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嬷

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在拿着木棍气势汹汹出现的武清雅将黑猴挥倒在地后分割两边，那根点地的脏棍被握在手里横立在武清雅身边，在那边的刘柴宝眼中成了拉开他们两边的割裂线。

        火星未灭，烟雾缭绕。

        原本趴在掉漆栏杆上眺望远处的刘柴宝将背过的身子转正，似狼般紧紧盯着武清雅的眼神却未曾改变。

        看着那边僵持住的局面，他抬起胳膊吸了口烟，过肺后又深深吐了出来，青烟后眯着的眼睛随着火星或明或暗般变化。

        青灰色的天空未变颜色，甚至有几团黑云飘来将云层压得更低，笼罩下的世界颜色被加上了老照片的滤镜后灰黑了几分，氧气似是少了些

        啪嗒啪嗒

        尖细的清丝砸在不远处铁板上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人的耳朵里，淅沥淅沥，声音逐渐放大。

        自不量力的雨滴从高空坠落拼命砸向地面上的万物，明明知道是条不归路但还是义无反顾，让人总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它们让自己宁愿消失也绝不言弃。

        空白的空气中被越来越多的细线充斥，这场吝啬的雨从上午短暂的出现后再次显现，但总让人觉得就凭这种程度的雨丝连块空地也浇湿不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害怕而致使身体不停颤抖，武清雅握住木棍的右手松了松又突然捏紧回来，这样的小动作一做，细细体味，让她真切体会到自己此刻确实是信心十足。

        不知道是因为身后难能得到的家和日益坚韧的妈妈还是小时候学过的跆拳道的底子，武清雅心里的底气越来越足，仿佛一股热流涌入心间让她的手越握越紧，脚下越踩越坚实。

        长棍被她猛地拉起，左手靠近，双手牢牢握住，指向了那边还在拼命甩着右手缓解红肿疼痛的黑猴一群。

        “怎么，还来吗？”武清雅挑衅，不难听出其中的兴然。

        刚说完，武清雅感觉自己的后衣角被人悄悄拉了拉。

        武清雅小幅度转动了一下脖子，她用余光瞥去，看见自己妈妈正一脸愁容的看着自己，底下的手也着急地偷偷快速摆了摆，是让她别冲动。

        还没等武清雅给反应，那边从怔愣状态中醒过来的黑猴终于又开始了自己骂骂咧咧的模式。

        “呸呸呸！靠！小丫头片子，别给脸不要脸，打人居然打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别以为拿着把烂棍子就能唬得住人！不给你点颜色悄悄还以为我们什么本事都没有呢！”

        黑猴忙不迭及在自己和周边人的搀扶下快速站起了身子，手指也随之举了起来，虽刚刚被打过后还颤颤悠悠，但指尖还是看得出来死死指着武清雅的脸。

        突然被袭击，还是被一个小姑娘掀翻在地，他似是被激怒了，说出的话也开始没有遮拦起来。

        黑猴情绪激动，身体晃动，目眦欲裂，继续破口大骂道：“知道我们是谁吗，就这么目中无人？在这里住了也不短时间了吧，连点规矩都没有？就凭这么一声——”

        “铅子，闭嘴！”那边一直沉默的刘柴宝突然凶狠出声，语气暴躁。

        不知道是真的被唬住了还是自己想起了什么，黑猴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变了又变，铁青着脸低下头吐了口郁气。

        “都别愣着，不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一个个杵在在那橡根木头，别多废话，赶紧动手！”

        许是抽的烟时间太长，到后面刘柴宝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未用清水进嗓的乌鸦嘶吼出来的沙哑喊声，让武清雅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又是被劈头盖脸破骂了一顿又是得到了确切的命令，一群刚刚还木讷着的人突然开始活动起了身子。

        甩手的甩手，活动胳膊的活动胳膊，动脚腕的动脚腕，个个凶神恶煞得准备照着武清雅的胳膊就用力卸下去。

        武清雅身体紧绷，神情专注，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牢牢抓紧棍子做好准备动作。

        棍头左晃右晃，瞄准着一步一步深踏过来的几人，武清雅准备看清谁先出手就先去制服谁。

        “砰——”

