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如果当时没有捡那张奇怪的黑色地图，或者在地铁站里的时候多看一眼那些变异似的的广告牌，或许文黎就不会上那趟地铁，现在也就不会被绑在这个阴冷、潮湿、散发着血腥味的地方，旁边还传来一个男人诡异的哼歌声。

        文黎不敢出声，直挺挺地躺着，假装自己还没醒。

        他感觉自己被蒙着眼，从头到脚都紧紧扎着束缚带，关节纹丝不动。

        他印象中上次见到这种绑人的方法还是在精神病院。

        身下的床单是潮湿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那个哼着歌的男人正在整理一些金属制品，声音很有节奏，“叮当、叮当……”的响，像是在搪瓷盘子上摆弄一些未知的金属小器件，听起来非常危险。

        一片未知的黑暗里，潮湿阴冷的空气像是浓稠的絮冻，氧气甚至都是稀薄的，危险的血腥气腌渍着鼻息，气温很低，身边传来变态的哼歌声……

        文黎，警校毕业进刑警队，工作五年办案无数，一向只有他捆别人的份，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捆的一天。

        文黎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他处理或阅览过的犯罪记录档案，甚至用不上检索就得出了最显而易见的结论：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害人的存活率无限接近于零。

        因为嫌疑人——啊不，不久后大概率会是凶手了——准备的显然很充分，有极强的目标性，并且强大的令人胆寒。

        文黎到现在都想不通，嫌疑人是如何在高速行驶中的地铁上把他带到这个地方的。

        这一切都荒诞怪异，扭曲异常。

        他唯一记得自己上车后隔着玻璃回头看了一眼地铁站的大幅广告牌……

        那一排原本花花绿绿印着献血公益广告的广告牌，在他回头的那一眼里竟然都显示着同一张脸——

        那一排“文黎”趴在明亮的灯箱里注视着地铁缓缓离开站台。

        ——那排巨大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紧贴着灯箱的表面，微笑着目送他向黑暗远去。

        他头皮紧了紧，后背森森发凉，刚要揉眼睛仔细去看，可还没等看真切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就落到了现在这副境遇。

        他试图重启大脑分析情况，再怎么样也不能坐以待毙。

        身旁的男人喉音很低，但年纪不大，听起来是二三十岁的男性，他哼着一首非常接近“儿歌”的小调，调子简单缓慢，有种天真的滞涩感。好像……是在哄小孩子？

        文黎觉得自己这样的应该早十几年就脱离“孩子”这个范畴了。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那男人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金属物品在搪瓷底盘上碰撞的声音突然消失，空气一下凝固了，文黎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整个屋里只能听见奇怪的滴水声。

        文黎感觉自己鬓角的冷汗在流。

        男人忽然“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竟然还带着一点奇特的缱绻意味，他缓缓走向文黎，皮鞋的声音和地板碰撞，没有反应的时间，仅仅是下一秒，文黎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带着呼吸热度的低语，竟然还有种不合时宜的好听：

        “……奇怪，为什么你醒了还不说话？”

        这句话像是贴着文黎的头皮刮了一下，他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只听到耳边的呼吸声猛地变沉，文黎狠狠打了个颤，他下意识张嘴，可一块化学气味浓重的软布却在他出声之前就紧紧地捂上了他的口鼻，于是文黎又昏死过去。

        这次他没有醒来，只感觉有声音在说话。

        声音贴着大脑，逐渐清晰，就好像声源就在自己耳朵里。

        那是一个机械的女声，和任何人工智能没有任何不同，带着一点滑稽的板正：

        “欢迎13460号玩家，文黎，欢迎来到游戏——《人类地图》：人类将永远相信自己的土地。”

        这介绍词伴随着一阵有点空灵恐怖的游戏入场音乐，文黎试图皱眉，但自己似乎还在混沌中没有醒来，□□做不出任何反应。

        女声继续读着：“现在向您宣读游戏规则，请务必谨记第零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请务必待在[安全区]内不要离开，否则必然打出[死亡结局]。”

