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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独孤嫁女


  上巳节,又作女儿节。

  古礼女子嫁人前,便选此日行及笄之礼。

  而西陵独在凤凰山等了已许久,凤凰山独孤氏也一直在准备嫁女之事。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今日,便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也就是独孤娇的——及笄之礼。

  西陵虞可不知道独孤娇的及笄之礼,居然是要这样的复杂与庄重。

  西陵独与西陵虞两个外人是不能去祭坛的,因为那是独孤氏最大的秘密所在,除了独孤氏的人,谁都不可以踏足半步。

  祭坛一早就被鲜花装饰好,三月三,正是山花满岗的好时节。

  及笄之礼十分庄重,主要人物便有——主人、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无一不少,皆按最高规制安排。

  主人,独孤娇的母亲和父亲。

  笄者,成年待行笄礼者——独孤娇。

  赞礼,主持笄礼仪式,是她的大伯母。

  正宾,是她的四婶,德才兼备,最为适合。

  赞者,正宾的助手,是归无意这位三婶,她与独孤娇挺好的,因此被乔氏选定。

  摈者,主人的助手,是她五婶儿。布置场地,摆放席子,协助正宾盥洗,都是五婶带人在忙。

  执事三人,是她的三位师姐。负责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

  乐者为她亲哥哥独孤燕,抚琴演奏的是《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及笄之礼,来宾有严格的顺序。

  正宾来到,父母亲上前迎接,相互行正规揖礼后入场。

  主宾落坐于主宾位,客人就座于观礼位,宾客都落坐后主人才就座于主人位,皆是铺席跪坐。

  谢清泉面带微笑起身,拱手向众人致谢:“今日小女娇娇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小女娇娇成人笄礼,正式开始!”

  稍顿片刻又笑说:“现请娇娇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归无意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位。

  独孤娇今日穿着一袭白衣,罗带束腰,代表着纯白无瑕。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她由人陪同乘轿而来,下轿缓步拾阶而上。

  来到广场之上,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席上。

  归无意上前为独孤娇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稍后四婶先起身,独孤珵随后起身相陪。四婶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四婶与独孤珵各自归位就坐。

  独孤娇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四婶走到笄者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跪坐于席上,拿起梳子为独孤娇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

  归无意为笄者象征性地正笄,独孤娇起身。

  众宾向笄者作揖祝贺,独孤娇由人扶着,去到广场东方围屏之后。

  归无意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走向围屏后,为独孤娇更换与头上发笄,以及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独孤娇着素衣襦裙缓步走出来,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父母亲,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拜,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再面向东正跪坐,四婶再洗手,再复位。

  有司奉上发钗,四婶接过,走到独孤娇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归无意上前,为独孤娇去发笄。

  四婶跪下,为笄者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

  归无意帮独孤娇,象征性地正发钗。

  众宾向笄者作揖,独孤娇再次回到东方围屏后,归无意取衣协助,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独孤娇着红色曲裾出来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正宾,行正规拜礼。这是二次拜礼,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后又面向东正坐,四婶再洗手,再复位。有司奉上钗冠,四婶接过,走到独孤娇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归无意再上前,为独孤娇笄去发钗。

  四婶跪下,为笄者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

  归无意上前,帮独孤娇正冠。

  众宾向独孤娇作揖,独孤娇再回到东方围屏后,由归无意取衣协助,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套的大袖衫礼服。

  独孤娇着大袖礼服、钗冠缓步走出来后,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赤琼火凤,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三次拜,表示对家族的责任与坚守秘密的决心。

  这一点,只有独孤娇自己心里清楚。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

  四婶揖礼请独孤娇入席,独孤娇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四婶向着西边,归无意奉上酒,独孤娇转向北。

  四婶接过醴酒,走到独孤娇席前,面向独孤娇,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独孤娇行拜礼,双手接过醴酒,四婶回拜。

  独孤娇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案上。

  有司奉上饭,独孤娇双手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

  独孤娇拜,四婶答拜。

  独孤娇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四婶起身下来面向东,谢清泉起身下来面向西。

  宾为笄者取字,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羽凰甫。”

  独孤娇低首揖礼答曰:“羽凰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随之,向宾行揖礼,四婶回礼,而后复位。

  独孤娇跪在父母面前,由父母对其进行教诲道:“以后嫁人到了夫家,莫忘三从四德,莫忘庭训,做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让人笑话我独孤氏教女无方,可记住了?”