        走廊更深处的一处剧烈的响声将这边刚刚紧绷起来的气氛砸了个粉碎，若是小动静就罢了，偏偏这动静大的可以，似是鞭炮落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群人脚下生锈而且因摩擦过分而有些磨去色泽的铁板地晃了又晃，差点让人以为这栋楼在下一秒就要晃晃悠悠塌陷下去变个粉碎。

        终究是老楼，终究是怕死，黑猴几个人瞬间收手朝声源地猛地看过去，脸上全是可怖的样子，在怕死的意识带动下，脚下也做好了往侧楼梯旁逃命的动作。

        “动手，动手，动你阿爹的手！”

        声源地终于有传来声音，语气狂躁，令人胆颤，尤其是在一个阿嬷口中传来时这种感觉更甚。

        老人头发花白但被收拾的干净服帖，白净的脸上虽说不可避免被岁月烙上了不少皱纹的痕迹，但浑身精神矍铄的风采却被打磨的更加出彩，一身干净的布料贴在身上显得人更加出挑。

        如果能忽略掉老人出口不逊的话，看外表许会是一个温柔至极的阿嬷

        “每天动手，动动动，不嫌少，来到这里也胡闹！”阿嬷愤怒，带着玉镯的手忽地伸了上来在半空停住，划了个弧将一群人的脸隔空戳了个遍，“不知道这里都是我们这些老人么，也是走不动道出来和你们这群年纪也不小的大小伙子们闹，老了，闹不动了！”

        阿嬷脸上全是嫌弃和恨铁不成钢，右手背连拍了好几下左手心，表示气愤。

        就在此时，刚刚发出巨声的阿嬷家的防盗门突然贴着糊着铁皮的墙壁滑了下来，哐的一声，铁块砸铁板地皮，这声音可是不小。

        黑猴和兄弟们脸上诧异的表情还没下去，就又被这声砸得头发晕，仿佛沉重的防盗门砸得不是地上的铁走廊而是朝着他的头夹着砸下去的。

        “看看看，我这门，一群吧吃——”

        阿嬷说着低头从针织外套口袋中摸出自己的手机，是部触屏手机，她颤着手指打开手机时也不忘接着骂：“本来就一身毛病，下个雨更不对劲，还胡闹，就不知道像我们这些老年人老了这风湿啊整得——”

        话还没嘟哝完，手指一滑，手机屏幕一换，出来一个数字键盘。

        “好像是什么紧急呼叫是吧，应该是点这个——”

        阿嬷手机拿的离自己可远，眼睛眯着，手指一动，拨打出了一个号码放到了耳边。

        嘟得接通瞬间她便立即出声问道：“是——110吧？”

        那边空了一秒，立刻传来一个温柔清冷的男声回答道：“您好，请问能有什么为您服务的？”

        “我想问问在别人家门口随便闹事可以被抓起来挨上几个枪子吗？”

        阿嬷和电话里放外音的对话一出，首先做出动作的是那边栏杆处的刘柴宝，他恶狠狠地扫了眼前的一片人，将口中还有半截的香烟拿出后狠狠地戳到身边的石灰墙壁上撵灭，纸包里面的内容物也露出来许多，被他往楼下随意一扔后抬起空闲的胳膊向黑猴一伙人招了招手。

        没再多看一眼，他抬起粗壮的大腿扶着身侧的侧楼梯扶手先行走了下去，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黑猴左看右看，双手在身上摩擦了两下迈着快步也随之往侧楼梯那边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后，阿嬷惊诧地朝那群背影喊出声：“怎么都走了？我这门谁给我赔？”

        眼瞧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帘包围的侧楼梯，阿嬷终于哈哈大笑出声来。

        未挂掉的电话里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传话而来。

        “姥姥，您老又在玩什么呢？还挨枪子？”

        “没什么没什么，几个不学好的罢了。”姥姥笑着回答道，“不过在姥姥的亲力参演下，已经大获全胜了！”

        听着老人的欢呼声，电话里接着叹气，语气是浓浓的担忧：“又有混混？说了那地不安全让您搬到小姨那里去您就是不听——”