        文黎“啊？”了一声：“安全区？那是什么？”

        可女声仿佛没听到，只继续缓慢地在他脑海中宣读着游戏规则：

        “《人类地图》游戏规则共三条：”

        “1、请无论如何扮演好您的[故事角色]，无论白天黑夜，都请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2、请在地图上的[安全区]停止缩小之前拿到[所有]的线索，以保证最终离开时的安全。”

        “3、无论如何，[入夜]请小心——”

        它的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巨大的、类似沉重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文黎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逐渐恢复知觉。

        他的眼前照进剧烈灿烂的白光，但这光线却并不是像圣光照进黑暗般降临，反而更像是一万盏审问犯人的射灯同时开启。犹如来到地狱。

        随着乍然亮起的光线，人工智能的语音还在说着：

        “人类地图游戏由于死亡比例过高，限时附赠新人玩家永久身份卡一张，卡池加载中……”

        文黎被强光照得直流眼泪，他低低骂了一声。

        “游戏？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恐怖组织研究的新型人工智能？所以在游戏里会遇到很多穷凶极恶的‘嫌疑人’？刚刚那个那样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像是翘起了二郎腿：“哈，可惜，我已经不带刑警队了，我膝盖吃了颗枪子儿，现在就是个没用的瘸子，局里让我退二线回老家，你们恐怕找错人了。”

        女声并不回答也不反驳，继续着它兢兢业业的工作：“卡池加载完毕，请玩家开始抽卡，游戏系统将在三秒钟后进行自动抽选，请开始。”

        “我说……既然是游戏为什么不能退出？”文黎无奈，只觉得荒诞滑稽。

        人工智能不负所望地温柔回答：“您的问题太复杂了我没听懂。”

        文黎：“……”

        行，这可能是部手机。

        女声又提醒道：“请开始抽卡。”

        “我不喊开始你就一直不开始吗？”

        “……好的，识别成功，卡池滚动开始——抽卡成功！”

        算了。

        文黎一边忍受着强光狂流眼泪一边心想，反正就算自己瘸了，来十个流氓也揍得了，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就揍一双。

        “有本事别绑我啊，就刚刚那小变态，揍得那小子说不出话来，送进去判你个十几年……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把灯关了！”

        抽完卡系统沉默了一阵，忽然道：“恭喜您，抽取到了ssssssr卡一张，技能卡，卡名‘万人迷’，削弱身体百分之98％的力量，获得100％的魅力值，很棒的技能！恭喜玩家！”

        文黎：“……”

        “你确定……这是恭喜？！”

        “好的，技能卡已永久佩戴，玩家再次醒来时将会在白天，请做好准备——”

        “等等，把这灯给我关了！”文黎想要抬手揉眼睛，但是却感觉身体如坠铅块，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那人工智能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仿佛自天边传来：

        “本次新手副本名为《红花医院》，玩家文黎，身份为‘家族显赫的一线男明星’；背景为‘脑死亡后在医院临终治疗’。请务必牢记游戏规则，《人类地图》游戏系统祝您游戏愉快……”

        “你们到底玩什么……”

        文黎猛地睁开眼。

        一抬手，他的手就“啪”一声被一个人握住，文黎吓了一跳，他一下弹坐了起来，却没能甩开那人的手。

        文黎惊魂未定，只见自己坐在一张病床上，围着病床站了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吓人的是他们大都披麻戴孝，衣服外面罩着白褂子，头上围着白布条，手拿黄白捧花，红着眼圈抹着眼泪，并一致惊愕地看着自己。

        这都是什么恐怖场景。

        正值下午，阳光从窗外的枯枝缝隙里照进来，看来是冬天。

        实话说这样的场景实在让文黎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病房一片死寂。

        而攥着他手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大学生模样。看得出他白褂子里面穿着很嘻哈的衣服，短发根根直立，额头围着白布条，黑色的眼线描画了整个眼眶，乍一看跟披麻袋的熊猫似的。

