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温志勇假装醉酒下到一楼时，司机秦亚明已把车停在了酒店的感应门前。秦亚明打开后排的车门，想把温志勇扶进车里，不料温志勇挡开秦亚明的手，自己抬脚钻进车里。“我又没喝多，扶我干啥。”

        “跟我竞争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中银的蛋糕可不是那么好切的。中银的酒也不是那么好喝的，中银的饭更不是那么好吃的。没有金刚钻，可不能揽瓷器活。否则，就要吃不了的兜着走。知趣的早点离开前海，是不，亚明哈，哈，哈！！”原来温志勇是这样对待三家竞争对象的。

        秦亚明想了想回应道：“是啊，温总。中银好不容易开辟一块根据地，岂能容他人插一脚进来。今年咱们中标两个区的六个镇，明年再投标另外两个区的六个镇，第三年中银就可以拿下整个前海市了。如果咱们的管理人员不够，可以从省城招聘一批放到城管局培训一段时间后带到前海市来。”。

        听着秦亚明不紧不慢的话，温志勇微闭的眼睛突然睁开，“行啊，小子。深藏不露啊。你有这样的点子，我看让你干“书记”（掌握方向盘的司机）屈才了，明天调你去市场策划部干经理吧。”

        “别价啊，领导。我就是随便一说，仅供参考。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专职‘书记’吧。”

        “小子，进退全掌握在你手掌中，不简单。说真的，如果公司的职工都能像你一样站在公司的角度或者说换位思考，中银公司就能不败于前海了。”温志勇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怎么言语的司机，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他有些喜欢这小子了。

        “这好办，领导。你让公司的中层干部和驻镇经理每人做一个季度的总经理助理，让他们体验一下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感受。”秦亚明又给温志勇出了一招。

        “好的呀，小子。你要么不鸣，一鸣就惊人啊！这个主意不错。让他们轮流做做总经理助理的椅子，感受感受老总的不易。小子，你明天还是去策划部干经理吧。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温志勇抬起右手，向前轻轻了身子，拍了拍秦亚明的肩膀。

        “我只会开车，领导。别人给你开车我还不放心呢？”

        “你是这样想的，亚明？”这下，温志勇不开玩笑了，严肃地问道。

        “是这样想的，温总。”听到温志勇严肃的语气，秦亚明也将“领导”一词改为“温总”了。

        “好，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做高参吧。”说完这句话，温志勇又闭上了眼睛，直到公司门口再也没说一句话。

        ……

        ……

        前海的天似乎亮的格外早，五点不到就放光了。

        温志勇在省城有着早起跑步的习惯。来到前海不管前一晚有什么应酬，喝酒再晚第二天他依旧跟太阳一起同步起床。今天他照旧在五点时醒来，洗漱完毕后换上一身运动装，下楼走出小区，沿着滨海景观大道，大步流星地慢跑着。边跑边想着一会公司早会的内容，琢磨着昨天秦亚明在车上说的话。

        中银公司在前海的这块根据地，是中银公司从生产单一的环卫设备转型后走出省城接手的第一个跟环卫相关联的已经成型服务外包项目，经过一年的磨合各方面的关系已经理顺，业务开展的也渐入佳境。今年确实是该扩大服务领域的年份。没想到前海市城管局将全市镇村卫生保洁服务项目向全国招标。让中银有点措手不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冷静下来想一想，政府这样做也无可挑剔。没有竞争就没有比较，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没有鉴别就没有压低保洁费用的理由。政府需要的是，既要卫生保洁做得好，还要降低中标费用。说心里话，无论从硬件还是从软件来讲，金佳也好银冠也罢都不是中银的对手，都不能和中银在一条起跑线上。他们的中标对中银来说实在谈不上有任何威胁。然而，自己的心里总是不舒服。我自己一家在前海，不管怎么说保洁费还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即使有点浮动也不会很大。他们进来就不行了，保洁费肯定不会一家说了算了。温志勇心里清楚，昨天晌午，他在万豪大酒店的言行是有些不妥，希望他们能知难而退，彼此不要伤了和气。当然，招标结束了，让人家退出前海已不太可能，政府也不会同意。这个目的就算达不到，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安安静静地在你的辖区待着，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