  独孤娇静心聆听,在父母说完后,低头眼中含泪应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遂对父母行跪拜之礼,她母亲什么都说了,唯独没有说让她嫁人后恭顺公婆,和睦妯娌,可见还是心疼她的。

  而她这一走,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了。

  只愿父母自此后,平安喜乐,无忧无虑,无灾无病。

  最后是点守宫砂,独孤娇抬起左臂,掀开衣袖,垂眸让母亲手执朱砂笔,在她手臂上点下一颗朱砂。

  “朱砂烙下,证我儿清清白白,无愧天地。”独孤珵握住女儿的手,笑中都含着泪,实在是舍不得女儿就这般早早嫁人。

  独孤娇后又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她立于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正宾、客人、乐者、有司、赞者、旁观群众、父母。

  受礼者,则是微微点头示意即可。

  之后,还有一个流程。

  独孤哲这位族长出列,先敬香为上,向祖先与火凤神明祝祷:“独孤氏第二十五代女儿,今为嫁娶及笄之礼,愿祖先保佑她幸福安康,愿火凤神明庇佑她一生平安顺遂。”

  独孤娇正面朝北叩拜,北方不止有赤琼火凤,在后还他们独孤氏的祠堂。

  观礼之人也跟着下跪,向火凤神像拜了三拜。

  礼成,独孤娇与父母并列,全体起立。

  谢清泉面向全体参礼者行礼宣布:“小女羽凰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

  而后与独孤娇一起,向全场众宾再行揖礼表示感谢。

  归无意与有司朋友等人,需先留下整理打扫笄礼场地。

  至此,笄礼结束。

  参加笄礼者,大都是女子,只有独孤娇的长辈以及兄弟为男子。

  当礼成后,独孤娇便被人用轿子抬走了。

  ……

  西陵虞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这人怎么还没回来?

  独孤娇是坐着轿子回的城,因为,祭坛在城外,是不再城内的。

  西陵虞一直在北门等着,当见到一顶红色纱轿走来,他便疾步走了过去。

  独孤娇掀帘下了轿,一袭红色曲裾胸前绣朵金色凤凰花,外罩一件绣着金凤凰的大袖衫,庄重雍容,典雅端丽。

  西陵虞脚步一顿,遂笑着阔步走过去,牵住她手笑说:“乍一看,还以为是我的新娘子到家了呢。”

  “胡说什么?”独孤娇皱眉嗔他一眼,抬袖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又是忍不住笑说:“这身打扮,是挺像出嫁的嫁衣的。”

  “你们独孤氏崇尚火,自然是偏重红色,挺好看的。”西陵虞牵她素手,盯着她痴痴的看着,好似被她勾去魂儿去了。

  独孤娇被他看的脸都羞红了,抬手捶打他一下,便拽着他走了。

  “你们独孤氏的及笄之礼,也够累的,我在这儿等的腿都酸了。”西陵虞随她拽着他走,这背后的金凤凰,还真是像极嫁衣如火,美人如斯。

  “平常也不这样,只有我与母亲这样的嫡女才这样,我……也觉得挺累的。”独孤娇就没这样被束缚过,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的及笄之礼。

  西陵虞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依稀感觉到,独孤娇对于独孤氏而言很特别,不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嫡女,而是……似有些什么别的缘由。

  “及笄之礼后,我就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字了哦。”独孤娇拽着西陵虞的袖子,回身望着他一笑说:“羽凰,我字羽凰。”

  “羽凰?倒是个好名字。”西陵虞抬手为她轻理云鬓,他的小丫头,是真长大了。

  “天虞哥哥,你为何未及冠,便先取了字了啊?”这是独孤娇一直感到疑惑不解的,男子二十及冠,行成人礼后取字。

  可天虞哥哥今年才十九,怎么就提早取了字了呢?

