去了啊。」

        「……」岸边露伴仍在静静地聆听。

        「……我并不认为『不幸』可以索取『特殊』。当然，我也希望你不要怜悯我。不过，应该很难做到吧……我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样的——」

        「不准道歉！」

        露伴的喊声直接打断了她。

        「我说不准道歉，究竟有什么好道歉的？！」他直接握住了里美的肩膀，俯下身、头顶都快按在里美的头发上了。

        里美不断地眨眼，她完全没有预料到露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的经历有什么好道歉的？你的性格有什么好可耻的？我说清楚了！我可只是泛泛看了一遍而已，根本没机会『细读』啊。——我还想知道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想了解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怜悯？那并不对!听着，你觉得『丑陋』的事物，我都认为是『美妙』的！」

        「……！」

        或许露伴也没法预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缺乏逻辑且情绪性的发言吧。

        但他的话是绝对真诚的。

        里美也感觉到了——这可真是个怪人啊。

        「既然你厌恶被『看』，而又渴望『倾诉』的话。就讲给我听吧——」

        露伴终于松开了手，挺直了身体，相当认真地说:

        「我，会接受你所有的阴暗与不堪。」

        「……」

        里美感觉久久不能从震惊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她笑了，笑出了声。

        那笑声相当地轻，但并不是嘲笑。却也不是单纯地感到高兴。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到最为动人也是最为气人的话了。」她说。

        「真的，不是一般的任性啊。露伴老师……」

        就像一个纯真的孩童一般。思维也太跳脱、太突然了。没什么对『善良』的概念，就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直接这么行动了。对吗？

        「可你那么粗暴地闯了进来，仍然是无法改变的『真实』。多疑我还是会生气的……」

        「喂喂喂喂喂，我岸边露伴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啊!你该不会是要拒绝吧？」

        「我是说，我会认真考虑的——『倾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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