        即使这样，也决不能对这三家竞争对象掉以轻心。今天的早会必须跟大家讲明政府公开招标对中银压力。每个人都必须有危机意识，都要认真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中层干部必须人尽其才，以一当十。所有的驻镇经理都要配起两个人。必须发挥莟大帅，钱大庄一文一武，哼哈二将的作用。让他们每人负责两个镇，完全可以胜任。去年一年的实践证明，这两个人很是很称职的。虽然两人的性格迥异，脾气不同，但管理起保洁员来他们是各有一套。大庄没有文化，手段比较强硬，能唬人；大帅文武双全，既当司令员又当政治委员，管理制度奖惩措施即详细又具体，宣传鼓动即润物又无声。而且文采了的，写总结撰文稿信手捡来，他写的活动策划方案，镇党委政府办公会上全体通过，主持大会不用讲稿，俨然像一位央视

        主持人，没有多少文化的保洁员们听着这位不只来自何方的出口成章的演讲，竟然安静的像坐在教室里的小学生，不时地对他们的经理的报告报以热烈的掌声。更让温志勇刮目相看，和让中银公司职工大吃一惊的是，莟大帅在镇里早上的点名会上的汇报，竟让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带头鼓掌。温志勇觉得他的团队里，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必须发挥好他们的作用。做到这一点，他这个总经理 ，ceo才是合格的。否则，自己的执行官的身份就是徒有虚名，极不称职。

        “滴！滴……”边跑步边想事的温志勇，听到身后有汽车喇叭鸣笛声，猛回头见秦亚明开着车停在他50米开外的路口处，探出身子向他招手。

        “温总，快到点了，上班了。”秦亚明喊道。

        温志勇低头看了一下手表，7点25分。“走，上班去。”

        位于前海市滨南大道中部路西，一座绿树掩映，视野空旷的别墅院落，就是中银保洁公司前海项目部的机关所在地。

        清晨，微风习习，旭日东升，一缕明媚的阳光穿越梧桐树叶的缝隙，照耀在这座三十年代的建筑物上，灿烂无比。

        二楼。豪华、气派的会议中心内，长条会议桌两边三十个座椅，座无虚席。

        开会的时间到了，温志勇一脸严肃的端坐在会议桌中心的老板椅上沉思，想着今天早会的主题

        蓦然，一个成熟的想法清晰地在脑海里跳来跳去的。他微闭双眼，似乎要将这个想法留住。于是，他从衣兜里掏出笔和信笺速速记录下了刚才瞬间的想法。

        十秒钟后，他睁开了双眼，见信笺上豁然写着：冷静分析，加油鼓劲。面对信笺上潦草的字迹，温志勇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直了直身子，转过头来看了眼项目部经理陈良宇，示意他早会可以开始了。

        陈良宇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打开笔记本说道：“今天的早会很重要，请大家认真记录。回到镇上后立刻把会议精神传达给保洁员。这也是全市镇村环境卫生保洁项目三年招标会结束后，面对新的市场竞争环境，中银公司召开的事关生存的第一次全体管理人员会议。现在请总部的温总分析一下目前中银公司面临的形势，和今后的应对之策及下一步的工作部署。”

        “同志们；”

        温志勇两眼扫了一下会场，看到与会的近40人都低着头，看着本，准备记录自己的讲话，心里很是喜悦。应该说自己的员工还是很优秀的，对自己这个领导也是很尊敬的，尤其是在会议上。

        “前海市镇村环境卫生保洁服务项目招标会结束快10天了。今天咱们公司才开这样的会确实有些晚了。我先把当前前海市镇村环境卫生保洁服务的市场形势跟大家讲一下，以便你们心中有数。”

        说到这里，温志勇抬起头扫了一眼会场，他怕大家记录不全，有意停顿了一下，端起脸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放慢语速，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今年前海市的招标会与去年相比有所不同。去年招标时就我们中银一家公司来投标，今年前海市城市管理局面向全国发布招标信息后，不到一个月，有资质参与竞标的保洁公司就来了13家，北京、上海、深圳、广东、沈阳、重庆等大城市都有很专业的在其他城市做了很多年的并且做得很优秀的保洁公司。前海市的这块保洁服务蛋糕不再由中银一家独食。镇村卫生保洁，一家独秀的局面被打破了，但最终中标的只有中银和友邦、金佳、银冠四家公司。友邦、金佳、银冠都是省内企业，规模不大，实力也不雄厚，资质更是尚浅，应该说不具备和中银公司竞争的资格。但人家有人家的优势，他们来前海投标的价格低得很。目前，前海有些乡镇，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村民的卫生费也不好收，看好了他们三家的低价竞争。服务外包项目招标合同已顺利签字，大家应该有所耳闻，今年的合同已签就是三年。虽说这三家公司来前海之前的声誉不是很好，但他们毕竟是来了，来前海了。只要进入前海就会对我们公司造成冲击，形成竞争。大家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必须高度重视起来。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卧榻之旁  岂容他人鼾睡？’意思是说，自己的床，怎么能允许别人酣睡。所以啊，同志们，要打起10倍的精神来，看