  西陵虞放下手,与她并行向前笑说:“当年真镜仙人还在世时,对父皇说我的命格太轻,容易招小人。所以,便为我提早取了‘天行’为字,希望我长大后,顶天立地,行正道之善,避免招惹小人灾祸。而这个字……外人并不知,也只有你这样胆敢擅闯我卧室的小丫头,才会知晓了我字‘天行’罢了。”

  “什么擅闯?明明就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可以堂而皇之进你卧房的……未婚妻!”独孤娇羞答答的一笑,最后却是调戏人似的,在西陵虞脸上抹了一把,十分欢快的笑着跑掉了。

  西陵虞被她这一把调戏的原地愣怔一下,随后,便跑去追她了。

  “啊!救命,有人抢亲啦!”独孤娇被西陵虞抱起来转着圈,她就嬉嬉笑笑的乱叫了起来。

  “抢你就抢你,看谁来救你!”西陵虞抱着他向城中走去,这个丫头一贯爱胡说八道,以后可怎么了得啊。

  “我来!”独孤心这小子又跳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鞭子,正是他之前送给独孤娇的。

  今儿独孤娇行笄礼,便没有带此物,毕竟要佩戴珍珠玉石禁步,配把鞭子实在不适合。

  独孤娇推一下西陵虞,让他放她下来。

  西陵虞把她放下来,嘴角勾笑的看着他这个小舅子,如今都想用鞭子抽他了,厉害了啊。

  独孤娇走过去,伸手夺过独孤心手里的鞭子,笑着说:“多谢心儿给我送鞭子来了。”

  “嗯。”独孤心也没说什么,就是脸色有些难看,瞪了西陵虞一眼,便转身走了。

  独孤娇目送独孤心离开后,她便把玩着鞭子,骤然转身挥出雷霆一鞭……

  西陵虞反应极快的一个侧身折腰躲开,挥袖转身一把握住了鞭子尾,哭笑不得道:“你这鞭法跟谁学的,怎地这般的凶残?”

  “跟心儿学的啊。”独孤娇娇俏一笑,手腕用力一扯鞭子。

  西陵虞忙松开手,对于这丫头的诡异鞭法,他有些惧怕的举双手投降道:“独孤小姐饶命,小王可陪你玩不起这鞭子。”

  独孤娇被他这番不正经的话逗笑了,她收起鞭子,也不打算让他陪着练鞭子了。

  西陵虞松口气走过去,瞧着她这鞭子也是真精致,便想起一事笑说道:“你嫁入西兰城后,倒是可以去永和郡主府找那位曲小姐,她比你小两岁,那一手鞭法,可是深得她外祖母天悦公主的真传。”

  “永和郡主?”独孤娇皱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位永和郡主是厉明景的独生女,她也听顾奶奶提起过这位厉大人。

  “对!西贺国开国以来,第一位一出生就被封为郡主的女子。”西陵虞见过永和郡主厉晴夏的鞭法,十分厉害,连君皇叔祖也要畏惧其鞭法之凌厉。

  独孤娇笑点了点头,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她去了西兰城,也不会寂寞了,好歹能交几个朋友啊!

  ……

  独孤娇行及笄之礼后,西陵独便提出要迎亲之事。

  独孤哲想这天气也回暖的快,这一路上马车军队的行走必然缓慢,少不得得在路上耽搁月余。

  索性也就尽快开了席,定在了三月初六。

  独孤氏嫁嫡女,准备的场面可是很为隆重壮观的。

  就在独孤娇出嫁这一日,竟是满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那怕是今儿就要启程了,西陵虞这位新郎官,也还是被灌的很厉害。

  独孤珵一众妇人陪独孤娇在房间里,怕她什么都不懂,还教了她一些事,总之……不让她害怕圆房就是了。

  独孤娇压根儿没听懂这些什么什么的啥意思?最后,她母亲没好气的塞给了她本书。

  再后头,她就被盖上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被他哥哥背走了。

  西陵独怕西陵虞喝多了路上麻烦,找了谢清泉这位亲家公来劝走众人。

  朔方和严秋接到命令,便把人给架走了。

  独孤哲不放心,便让独孤梦他们六个都跟去送嫁了。

  飞鸽已放出三千只,这一路上,各地都会有独孤府迎接他们的送嫁队伍下榻,这也是彰显他们独孤家对娇娇极为的重视,也省的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了新人的安宁。

  独孤幽在送嫁走独孤娇后,便对归无意说:“咱们也挑个日子成亲吧?”

