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旧相识

　　“别声张，我对你没有恶意。”黑猫说，”只要你不喊，我就放开我的爪子。“

　　毕夫人停住了呼喊，不是害怕，而是惊愕。

　　”你是谁？“毕夫人问道，声音轻颤。黑猫发出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黑猫放开压住毕夫人翅膀的爪子，两爪交叠，放在身前，姿态优雅，犹如淑女——如果忽略它那副斑秃狼狈的外表的话，“别急，毕夫人，长夜漫漫，我们慢慢说话，你迟早会知道我是谁。”

　　毕夫人，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毕夫人？是因为听到了她和李菱的对话？可是——夫人看着黑猫，那样的神情姿态，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跃上心头。

　　她抖抖翅膀，翻身起来，用嘴尖稍稍整理了有些凌乱的羽毛，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她站定，与黑猫平视，”好。我们慢慢说，不如这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何？“

　　黑猫笑了，嘴巴微启，笑声如同呵欠，几不可闻，”这样不公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客人，这样吧，为了更有趣点，我们轮流问，每个人提出的问题，只能回答是与否。“

　　毕夫人沉思片刻，”可以。“

　　”您是这里的主人，您先请。“黑猫用上了敬语，口音和语气让毕夫人熟悉的感觉更浓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毕夫人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扫过黑猫全身，脑中搜刮生前相识的养猫之人，”请问，您是否和我一样，是肉身已灭之人？“

　　“是。”黑猫点点头，提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请问，这里可是迦南街毕府？”

　　“是。”毕夫人爽快回答，“你生前可认识我？”

　　“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毕府大小姐毕宜珊。”黑猫答，“如果是的话，我们年轻时，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在哪遇见的？“毕夫人瞳孔一紧，对方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她却对她一无所知。

　　”不好意思，按照刚才说的，毕夫人要先回答我的，请问您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阵法、机关之类的？“黑猫拒绝回答，并问道。

　　”是。“毕夫人迟疑了一会，但还是按实回答。”那么我们曾在哪里遇见？“

　　“当年的黑猫舞厅。“黑猫回答的很干脆。

　　黑猫舞厅？毕夫人脑海中闪过一座屋顶张着锦幔，四壁饰以花纸，地板光亮鉴人，富丽堂皇的舞厅。这是S市早期一座闻名遐迩的舞厅，有职业舞女伴舞。当年她还是个大学生时，曾经和女伴们去过那里。她还记得黑猫舞厅有一个红极s市的舞女王佳，绰号就叫黑猫。除了她是黑猫的头牌舞女外，还因为她常年穿黑衣裙或旗袍，束玫瑰红腰带。

　　”黑猫舞厅？黑猫？难道你是王佳？”毕夫人睁大眼睛，看着黑猫。她记得当年的王佳不仅擅于伴跳华尔兹和探戈，还能表演西班牙舞和吉普赛舞蹈，常常获得满场喝彩，最令人惊叹的是她聪慧异常，会三国语言，又师从名家习丹青，学京昆，甚至还与梅大师演过戏。其人顾盼生姿、长袖善舞，彼时S市，除了出身名门世家的名媛外，她是难得的一位寒门交际花。

　　黑猫不置可否，“那是下一个问题。现在是我的问题。请问，你这里的阵法可以帮助人找到转世的灵魂吗？”问题一出口，黑猫屏住了呼吸，一双金色的瞳孔迫切地盯住了毕夫人。

　　毕夫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淡淡回答，“至今为止，不能。”她当初设法阵的原因，是为了将刚刚去世的丈夫的灵魂摄回，可是当大术士秦欢将法阵设好离七天之期只有几个小时了。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并没有等到她丈夫的魂灵回到这里。而且秦欢布好阵法，离开之后不知所踪，她一直无法联系上他，只能等在这座魂灵花园内，傻傻地等，痴痴地等，等了几十年，等到自己肉身消亡，等到成了鹦鹉，还是没能等来他的魂灵。如果他已经转世，她也希望魂灵花园可以帮她找到他，不管他是否记得前程往事，她也要见到他，问清楚那个盘桓在她心中几十年的问题。

　　黑猫眼中的光芒一暗，也沉默了，不再继续追问。

　　两人相对无言，似乎明白了对方留在世上的原因。

　　过了一会，黑猫提醒毕夫人：“轮到你问了。”

　　“你是王佳吗？”毕夫人直接问道。

　　“是。”黑猫直接回答。

　　毕夫人又陷入了沉默，当年她是骄傲的毕家大小姐，王佳是出身贫寒的职业舞女，两人并无交集，要算起来，顶多是王佳如黑蝴蝶般穿梭在各类权贵身边时，遇见她和一众千金小姐，出于礼貌的点头微笑而已。没想到，两人会在几十年后，怀着差不多的目标，滞留在世上，并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对方。

　　轮到黑猫问了，她停顿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毕夫人，这里的法阵，是我目前见到的最有希望实现我愿望的地方。我恳请您，让我长久的在这呆下去，是否可以？还望你成全。“语气一扫刚才的精明强干，言辞恳切，婉转动人。

　　毕夫人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向流动着光明的金瞳，王佳啊，聪明绝顶的人精，真要留下来，这魂灵花园里，没人能制住她，那个胆大妄为的李菱，在她眼前，估计也只是一盘小菜。这不，说好的看住她，分分钟就让她溜出来了。

　　王佳看懂了毕夫人的眼中之意，嘴边勾起微笑，举起了右爪发誓，”放心，我这辈子跳够了，说够了，见够了，折腾透了，到了现在，一缕残魂，无所求无所欲望，只想安安耽耽地等到他。毕夫人放心，我在这里，绝不会起一点浪花。“

　　毕夫人看着王佳一声斑秃的毛发，不知怎的，心中坚硬不起。

　　当年，她曾听说王佳嫁给了一个大汉奸，当时轰动一时，后来，她又和大汉奸离婚了，同样轰动一时。再之后，她就没有听闻过有关她的消息。

　　经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的岁月，忽然见到风华正茂时的故人，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也让毕夫人生成唏嘘之情来。

　　她沉默了良久，最终答道：“我答应你可以在这住，但是一旦我提出要求，你必须无条件离开。”

　　黑猫顿时笑了，一记妩媚的眼波袭来，“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生气赶我走的~”

　　尾音颤颤，嗲嗲的，毕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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