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拍档

“铃铃铃——”

        “跟你们说，别看铃响了啊我们也不上课，还没说完呢。正好啊，现在上课了，我们接着骂。”

        从后门看去，英语老师正站在讲台上铁黑着脸，方框眼镜架在脸上也比平常威严了不止一分。她一手拿着一个本子在空中甩来甩去，一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边说边写写画画着一些数字，过于恼火的情绪让原本在黑板上飞舞地粉笔断成了两截。不知道是写完了还是不想用了，她一气之下将手中还剩下的那半截甩回了粉笔盒里，双手也顺势撑住了讲桌。

        “算了，给你们算也没用，才高一嘛，学习也没什么好学的是吗，我说的是不是很对？这就是你们现在心里想的。”

        教室里坐着一半人，站着一半人，除了几下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咳嗦一声的声音外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多出一口大气，坐着的老老实实站着，站着的低着头也老老实实站着。

        “这作业我是没留吗，为什么都不写？”怒骂声再次传来，“行，就算不写完也至少把写上的认认真真写对吧，看看你们做的是什么，应付的是我吗？”

        “站着的站着，出去的出去，很好看？这就是你们好班的态度吗？”

        砰的一声后，作业本被用力拍回到了讲桌上，随着这一声过后，讲台下传来一句嘟哝声。

        “本来就是没留啊……”

        “没留？怎么隔壁班就留了还做得就比你们好？”

        ……

        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武清雅转过拐角听见离她最近的教室里的讲课声外就是那边从自己班级里传来的暴躁的斥责声……还有眼前空荡的楼道里独自站在后门外的另一侧靠在窗户旁墙上的叶苍。

        “你——”武清雅透过后门看了看可以说是死气沉沉的教室又扭头看了看神色轻松仍旧是翻着他那个笔记本的叶苍，满脸疑惑。

        “嗯，被骂了，让我滚出来凉快。”叶苍淡然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依旧看着眼前的笔记本没有抬头。

        他身边的窗户被打开了半截，微凉又柔弱的风从敞开的空间钻进来，吹得横立在窗沿上的崭新的英语书的封页掀开又落回去，来来回回没有尽头，看起来确实是出来凉快的。

        “还有一个字不写的，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带了这么长时间的志远班就从来没见过，你说你不学习你来干什么，来旅游的吗？”

        屋内的声音真真切切传到两人的耳朵里，武清雅在听了这句话后瞬间明白了叶苍被赶出来的原因——没写作业。

        怕叶苍被老师骂了心里正堵闷烦躁，武清雅揪着心怕说错话，尽量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你真没写啊，我还以为你当时就是开开玩笑。”

        “这有什么可开玩笑的，有写这无聊的抄写作业的时间能够干些更有价值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什么——更有价值的事？”武清雅表示不解。“做学生最有价值的事情不就是学习吗？”

        武清雅话刚落，耳边传来叶苍的一声轻笑声，“对，你说的很对，可——又有些不对。”

        “我告诉你们，不用这么松懈，现在是四月份，等到七月二十多号市联考期末考试完就会分班，到时候想留在这里的哭都留不下。高二分文理，多么重要的时候，你说说到那时你从这个班出去了你不嫌丢人吗……”

        武清雅收回听见班里突然传来的恨骂声而猛然扭过去的头，等她重新看向叶苍时，他已经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了窗台的英语课本上，被压着的英语课本安安静静的合着躺在那里，倒是上面水泥已经干涸而皱巴巴的封面像是刚刚的英语课本一样也开始来回摆动，只是幅度稍微小了些，估计是现在外面的风开始变小了。

        叶苍正斜倚在墙上扭头看向身旁窗户外的景色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武清雅以为他是听了刚刚从班里传来的英语老师的话进了心难堪了起来，毕竟从志远班掉进普通班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能让人立刻缓过心情的事情。

        更何况……

        武清雅转眼看向叶苍的校服，那日她看见的那身灰扑扑带满泥泞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校服外套里面的内衬也从黑色变成了白色，只是他脚上那双黑白色的运动鞋还是那天穿的那双，不同的是原本泥点斑驳仅仅能依稀看出是黑白色的运动鞋一看就是被人用心洗刷过，让武清雅在今天看清了鞋面和鞋底上面的纹路，很简单也很干净。

        就是当时上面也有红色的线路吗，武清雅忘记了。

        当然现在的她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心里只有因面前的人不争气的态度而生出的莫名的无奈、不甘与怒气。

        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过得这么辛苦，家里的人也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去珍惜现在的机会努力学习改变现状而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呢，像他们这样的，除了学习还能靠什么。叶苍不仅是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更重要的一点是插班生入学是需要入学考试分班的，能进到志远班说明他真的很有天赋。

        辛辛苦苦考进重高最好的班级，然后一切被自己亲手打碎真的不会遗憾吗？

        心有不甘，武清雅现在脸上全是认真的表情，她顺着叶苍刚刚的话开口劝说道：“像你说的那样，有一半对又有一半不对，既然它有机会是对的，为什么不认真去让它变成全对呢？”

        “等你后悔你就来不及了……”班里英语老师仍在继续，斥责的声音从紧闭的前门和大敞的后门传出，溜进楼道两人的耳朵里。

        叶苍深呼出一口气，但声音很轻。他依旧是歪着头望向远处，听完耳朵这边的话又听完那边的话淡淡开口道：“为什么要管我，你是看她没忙过来，替她来训斥我的吗？”

        叶苍刚说完，武清雅接着开了口，语气异常坚定。

        “不是。”