  “好啊!就在本月吧!我这个当婶子的,总不能在娇娇丫头后头拜堂成亲吧?”归无意笑望向独孤幽,如今她可什么都不怕了,因为独孤氏比她想的厉害,巫族的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踏足凤凰山半步,更不要说是进山杀人了。

  独孤幽点了点头,明儿个他就找大伯父去说他和归无意成亲之事。

  刚嫁了孙女出去,再迎娶个侄媳妇儿进门,大伯父的心情,应该会好一些吧?

  独孤哲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他妻子命薄,四十多岁就没有了。

  膝下虽有两子一女颇为孝顺,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对于离别过于伤感啊。

  送嫁的独孤氏子弟可不少,除了独孤梦他们六兄弟,还有七门师兄弟七十二人,师姐妹三十六人。

  西陵独对此没意见,人家宝贝出嫁女儿,多派人送嫁也没什么。

  独孤氏准备了一辆四匹汗血宝马拉着的金碧辉煌的喜车,空间极大,放有卧榻与茶几,两旁有柜子,里面一应用品皆齐全。

  窗户开的大,可关上门,也可开窗放下纱帘与珍珠帘子,透气又不会被风吹起进风沙。

  车顶极高,七尺男儿站在里面行走,也不会碰头。

  独孤娇要是坐累了,也可以起来走动下。

  西陵虞醉的不轻,此时正躺在卧榻上休息。

  独孤娇坐在茶几前泡茶,两名婢女在一旁伺候着。

  “水,渴……”西陵虞睡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疼,口干舌燥的实在难受。

  独孤娇端着一杯茶起身走过去,坐在榻边扶起他,让他靠着她,喂他喝了一杯茶。

  西陵虞喝了茶,醒了酒,睁开眼看一眼,又闭上眼睛靠着她,蹙眉问了句:“这是在哪儿?晃得人头疼。”

  “是在马车里,也不是很晃,是你喝多了头晕呢。”独孤娇把杯子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婢女,抬手抚摸着他额头,希望这样能缓解他酒醉不适之感。

  “能把你娶回去,头晕死也甘愿了。”西陵虞喝醉酒后,倒是不死鸭子嘴硬了。

  独孤娇低头瞧着拉着她的手撒娇的他,她是一忍再忍,才忍住笑意,吩咐一旁伺候的婢女道:“去拧条湿帕子来。”

  “是。”婢女应一声,便去一旁盆架去拧了条湿帕子回来。

  她们是西陵独从西兰城带来的婢女,是为了伺候独孤娇方便的。

  独孤娇把湿帕子敷在他额头上,他总算是不抱着她哼哼唧唧得了。

  “娇娇,你让我看看吧?”西陵虞还没忘记他要看新娘子呢!之前就不让他看,如今总该让他看了吧?

  “虞儿,你既然醒了,便去另一辆马车里,在拜堂之前,你与独孤小姐不得相见,否则会不吉利的。”西陵独骑马走到马车旁,掀开窗帘,示意这小子出来。

  西陵虞的爪子已经快碰到红盖头了,可是……三叔祖怎么这样讨厌,就不能再晚来一会儿出现吗?

  独孤娇低头轻笑,还是伸手扶他坐起来,推了推他,让他赶紧下车走吧!

  西陵虞满心的怨念,抱着她亲了一口,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出去,下了马车。

  西陵独让朔方扶西陵虞上另一辆马车,他们的车队继续平稳前行。

  自从水泥出现后,凤凰山独孤氏便花大价钱,修建了一条通往官道的大路。

  他们这一路行来,平稳又快速,只要不遇上麻烦,他们一个月便能抵达西兰城。

  西陵独来时还遇上点麻烦,这回有独孤氏的六位公子带人护驾,想必是没有那个不要命的,敢来找他们这迎亲队伍的麻烦了吧?