        “各位要了解对手的优势和劣势，做到知己知彼。也要清楚我们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据我了解，友邦，银冠和金佳，这三家保洁公司在其他城市的卫生保洁服务中，要说一点成绩没有也不客观公正。不过跟咱们中银相比，友邦公司接收前两个镇时，设备和人员都是原来镇上的，为了节省开支，基本没有购置新的运输车辆和垃圾箱，也没有增加新的保洁员甚至保洁员的工资也和以前镇里的工资标准一样，一毛钱也没增加。而金佳公司则是凭着和镇里领导的亲属关系过活。上面来检查时让保洁员组织起来干几天应付一下。平常保洁员基本上是兼职做这份工的。银冠公司是刚入行的一家小公司，业务不是很熟练，应该说还在练兵阶段，公司的李总几年前和我就认识。那我们中银公司的优势和劣势又在哪呢？我认为，中银最大的优势也是市场竞争的优势，我们来自省城的城市管理局，有着一年的乡镇农村生活垃圾清运及街道清扫经验，有着一支经过专业培训的纪律严明的管理员队伍和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训练有素，拉得出，干得动，打得赢的保洁员队伍，有着10多年生产环卫设备的专业厂家，有着投入5000多万购置全新垃圾清运上料车、勾臂车，绿色果皮塑料垃圾箱，三立方铁皮垃圾箱的雄厚实力，所以，中银公司敢和三家对手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公平、公正的竞争。我可以很自豪地说，在前海市镇村环境卫生保洁服务中，中银公司是最输得起的，是信心十足的，力量满满的。”

        “同时，我们也非常清醒的意识到中银公司的劣势，那就是由于去年独自在前海干了一年，自以为是的，骄横的，低标准的，不求上进的情绪，在管理员和保洁员身上蔓延。全体员工如不对此有所警惕，很有可能被三家竞争对手联手淘汰掉，这不是危言耸听。”

        “这里我郑重的提醒大家：要居安思危。”说这句话时温志勇的声调提高一倍，然后停顿了10秒钟。端起水杯慢慢地又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再次扫了会场一眼，继续说：“我们没有半点理由居功自傲，中银公司来前海只是开辟了一小块根据地，仅此而已。有的应是认清形势，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脚踏实地地做好每一件事，配合所在镇的党委政府，推进城乡环卫一体化向纵深发展，让中银公司在前海市镇村卫生保洁服务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大家从省城舍家撇业的来前海干什么？干事，创业，挣钱，养家，在前海待每一天，上要对得起父母，下要对的起妻儿，决不允许在这儿虚度年华混日子。没错，中银公司是在今年的全市镇村环境卫生保洁服务项目招标中，顺利中标去年服务的六个镇，这说明不了什么。去年是我们前海的镇村卫生保洁市场是中银一家，今年是三家公司，如果我们贪图安逸，不思进取就会被友邦、金佳、银冠三家公司给吃掉。可能他们中哪一家想吃掉我们有些难度，但是如果他们三家联合起来就很难说了。所以，同志们，从今天起中银公司的全体同仁要打起精神，认清市场形势，要有危机感！”温志勇从座位上站起来，用一个劈手的动作结束了讲话。

        “下面请陈经理宣读分公司关于组织架构调整决定。”坐回老板椅子上后，温志勇低着头又补充了一句。

        陈良宇习惯性地又咳嗽了一声，打开文件夹，从中取出一份红头文件，不紧不慢的读了起来。

        “根据近期事业发展需要，经分公司研究并报总公司批准，决定从即日起调整公司管理层的组织架构，第三标段内六个乡镇中的四个乡镇（映秀、清远、秀恵、凯河）设置大区经理，撤销驻镇经理。其他两镇（徐马集、曹张集）原组织架构暂时不变。