        武清雅看着因这两个字而将头转过来直视着她的叶苍又说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管你，但是我不希望我在看见一个可能在未来有所成就的人因为没有在当下努力走向了另一条道路而悔恨终生，如果这是可以因为一两句话扭转的，那我没有袖手旁观的资格。”

        “武清雅——”

        前门口响起的略带疲惫和沙哑的叫喊声打破了这边两人间刚刚泛起的奇怪的氛围。

        话还没说完的武清雅被迫将还未出口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她扭头往前门看去，原来刚刚还在班级里训人的英语老师已经走到了楼道里，只是看起来应该还没有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眉头的郁结还在上面打着死扣。

        “进班里去管管纪律，顺便把讲台上的作业发下去让他们按要求重新改重新做完，等收齐了再抱到办公室里。”

        英语老师说到收齐了的时候刻意地看了那边还好意思盯着武清雅漫不经心笑着的叶苍一眼，不看不要紧，看了气又蹭蹭蹭上来了。真是的，来楼道罚站还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站楼道里很光彩吗？

        “嗯，好的，老师，最晚什么时候？”

        武清雅已经恢复到了最正常的状态，没了刚刚对着叶苍说话的那份倔强，倒是叶苍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以至于没有看见英语老师因为他微笑而此时脸上不爽的表情。

        “什么时候无所谓，重要的是态度、质量和齐不齐全。”

        英语老师黑着脸，但毕竟是对着武清雅说话，语气还是好声好气的。可这话刚说完，当她看向叶苍时不可遏制的怒火在心中烧起来，她呼了一口气忍住情绪指着他咬牙说道：“叶苍，来办公室一趟。”

        话音落下，她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英语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就算是矮跟的高跟鞋，因情绪带出的无意识的声音在楼道里也异常响亮，估计是着急回去喝口水缓缓情绪，顺便来颗速效救心丸。

        “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嗯，听见了。”

        看着叶苍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还有让她叹气的无所谓的态度，武清雅在他刚转身的一瞬间终是不放心，嘴里提醒的话脱口而出。

        “那个，到了办公室态度好点，别说些模模糊糊的话给她听，老师是急性子也容易生气，如果话说得不好听也顺着她点，她肯定是为了你好，千万不要和她顶嘴——”

        “我为什么要顺着她？”

        看着叶苍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武清雅脸上全是无可奈何，她收回自己看向那边耷拉着的眼皮，心里默道孺子不可教也，她只能在心里默默保佑叶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怎么长这么好看这么帅的一人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也不是榆木疙瘩啊……果然，青春叛逆期整得真是白瞎了这张脸了。

        等等，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

        班里开始响起的杂乱的交谈声立刻将武清雅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急忙跑进班级里按照老师的话将任务安排下去。

        叶苍？

        只有神仙能救他了，她武清雅只能选择败北，她怕了，她也没有时间，这是一座跨不过去的大山，也是一座已经渐行渐远与她再也无关的大山，她知道。

        然而，武清雅没想到的是，随着叶苍从办公室回来跨过楼道走进只在开学走进来过得前门大步直直走到她的课桌前站定时，她心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紧张感，很莫名。

        武清雅停下刚刚还在滑动的笔尖抬起头，慢慢抬头看见了叶苍那双含笑的眉眼，她咽了咽口水。

        压住有些颤抖的声音，武清雅自己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只是极力保持正常语气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有什么事吗？”

        叶苍慢悠悠的语气传进武清雅的耳朵里，每个字都很清晰，很真切，一下一下砸在武清雅的心脏上，让武清雅有些发蒙。

        “你知道什么叫做学习拍档吗？”

        “哈？”没听过这个名词的武清雅一下没反应过来。

        “学习拍档啊——”叶苍故作神秘地拉了长音，接着这个空档直接越过课桌坐在了武清雅同桌的位置上，然后凑近她低声说道：“就是说咱俩绑在一起了。”

        “凭什么？”

        武清雅没意识顺嘴说出的话声音不小，周边还在教室里没出去活动的同学下意识全都被这话引了过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被那么多人盯着看，因为害羞，武清雅脸颊不可控的变得微红，她只好往叶苍旁边凑了凑，也学他压低声音继续交谈。

        两人凑在一起像是在密谋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偷偷摸摸，可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很奇怪，但又闻到叶苍身上清醇的木香味的武清雅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陷在其中意识被黏连在了一起变得迷迷糊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心全被什么学习拍档什么绑在一起吸引了过去。

        武清雅压低着声音，可还是能听出来有些着急：“谁说的，咱俩什么绑在一起了？”

        看着眼前因为害羞和急躁而脸颊微红、眼睛滚圆的武清雅，叶苍想起了那只被他捡到的白猫，也就是武清雅口中的小毛贼，晚上因为要收集光源而瞳孔放大滴溜溜看着他的样子，既可爱又漂亮。

        这样多好啊，比刚刚一脸正气说服他的样子好相处多了。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是个单纯的女孩儿，那接下来就好弄很多了，估计计划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容易进行。

        武清雅，武争德的女儿……

        叶苍在心里无声笑了一下，用手掌挡在脸庞凑近武清雅学着她压低声音说道：“英语老师，她找了班主任，班主任看我现在情况太糟糕了，就找个人带我。”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第一啊。”

        “那我要干什么？”

        “带我——学习。”

        “多，多长时间？”

        “也不是很久，就到期末考试前吧。”

        背着光照的叶苍脸上春风满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来，而面向阳光只能眯着眼才能模糊将眼前的这人看清的武清雅却似坠入寒窟。

        期末考试前……三个多月……

        跨不过去的大山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此刻，武清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愿世上再无叶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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