  ……

  迎亲队伍是午时出发的,晌午也吃了饭,下午便没有休息。

  一直到日落西山的戌时,他们方才在一个叫新方城的地方下榻。

  新方城离凤凰山没多远,算是最近的一个县城了。

  本地县官与独孤氏管事,接到消息,便在城门口迎接了。

  新方城中由独孤氏出钱,街边屋舍皆是张灯结彩似过年一样的喜庆。

  队伍浩浩荡荡的缓缓行来,西陵独骑马在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县官带着人上前行礼道:“下官王永同携本地乡绅,迎接怀安王、肃北王、独孤小姐!”

  “嗯,王大人辛苦了。”西陵独说了一句官方客气话,便淡笑道:“王大人,独孤小姐一路辛苦了,大人还是安排人请好道,让独孤小姐早点进城休息吧。”

  “是,下官已安排好一切,还请独孤小姐与两位王爷进城休息。”王永同卑躬屈膝行一礼,便挥手让人清道,送迎亲队伍进城去驿馆休息。

  “王大人不必多忙了,独孤家主心疼独孤小姐,早已派人前头打点,收拾好独孤府,让独孤小姐下榻了。”西陵独骑马向城门走去,提前知会了王永同,他只用安排他带的人下榻,便够了。

  “是。”王永同是真伺候的胆战心惊的,这位独孤小姐出嫁排场太大了,人家十里红妆,她这……得几千里。

  这一路上各地,只要有独孤氏子弟的地方,哪里不是披红挂彩添喜气的?

  独孤氏的确陪嫁了不少嫁妆,西陵氏下聘一百十八抬,件件珍贵世岁罕见。

  独孤氏同样陪嫁一百八十抬,其礼珍贵之处,远在西陵氏聘礼之上。

  只独孤娇抱上车的妆奁里,除了女儿家的首饰,底部抽屉里,便是一沓地契与房契,从铺面到庄子,从宅子到花园子,皆是各地最好收益,最好地段的宝地。

  独孤哲更是私下给独孤娇塞了两家银号和一家金铺的房地契,这是送给他宝贝孙女的零花钱。

  所以说,独孤娇抱着的妆奁,才是真无价之宝。

  进了城,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可是引来全城人围观了。

  “一个女人,能嫁的这样风光,也真是此生无憾了。”一名妇人感叹道。

  “一个男人,能娶这么个宝贝媳妇儿回去,也是做梦都会笑了。”一个小伙子笑说前道。

  谁不知道独孤家就这么一个嫡出大小姐,七房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可是掌上明珠还珍贵的宝贝,谁娶了她,那可不就是得修了八辈子福气了吗?

  也不怪皇家如此重视这这桩亲事了,一路上安排州府官员迎接,万不可怠慢了这位独孤大小姐半分。

  独孤燕他们互送独孤娇去了本地独孤府下榻,西陵独则带着西陵虞去了驿馆休息。

  两个年轻人住在一起,说不定西陵虞这小子又作妖,回头翻墙闯入独孤娇的闺房,闹出什么事来,独孤家的几位公子爷,还不得杀人啊?

  为了他这侄孙的生命安全,还是他把人弄驿馆看住了吧!

  ……

  独孤娇下榻新方城独孤府后,便褪掉了嫁衣与凤冠,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袭正红绮罗裙。

  因为不能一直穿着嫁衣赶路,她母亲便给她准备了好几身红色绣凤凰花的襦裙,行路时也不用一直戴着沉重的凤冠,戴上流苏小冠就好。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后,独孤燕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妹,你早些休息,明早辰时便要启程了。”

  “我知道了,哥哥。”独孤娇在屋内应了一声,见门外影子消失了,便知她哥已经走了。

  她用了精致可口的晚膳,在屋子里走动消消食,便也就宽衣就寝了。

  独孤燕离开这里后,便去找了独孤梦他们几人。

  “为了谨防万一,我们还是轮流守夜吧。”独孤梦为人谨慎小心,又是走江湖惯了,由他来安排这些事,最为妥当。

  “今夜我和大哥轮流守夜。”独孤心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独孤篱没意见,他们怎么安排,就怎么办吧。