        任命莟大帅为中银保洁公司总经理助理兼分公司副经理、南部大区经理，试用期一年；

        任命钱大庄为中银保洁公司总经理助理兼分公司副经理、北部大区经理，试用期一年。

        分公司为以上两人分别配备一名助手和司机。

        中银保洁服务公司前海项目部

        陈良宇宣读完任命决定，带头起立鼓掌。见大家拍手，温志勇也站起身来鼓掌。

        掌声中，莟大帅示意了一下钱大庄，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会议桌中心位置，并列给大家深鞠一躬，表达谢意。起身后钱大庄用胳膊肘捣了捣莟大帅。

        “干吗？”

        “说两句。”

        “你说。”

        “我揍你。”钱大庄举起鼓掌的手，做出要打人的架势。

        “别动粗，我替你说几句吧。”莟大帅瞥了钱大庄一眼，坏意地笑着。

        “你还是想挨揍！”大庄抬腿踢了大帅一脚。

        “好，我说。”

        莟大帅将脸转过来，对着全体与会人员。

        “感谢公司领导的信任和重托，我们俩一定带领四个镇的保洁员好好干，为咱们中银公司争光。谢谢大家！”大帅的表态，语言简练，如同他的为人。他是一个说话做事喜欢低调，不愿张扬的人。

        “说的好，我们大家拭目以待。”温志勇带头再次鼓掌。

        走出会议中心的大门，温志勇的司机秦亚明和分公司办公室主任魏则刚把莟大帅、钱大庄拦了下来。

        “两位领导先别忙着走，升官了得表示一下啊。”秦亚明和莟大帅、钱大庄感情不一般，说亲如兄弟，一点也不夸张，他们经常一起小斟几杯，说话随便的地很。秦亚明抢先一步开口。

        “升官，哼，受累吧。官不官先不说，兄弟想吃什么，尽管说话。”钱大庄的脸上没有半点升官后喜悦。他心里清楚得很，吃苦受气的日子开始了。不过他还是很乐意请秦亚明、魏则刚撮一顿，他觉得在中银公司，能够称得上兄弟的还就是这两人。

        莟大帅故意退后一步，嘟囔了一句“升官了，但没发财啊。”

        “你个抠门鬼，铁公鸡。今天就你买单，必需的。”魏则刚转身朝后走了两步伸手将莟大帅拉到前面来。

        “我没带钱包。”莟大帅摸了摸上衣口袋，尴尬的脸都有些红了。

        “钱包没带是吧，刷卡！”魏则刚故意逗他。

        “你看，把他给吓得。走吧，我买单。”钱大庄笑着对魏则刚和秦亚明说道。

        “去哪啊？”大庄问了一句。

        “不用太破费，去光明大道的广东餐馆吧。”魏则刚诙谐地说。

        “你是奥巴马啊，还去光明大道，还去广东餐馆？就去公司对面吃淮北板面。”莟大帅瞪了魏则刚一眼。

        “你这个抠门鬼，又不让你买单，瞎心疼什么？”秦亚明紧走了两步，挡在了莟大帅。“你再多说一句……”

        “好，好，不说了，听两位仁兄的。这次大庄买单，下次我买。”莟大帅喜滋滋的。

        “不，今天就去光明大道的广东餐馆，就是要抠门鬼出点血。我和他aa制，你们俩免费，如何？”大庄一锤定音。

        “好，我举双手赞成。走你——”秦亚明单腿跪地，伸开右臂，做了一个‘辽宁舰’上引领员的动作。

        ……

        ……

        下午两点不到，大帅和大庄及魏则刚、秦亚明他们就回到了公司。兄弟四人的脸上微微发红，略有酒意。走进公司大门后回了各自的办公室。

        莟大帅泡了一壶茶，端着上了楼，躺倒自己宿舍的床上，睁着眼想着心事。

        两个镇合并成一个区，面积大了，人口多了，生活垃圾多了，生产垃圾也多了。如果仅仅是清理镇村内的生活垃圾，并不是什么难事。害怕的是镇里安排一些与清运垃圾无关的出力不讨好的事让你做，做好了成绩是人家的，做不好背黑锅的是自己。徐马集的事情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天天在眼前闪现，心有余悸。大帅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谨小慎微，不可鲁莽，想好了再做，进退留足余地。做方案前，必须先去两个镇的党委政府征求意见，还要进村入户调查走访。既不能全听政府的，也不能单听公司的。平衡好了两者的关系，工作就应是成功了一半。平衡政府和企业的关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怎么办啊？莟大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想迷糊一会，可一闭上眼，徐马集的那些烂事就在脸前浮现，难以进入梦乡。看来徐马集事件，让自己变得没有自信了。他担心的是，这次再干不好，可这真的对不住温总对自己的信任了。这样的心情糟糕透了，直接影响着自己设计下一步的方案，几乎要成为一种精神负担了，必须尽快摆脱这种负面的坏心情。