        实在不像个“孝子”。

        而他还没注意到文黎已经醒了，正在哭天抹泪：“哥啊咱爸真的死了！哥啊哥你怎么还不……妈啊诈尸了！！！”

        他反应慢半拍似的触电般甩开了文黎的手，叮铃咣当地靠在了后面的椅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文黎迷茫地看着病房里一张张惊掉下巴的脸，很好，他都不认识。

        所以这些人是在哭……谁？

        站在病床边的短发女人个子很高，她几乎是唯一一个身上没有挂白布的人，她甚至妆容妥帖，一身藏蓝色西装套裙，脚底下还踩着敲打地板的高跟鞋，只是在胸前别了一朵白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小玉！”她在惊愕中沉浸了三秒，终于惊喜地喊出了声，“小玉！你醒了！快，快快，快叫医生！！”

        终于病房里的人群动了，许多人都拥了出去喊医生，年纪稍长一些的都围过来。

        文黎被短发女人一把抱住，她身上散发出女式香水的味道，文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对方显然对自己毫不设防，他被一下闷进了对方怀里，女人的手在自己脑后拍着，似乎长辈在安慰孩子。

        “小玉，你不知道有多少粉丝都在等你，你真的醒了……”

        可是不太对啊……以自己一米八的身高，怎么视角变得这么……

        他疑惑还没解开，紧接着就被另一个人扯了过去，那小熊猫眼终于缓了过来，竟也是一把把他搂在怀里，文黎瞪大双眼，眼看着对方把自己的脸按在他平坦的胸前，文黎只觉得鼻梁要被磕坏了。

        “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要吓死了……咱爸死了！他的遗嘱里说因为你是养子，所以把遗产都留给我了，怎么会这样！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文黎想要挣扎，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反抗无济于事，拼了命也只能在别人手背上掐个白印子出来……

        文黎呆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娇嫩”的“小手”，缓缓吞咽了一下。

        小熊猫眼终于泪眼婆娑地把文黎从怀里“掏”了出来，他双手捧着文黎的小脸，文黎被迫抬头，眼里一片绝望。

        “哥，真的不是我私吞遗产，我不在乎血缘，我只在乎你！哥，你工作那么忙，我好久好久都没见你了，你真好看……我真的……”

        文黎绝望地感觉这个很可能有恋兄情结的小变态把自己的脸捏了又捏，并且把呼吸尽情喷洒在自己脸上。

        好在短发女人及时扯了一把文黎的后脖领把他又拉了回去。

        “脏手少碰他！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赵家那点事儿！”

        她伸着红指甲指着一圈围着的人，声音尖利。

        “你们赵家的人一个个都因为小玉是养子所以对他避之不及，赵氏集团家大业大，就算成了家族企业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个破赵家村出来的，欺负小玉孤身在娱乐圈闯荡这些年，你们给过一分没有？！我不管，他现在醒了，我要带他走！”

        文黎无力地推着女人的胳膊，此时前面的一个老人站出来嗫嚅着想说话，可他却神情闪烁，似乎有点怕文黎的样子。

        或者说，自从文黎“醒来”以后，这一屋子人都给文黎这样的感觉。

        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

        “呃，赵玉是我们赵家的孩子，虽说是养子，但也是我们姓赵的孩子，他这几年确实是在外面混的不错，但现在他爹死了，他总归还得归祖宗管，这个，我们族里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是啊……不能忘祖啊……”

        “他现在可不能走啊！”

        “他可是……唉这不是找事吗哎呦……”

        文黎看着这群人议论纷纷面露难色，看来自己醒过来，好像还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一样。

        “不行！我绝不能让你们把小玉继续关在这个你们私立的破医院，你们一直不让他转更好的大医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短发女人死死抓着文黎的胳膊，文黎疼得连连拍她的手背。

        “他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必须开新闻发布会！我告诉你们，三天，就三天时间，我必须把他带走！”

        女人终于放开了文黎的胳膊，文黎疼得直揉被掐的地方，忽然病房门被人“咚”一脚踹开：

        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道：“谁也别想带他走。”

        文黎一抬头，实话说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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