  “这样也好,那明晚就是我和二哥吧。”独孤蕣依旧是温柔的像水一样软,也没瞧见他这次出来,有什么变化。

  “也好,我们先去休息了,后天由我和三哥来守夜。”独孤梦点了点头,便拽走独孤燕了。

  为了方便,他们几个就住在独孤娇院子旁的院子里,兄弟三人,分开三间房睡,两人一间,有点事也好应对。

  独孤娇是沾枕头就睡着了,也许是赶路太累了吧。

  他们兄弟几个也睡了,上半夜是独孤心在守夜,他手里拿着一块木头,月光下,他坐在屋顶上雕刻,越发显得他这小小少年清冷如月了。

  春夜安静,唯听落花声。

  骤然间,一支利箭飞来。

  独孤心手中匕首削一片木片飞出,打落了那一支箭。

  “七公子好功夫!”一名红衣女子翩然飞落墙头之上,遥望向屋脊上坐着的清瘦少年,稚嫩的小脸冷冰冰的,那双如寒星的眸子看得人心发冷。

  独孤心看向这名戴着红色面纱,不敢以真容示人的女子。

  女子面纱后的红唇勾笑,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弯刀,她拔刀飞身而起,弯刀如玄月飞出去。

  独孤心依然是一动未动,修长如玉的手指灵活玩转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弹指间匕首飞了出去,击落了对方的弯刀,复又弹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寒眸如星,薄唇紧抿,稚嫩的小脸上浮现令人心惧的杀气。

  “七公子不亏是少年铸师,这武器玩的如此之妙,恐怕连铸造大师陆剑青……都要很快退位让贤了吧?”红衣女子心里是震惊于这个少年会有如此厉害的武功,可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丝毫。

  “陆剑青?”独孤心听到这个名字,冰冷的眼神有了点变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败类早就死了吗?”

  “什么?陆剑青死了?这怎么可能!”红衣女子之所以如此吃惊,又是如此疑惑,那是因为就在一年前,她的主人刚请陆剑青打造了一柄玄铁重剑。

  不过,这少年说的一点是对的,陆剑青的确是个败类,他帮人铸造武器,酬金不能少,更有一个无耻至极的要求,那就是对方最在乎的女人。

  有得人舍得去妻女姊妹,有得人却舍不得,可他却总有办法诱惑的对方点头答应。

  因此,被他糟蹋的女子无数,许多……最后都死了。

  “一年前,那个败类要欺负一个小姑娘,遇上了我,我便把他杀了。”独孤心在和对方解释这时,他已经站起身,话音一落,他便出手了。

  红衣女子还在惊讶于独孤心说杀了陆剑青之事,对面的少年便已出手了。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有如此快的身手,她慌忙间连续抛出暗器阻拦对方,可忽然间……那个少年不见了。

  一道银光闪过,独孤心的声音在女子耳畔,犹如阎王索命般响起:“下辈子,多做事,少废话。”

  红衣女子眼睛瞪得老大,面纱掉落,脖颈上多了一条渗血的血痕。

  如果西陵虞在这里,一定会认得此女。

  因为,她便是抛下孙飞凤逃走的那个女子。

  独孤心一脚把人踢了出去,他立在墙头上把玩着那把匕首,冷冰冰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天真无邪,自言自语笑说:“没想到,西陵虞的匕首还是挺管用的,杀人都不带见血的。

  有人出现把尸体拖走,女子带来的人,也一全部解决掉了。

  “心儿,救命之恩,你咋没让人家姑娘以身相许啊?”独孤梦他们几个都来了,嗯!他们很不道德的,在一旁看戏很久了。

  这个女人是真蠢,他们刚睡没多久,她就来了,不是找削吗?

  独孤心转过身去,歪头看向独孤梦,眼神幽诡冰冷,薄唇微勾冷笑道:“四哥,你是禽兽吗?那位姑娘,可才十二岁。”

  ”呃?”独孤梦脸上笑意龟裂了,禽兽?嗯,如果当初心儿真让人家以身相许,的确是挺禽兽的。

  不过,真禽兽,该是那个陆剑青吧?这么小的小姑娘,他也下得去手,真是死有余辜。

  独孤燕飞身过去,一把揽住独孤心的肩,勾唇好奇笑问:“心儿,当初你是怎么杀得那个败类啊?”

  “自然是折磨一番,再砍了他的脑袋了。”独孤心眸光嗜血的盯着面前的三哥勾唇一笑:“三哥,你要尝下断子绝孙的滋味儿吗?”