        阿嬷打断：“别人家里哪有自己家里住得舒坦，姥姥哦，在这破地住惯了呦，乖外孙就不要让姥姥这个老人动着身子瞎跑喽，我和你姥爷住在这开心得很——”

        阿嬷看了看自己脚边倒下的防盗门，瞥眼嘟哝着吐槽道：“就是门不太结实，不经开。”

        “门又坏了？姥姥，还是请个专业的修理师傅来修修吧，别让姥爷自己修了，毕竟是家里的防盗门——”

        “臭小子知道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姥爷，他听见该有多伤心啊——”

        刚骂完，阿嬷忽然又笑了笑，小声对着手机又说道：“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姥爷那个倔脾气你也知道，就是觉得自己修的好啊，别人修不出他那个样子的，我们得体谅他——”

        一边的武清雅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后，刚刚还底气十足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下劲来，后背冒出一股凉气，终究是有了后怕的感觉。

        神情紧绷后的突然松弛让人疲软，身体不太听使唤，感官感觉放小，武清雅突然就觉得周围有些模糊起来，嗡嗡作响。

        为了不让妈妈看出异样，她将手中的木棍放在一旁让它贴墙竖着，又悄悄用手心早已被勒出红印的手扶住墙壁。

        她转身去，在妈妈即将软着腿跪倒在地前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牢牢抓住她将人搀扶起来。

        “妈，你没事吧。”

        武清雅看着妈妈脸色惨白的模样，顾不上自己，她连忙将钥匙从妈妈裤口袋里拿出开了自家门，然后搀扶着她进了屋里放到了沙发上。

        “阿雅，妈妈没事，喝口水就好了，你先出去看看外面的阿嬷怎么了，好像刚刚是她家门坏了吧，出去看看，妈妈去拿些钱，赔给阿嬷。”

        武清雅看着妈妈眼中依旧坚定的神色后点了点头，连忙将桌子上的水杯里掺了些热水后递给了她的手中，然后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回头看见妈妈朝她点点头后关门走了出去。

        “哎呦，我可不能和你再说了，旁边有个小姑娘和她妈妈吓得可不轻，我得去看看。”

        “记得下次直接报警，不然太危险了。”电话里提醒道。

        “好好好，那乖外孙，姥姥挂了哈。”

        阿嬷这边手机电话刚一挂，武清雅顺着门走到了她的眼前。

        “哦呦，哦呦，我的宝，吓到了吗？”

        阿嬷连忙上前抓紧了武清雅的胳膊，眼睛在她身上来回上下扫了好几遍，最后在她已经变得通红的右手上停了下来。

        “疼么，来，快让阿嬷看看，阿嬷给吹吹。”

        阿嬷连忙将武清雅的手合起来举了上来，她用自己温热的手紧紧包裹着后轻轻柔柔吹了好几下。

        武清雅看见阿嬷的举动即是被吓了一跳又是感觉到了心间划过了止不住的暖流，她想起了小时候属于自己阿嬷温暖的怀抱。

        “没事，没事，阿嬷，就是被勒了一下，不碍事。”武清雅想抽回手，没想到却是被阿嬷拽的更紧，“我出来是问问阿嬷家里的门怎么样了，一会我妈拿了钱后给您，您去修修。”

        “哎呀，不用，清雅，我家修门不要钱。再说了，那不里面还有个小门么，挡风就行，有再好的防盗门，贼也是挡不住的。”

        阿嬷这边说着，说着说着她就看见眼前两滴泪顺着这秀气白净的闺女的脸蛋上滑了下来，她连忙用指腹抹去。

        “怎么了，怎么了，乖宝？”

        “没事，对不起——”武清雅抬手胡乱划了划脸，不好意思地苦笑道：“我就是今天看见您突然想起了我的阿嬷了……”

        “那她人呢？”

        “……”

        “没了。”

        ……

        “叶苍，谁啊？”厚实的方桌旁的小沙发上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叶苍目中含笑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姥姥，知道我今天放假，打来电话和我闹着玩呢。”

        “没什么大事，我们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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