        想到这里，莟大帅觉得应该出去找个娱乐的环境换个心情。

        他这个人清心寡欲，不喝酒，不吸烟，不打牌，不玩麻将，不搞女人。唯一的乐趣就是像个娘们似得嗑瓜子。从省城来到前海，一待就是半年，老婆不担心他在外面花心，因为老婆知道大帅是个超级正统的男人，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对爱情很忠贞的人。他们俩从在中学谈恋爱到大学毕业走向社会，再到结婚生子，从没吵过嘴，更没红过脸，爱情很甜蜜，婚姻很幸福，人到中年，感情越来越好，没到前海之前，大帅每每外出出差，夜里总要给自己打个电话说一些相思之类的肉麻的情话，她知道自己喜欢听他柔情似水的甜言蜜语。她晓得大帅子夜时分和她情意绵绵是深爱着她，她觉得，大帅是他生命中最挚爱的男人。美中不足，自己的男人少了些阳刚之气，有时显得娘们兮兮。

        当然，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追求，大帅的追求的是事业，他是个工作狂，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对金钱看得很淡，家里也不缺钱。父母在省城的市直机关工作，收入不菲，就他一个儿子。老婆在电视台工作，是赫赫有名的新闻主播，月收入也有上万元，两口子的收入加起来也差不多两万元，家里平时也什么花销。所以，莟大帅的主要精力全部扑在工作上，为了人到中年能成就一番事业，夫妻俩三十出头了才要了一个孩子。

        人生苦短，大帅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不奢望轰轰烈烈，也不想碌碌无为。人过留名，是他对生命的最低追求。

        徐马集的工作没干好，温总不仅没处罚他，还委以重任。让他有点无地自容，有种无形的压力。

        用什么方式来排遣萦绕在心灵深处的糟糕的情绪呢？或许是走顺了腿吧，不经意间大帅又来到了深南大道上一家北京干货炒店。

        “来了帅哥，今天想买点什么啊”看样子店里的老板娘和大帅是老相识了，说话的语气也和一般顾客不一样。

        “你好，老板娘，买点原味瓜子。”莟大帅面无表情回答。

        “买多少？”

        “一袋。”

        “好，刚炒的，酥得很，13元。”老板娘从柜台里面拿出一袋封好原味瓜子，递给了大帅。

        大帅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钱包，将15块放到柜台上。

        “老板娘，别找零钱了，麻烦你再给我一个塑料袋吧。”

        “不是封着口吗？”老板娘不解地问。

        “盛瓜子皮用。”大帅看了一眼老板娘。

        “没想到帅哥还是个文明的人呢，塑料袋子送你了，找你2块钱。”

        “别找了。”

        “一定找。”

        “为什么？”这次轮着大帅不解了，他又看了老板娘一眼。

        “我知道，你要塑料袋是把瓜子皮放到袋子里，不扔到地上。你是怕瓜子皮扔到地上，环卫工人不好清扫。你有素质，人善良。我要向你学习，也为城市环境卫生尽微薄之力。你不会不支持吧。”

        “好，我支持。谢谢你！”

        莟大帅离开北京干果炒货店，沿着深南大道的人行道边走边想着怎么摆脱负面的糟糕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前海市规模最大，装修最好，观众最多的新时代电影院。

        去看一场电影吧。精彩的画面优美的音乐或许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记得在大学和老婆谈恋爱时，如遇自己心情不好，老婆就约他进电影院。尽管现在是多媒体时代，看电影的人少之又少，可好的大片还是能吸引人们走进影院的，尤其是年轻人，到电影院享受三d电影带来的快感是不少高端青年的娱乐首选。

        年轻一次，看场大片。莟大帅在时隔12年后再次走进了电影院。在前台他看到屏幕提示，一号大厅正在放映香港大片《反腐风暴》，由古天乐领衔主演。他非常喜欢古天乐的表演，是古天乐的粉丝。