  独孤燕打了个冷哆嗦,拍拍他小子的肩,转身飞出墙外,落地后,一手背后,一手玩玉笛,白衣出尘的飘然回房了。

  独孤梦也怕了这个一到晚上就阴恻恻的小子了,他转身也飞走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出门可是很容易遇上鬼的。

  独孤篱和独孤雪也走了,只有独孤蕣留了下来。

  “五哥还有事吗?”独孤心又坐在了屋脊上,见独孤蕣也过来坐在他身边,他疑惑的蹙了下眉头,不明白五哥为何这样看着他?

  独孤蕣盯着独孤心看了许久,嘴角边漾起一抹温柔笑容,启唇问一句:“心儿的心,在何方?”

  独孤心的脸色骤变,紧捏着匕首柄的手,骨节泛白,他却薄唇紧抿,不言不语。低垂下了眸子,掩藏去眼底的狼狈。

  “心儿的心丢了,所以很痛吧,是不是?”独孤蕣伸手搭在他后颈处,想拂去他身心上的痛,却是身上的痛他医得好,心上的却医不了。

  独孤心眼中的泪,啪嗒!啪嗒!滴落在他搭在膝上,低垂下的手背上,冰冷的让他痛的浑身颤抖,却只低头沙哑的说了三个字:“她死了。”

  独孤蕣听到这个结果,他内心无比揪疼,搭在独孤心颈后的手指微颤,越发放柔声音的望着他问:“怎么死的?”

  凭心儿的本事,不可能保不住一人。

  “沉塘。”独孤心以手背抹去眼泪,低着头嗓音沙哑道:“当时我救了她,把她送回家,她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我说等她长大了,再说让我娶她的事吧!可是……她回家后,就被族里的人,以她不洁会有辱门楣之罪,把她沉塘了。”

  独孤蕣内心的震惊,已经令他无法言语了。人性……怎会如此黑暗?先出卖自己的女儿不说,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沉塘,这到底是父亲,还是仇人啊?

  “五哥,她才十二岁,连什么是不洁都不知道,就被人如此残忍的害死了。”独孤心早已是泪流满面,可他还是压抑着声音沉痛往下说:“我很不懂,为何有些人,总要把自己造的孽,归错到别人身上啊?”

  独孤蕣无法去给独孤心一个答案,因为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无辜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被一群自以为是的人逼入地狱。

  而那群灵魂沾满血腥的凶手,却用着不从沾满血腥的手,在人群中做着他们以为的善事。

  其实,他们是非不分的伪善,从来都是凌迟人的利刃。

  而心儿问的为什么,他也想问,许多的人,都想去求这样一个答案,可却是永远,都没有人能给你一个答案。

  “五哥,你去睡吧。”独孤心清楚,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答案,而他……他也不需要答案,该死的人都死了,也就不稀罕他们给他一个答案了。

  独孤蕣不放心这样的独孤心,他清楚的感受到,独孤心杀了人后,就像是一头随时会扑出去咬人的野兽,这样的心儿,太让人不放心了。

  “心儿!”独孤娇在房间里叫了声独孤心,她刚才被吵醒了,凭她的耳力,自然不会听不清楚五哥和心儿在说什么。

  正是因为听到了,她才更担心。

  独孤心听到独孤娇唤他,他便从屋顶上跳下去,走到门前问了句:“姐姐,有什么事吗?”

  “你进来。”独孤娇并未起身,只是让守夜的一名婢女去开门。

  独孤心在房门打开后,他便走了进去。

  独孤蕣明白独孤娇是什么打算,这样也好,让心儿守在娇娇身边,他也就不会情绪随时失控去伤人了。

  “心儿,你在正堂罗汉床上睡吧。”独孤娇在隔断纱幔后的绣床上淡笑说:“木槿,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吧。”

  “是。”这回跟西陵独一起来的两名婢女,一个是木槿,一个是红桑。

  独孤心走到罗汉床边,真的听话的躺下睡了。

  木槿走进去,掀开罗帐,在独孤娇身边躺下睡了。

  独孤娇也放心的闭上眼睛睡了,心儿这样子,她更不能让他乱跑了,否则,早晚会出大事的。

  唉!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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