        掏出钱包，马上购票，一问票价，68元一张，又有些心疼。抠门的毛病又显现出来了。10多年没看电影了，奢侈一次又何妨。他这样劝自己。如果老婆在身边多好啊，牵着她的小酥手一起进去，浪漫一次，找一找初恋的感觉。大帅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老婆爱的越来越深。活了几十年，唯一让他引以为豪和骄傲的就是爱对了一个人。男人都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可大帅却固执的坚信，老婆还是自己的好。他曾多次跟亲朋好友说，如果哪天老婆不在了，他会随她而去，否则，就是行尸走肉，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亲朋们将他的话转给他老婆后老婆感动地搂着他哭了半宿。

        两个小时后，莟大帅的心情果然好了起来。不仅是心情，观赏电影时，他还想好了接手两镇镇村卫生保洁服务项目的工作步骤。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要温总和他一起去拜访映秀、清远两个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让温总亲自和两镇领导讲清楚设置大区的目的。还要讲明白，保洁公司中标镇村卫生保洁服务，是配合镇里的城乡环卫一体化全覆盖工作大局，属于双重领导。保洁公司严格按合同约定的服务内容提供保洁服务，不属于合同约定的如遇突击性的大型检查及观摩验收，双方协商解决。温总和镇里领导谈这些，比自己和他们谈效果好得多，因为地位不一样，温总出面是代表的是公司，大区经理是不能代表公司。按行政来讲，温总的级别怎么也比镇长的级别高几级吧，换句话说，乡镇领导怎么着也得给温总点面子。上面谈好了，底下的活就好干了。

        想到这里，大帅觉得花了68元看这场电影不吃亏，很值得。

        心情好了，精神愉快了。大帅拦了辆的士回公司去了。

        ……

        ……

        走进公司大院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led灯陆续亮了起来，三层办公楼的灯全亮了。来到二层会议中心东首，温志勇的办公室内传来一阵争吵声，莟大帅停下脚步，侧耳听到，是钱大庄的大嗓门声。

        “领导，老左这个人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大帅在徐马集就吃过他的亏。你让他给我做助手，不是让我伴君如伴虎吗大帅这种性情温和的人和他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我这种没有任何涵养，性情粗暴的人，岂能容他。搞不好，他再给我挖个坑，那我就比大帅死得更惨。”

        “左权这个人，是有很多毛病。但他是本地人，地理环境比较熟悉，也有些人脉关系，引导好了，还是个可用之才。再说了，他还是城管局左副局长的公子，得罪不起啊。”温志勇耐着性子，语调柔和的跟大庄讲。

        听到这里，莟大帅温和的性格来了个九十度急转弯，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他怕自己的老战友和兄弟被老左给害了，顾不上斯文，门也没敲，双手推门闯进温志勇的办公室。

        “温总，我坚决反对老左给大庄做助手，更不能给我做助手。这个人心术不正，为争名夺利，尽耍小聪明。我在徐马集如果没有他给我挖坑，我不会被镇长给退回来的。领导，你是知道他的为人的，既然你说，我和大庄是你的左膀右臂，就不能让左权进来搅和，如果我们天天把精力用在和他斗心眼上，哪有精力考虑环卫一体化的事  。温总，这个人无论和我还是和大庄在一起共事，都会坏事的。”

        “你来干什么，进门怎么不敲门啊？”温志勇瞪着眼问莟大帅。

        “照你们这么说，他左权就是一个危险分子，对吗？”

        莟大帅寸土不让的发泄到：比危险分子很坏10培，应该是个恐怖分子。”

        “好，那你打110报警，让警察来抓他。如果左权真是恐怖分子，你检举报警了，公安局还会奖励你一笔巨额奖金。”温志勇有些不悦。

        说心里话，左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明。去年年初，市城管局办公室窦兰勇主任以城管局左副局长的名义安排进公司时，他就知道是块烫手的山药，之所以硬着头皮接受安排，一是中银公司刚来前海，需要城管局的恩准，如果拒绝，中银公司就进不来前海。二是所有的保洁经费都必须经过城管局审批后，财政局才能拨付。公司不敢得罪城管局。虽说今年中银公司中标原来的六个镇的保洁服务项目，但明年怎么样很难说，城管局说你干的不行，你就不行，因为他们是主管部门，话语权在他们手里。中银公司若想在前海扎根，必须过城管局这一关。所以，左权这门尊神还是得供着，得罪不起。可是他的心思，钱大庄、莟大帅两位哼哈二将却不理解。

        见大帅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大庄感动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他看到温志勇有些不高兴，赶紧改变了强硬的口气，温和地说道：“温总，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也很难。我和大帅的意思不是让你辞退老左，你把他安排到其他岗位，给他一个闲职，每月领份薪水就可以了。我们俩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保证和他不发生正面冲突。”

        “他要是同意弄个闲职，领份薪水，我还需要在这儿跟你们俩费口舌吗唉——”温志勇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你们俩走吧，左权的事我再想办法。”

        出了温志勇办公室的门，钱大庄泪水连连地将莟大帅拥抱了一下，附在大帅的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兄弟，不然我就要步你的后尘了。”

        “兄弟之间，不言谢。我绝不能让老左害你。谁都可以给我们做助手，唯有左权不可以。”

        大帅也仅仅搂了搂大庄。一对难兄难弟手拉着手回到了宿舍。

        进门后，大帅忽然想起来，下午看电影时想好的事。

        应该找温总谈谈让他带着自己去见映秀、清远两个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怎么和老板顶起嘴来了，他有些懊恼，用手拍了下脑袋。眨眼间，他又毫无悔意，为兄弟两肋插刀值得。温总可能生气了，没关系明天抽空再跟他解释。总之，不能让左权出现在他的视野内，这是他的在中银待下去继续工作的底线，他是说什么也不能与人品差的人为伍的。

        睡觉！

        大帅为今晚自己英雄了一把很有些自豪。

        ……

        ……

        清晨，天刚放亮。温志勇起床后披了件衣服出门晨练去了。他要在运动中，想一想怎么安排左权这尊大神。

        想到左权这个人，温志勇的头就大。这位自称为是前海市城管局钦差大臣的真命天子，经常凌驾于公司高层指手画脚。他动辄就对人讲，自己是局长的代表，或者是受局长的委派。上一季度，让他去给莟大帅做助手，这家伙竟然和镇里联手把大帅挤出了徐马集镇，让他自己独立支撑一个镇的工作，他又和镇长及主管领导合不来，还与保洁队长、小组长干架。可他的确又是市城管局左副局长的至亲，温志勇真的担心这小子会把中银公司的一切负面的东西，汇报给主管镇村卫生保洁服务和环卫工作的左副局长。当初，温志勇接纳他，是想让他在左副局长面前为自己为中银多美言。这种人真是留着无用，弃之可惜。尽管这样，温志勇还是要尊着他，敬着他。当然这是违心的。他也想一怒之下开了他，那样的话，中银公司就真的要退出前海市场了，给别人腾出位子来了。这不是温志勇和中银公司想要的结果。那么只有另一种结果，就是温志勇和中银公司妥协屈就，所有的人对他敬而远之。温志勇思前想后，把左权留在公司安排好了还是利大于弊。可是，留在公司，怎么安排他啊？他和所有的人都闹翻了，既不懂业务，又不会为人处事，只会天天吹牛。别看他长得黑瘦黑瘦的，薄薄的镜片后面却藏着一对贼眉鼠眼，一天到晚夹着公文包在公司里晃来晃去，装作有文化的。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人一肚子坏水，在公司里上楼下楼从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也瞧不上谁，见到温志勇也只是点一下头。他看人时从不正眼，总是站在离人一米开外的地方斜着眼看你，有时看的你心里发毛，让人觉得他很有城府。难怪，公司的人都躲着他。有时正面相见，躲不开了，只好点头示意。

        让他干点什么好呢？

        晨曦中，温志勇沿着河边宽阔的鲜花盛开，绿树成荫的景观大道慢跑到第三遍时，灵感来了，他放慢速度，停了下来，静静思考了5分钟，拿定了主意，这个主意应该说是两全其美。于是，他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伸展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魏则刚打去了电话。

        “魏主任，你通知左权上班后去我的办公室有事谈。”

        “好的，温总。”魏则刚回答道。

        快到上午9点时，左权这位“大爷”才睡意朦胧地来到公司上班，比其他员工整整晚了1个小时。

        “温总，你找我？”左权门也没敲，就进了温志勇的办公室。

        对左权的无礼，温志勇虽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脸上还是微笑着，礼貌的起身从老板椅子上走到窗口前的单人沙发上，请他坐在了自己右侧。“请坐吧，小左。“

        “根据工作需要，公司决定组建一个新的部门，对外联络部，董事会经过多次讨论，认为由你担任部长一职非常合适。对外联络部的主要职责是，与市城管局，环卫一体化办公室建立紧密联系，向两个主管部门汇报公司的主要工作，听取他们的指示，我授权给你代表公司，代表我跟他们保持沟通联系。你的级别和公司的副总同级，有事可以直接见我，我不在家时，你和魏主任先讲。这个工作非同小可，对外代表公司形象，责任重大哦。”温志勇说罢，斜视了左权一眼，看看他的反应。

        左权眉头一皱，似笑非笑地说：“嗯，我也认为这个工作挺适合我，谢谢温总。”

        温志勇没想到左权这么痛快接受了这一岗位，还很斯文地说了声谢谢。有点出乎意料。

        “温总，我一定好好地干，多给公司说好话。”左权站起来向温志勇表了下决心。

        “我相信你能干好的。你先回家歇息，我让魏主任给安排办公室，明天你去新的办公室上班。”温志勇有点兴奋的把左权送出门口。

        “魏主任，用我的车送左部长回家休息。”温志勇大声的朝隔壁的行政办公室喊道。

        魏则刚手里拿着一分材料快步来到温志勇面前，看了一眼左权说：“好，马上送左老师回家。”

        “是左部长，对外联络部的部长。”温志勇给魏则刚递了一个眼色。

        魏则刚心领神会，一脸严肃的表情忽然笑逐颜开。“啊，是左部长。”

        “左部长，请吧！”

        看着左权跟着魏则刚下了楼，温志勇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如释重负了。

        其实，温志勇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对外联络部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部门，就是为安排左权而设立的，这个部门就一个人，部长左权光杆司令。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左权的虚荣心，对外吹牛时可以称自己是副总级别，直接听命于温志勇。温志勇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事，只要他不再干涉公司的日常管理就阿弥陀佛了。至少莟大帅、钱大庄他们就可以在镇上不受干扰的放手一搏了。

        如果，他能真的在左副局长面前炫耀几句或者美言几句，那左副局长今后对中银保洁公司或许能高看几眼，尤其是省市领导对前海市中银公司标段内的镇村环境卫生，城乡环卫一体化进行大型观摩、检查评比的特殊时期，村内的生活垃圾偶然存在涨桶现象，没有做到日产日清；村头巷尾、河边沟边，树林地头捡拾不彻底的零散垃圾，左副局长考虑到中银公司对他的公子还不薄，出面挡一挡，解释一下，保洁费用不被扣掉，那他左权可就是中银公司的功臣了，那我温志勇也算是设对了部门，用对了人了。

        或许有人会问，左副局长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吗？温志勇会告诉他们说，还真有。因为左副局长虽为副局长，但他是主管全市环境卫生的常务副局长，局长由分管卫生的苏副市长兼任，苏副市长分管的领域太多，顾不过来，所以左副局长是主持市城管局日常工作的党组书记，第一副局长，并且还是市城乡环卫一体化办公室的专职副主任。地球人都知道，环境卫生的保洁服务，尤其是镇村内的环境卫生的保洁服务，很难做到百分之百，人人满意，还有很大一部分与村民的文明素质有关。很有可能某段路，某条街，某个坑边、某片树林，保洁员刚刚捡拾干净，某村民出门又倒了一堆，某个垃圾桶，保洁员前脚倾倒干净，某村民后脚又倒了进去……在农村，这种情况司空见惯，随时发生，根本无法避免。

        如果在这一特殊时期，左副局长能为中银公司挡一挡子弹，中银公司在前海的前途可就一片光明了。温志勇知道这种想法近似于幻想，可憧憬一下也是很快乐，很幸福，很兴奋的。至少心情是很愉悦的。说不准哪一天，左副局长开恩了，幻想也许会变为现实。左权不在中银谋职，幻想变为现实的希望为零，如今左权在中银为副总级别，幻想变为现实的希望就有百分之一，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得多。

        想到这里，温志勇很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欣喜若狂。他从老板椅子上站起来，迈着步子，在办公室了来回走着。嘴里唱起了他非常喜爱的现代京剧样板戏《奇袭白虎团》里严伟才的核心唱段：

        钻狼群入虎穴千斤重担，

        既艰巨又光荣非同一般。

        哪怕它美李军成千上万，

        无非是纸老虎外强中干。

        任凭它设下了层层防线，

        首长！

        再艰巨也难不住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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