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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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泽杳离开的第三天夜里,问觞被一道惊雷声惊醒。
寂静的深夜里,这惊天动地的雷声像在鼓膜旁扔了一块炸弹,毫无预兆地爆了炸。问觞心跳骇然停滞,愣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躺在榻上用力的喘着气。
还没从这道惊雷里缓过神来,一道闪电如蓝色的长龙一般曲曲折折地蜿蜒到天边尽头,刹那间黑夜如同白昼。不出所料的,第二声炸雷贴着头皮轰隆爆响。
她坐起身来,看着外面赫然卷起大浪的东海,心里不安起来。
天有异变,将有不测。
她皱着眉头坐在榻上,紧紧盯着屋外的狂风呼啸,尘土乱飞,睡意全无。正在此时,屋外想起了敲门声。
“谁?”
“问大侠,是我们。”屋外传来焚临阡的声音。
她起身披了件外衣开了门,就见那三人神情肃穆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问觞:“怎么了?一个个这副表情。快点进来。”
她转身点了几根蜡烛,屋里才慢慢地被橘黄的光芒照亮。耶步连忙问道:“问大侠,你还好吗?刚刚打了好响的雷。”
问觞啼笑皆非:“我这不好好的么。随便坐啊,别客气!”
“”耶步道,“你搞得好像这是你家一样,还随便坐。”
“哈哈哈,反正都被我住了,我就暂时享受一下有家的感觉。”问觞不和他们见外,爬回榻上盘腿坐下,“我看你们这幅样子,嗯苦大仇深的,怎么,被雷声吓到了?”
“什么啊!我们是怕你害怕才过来慰问一下你的,你还取笑我们!”耶步没好气道。
问觞哈哈道:“那就多谢了。害怕倒没有,就是挺烦的,扰了我好梦。差点就啃到那一根鸡腿了。”
焚临阡:“问大侠,我感觉不大对。”
“嗯,是不大对。我刚刚也在想这个。”
焚临阡哑然:“那你还一副乐颠颠的模样。”
“不对归不对,但不能影响我心情好啊。”问觞道,“一般大难降临之前,都要这么象征性地刮个风打个雷。但是打了雷下了雨不一定就代表有灾难降临。”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正常天气现象?”
“不啊,我觉得这挺邪门的,搞得我心里有点慌慌的。我不信什么天象,但是信我心里的感觉。”
“那你刚刚还说什么下雨打雷不一定有灾难降临!?你说这个想代表什么!?”
“哎呀,有哲理的话还是要说一说嘛。智慧是不能吝啬的。”问觞笑眯眯道,“当你不能确定一件事情能不能发生的时候,你就要说一些这种模棱两可又看似斟破世间大道的话,说错了的话也能圆回来,说得对那就白赚啦。”
焚临阡沉默半晌,最后喃喃道:“大半夜的,我竟然不睡觉在这里跟你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慕青玄呵呵地摇着扇子:“总而言之,这天气反常得很。”
耶步打了个寒噤:“青玄哥,这么冷的天你还摇扇子。”
慕青玄啪地收起了扇子,莞尔道:“实在不好意思,扇子在手上,不摇两下总觉得不舒服。”
问觞:“我也感觉不大对劲,就是直觉。这事情拖得越久,我心里越不踏实,何况那边已经掌握了感召残识的方法,留给我们的时间大大缩减。对了,风兄怎么还没回来?”
焚临阡:“照风大侠的意思,大概两天前就该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问觞皱起了眉。
焚临阡宽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风大侠那么厉害,一般人伤不了他的。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毕竟出门在外这么多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问觞抱着胳膊,缓缓地仰身,靠在背后的凉墙上,看着屋顶低低道:“虽然说他厉害,但他到底是什么程度,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总觉得我很了解他,但其实我连他是哪里人、家在何处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分开了,我都不知道该上哪里找他。”
焚临阡道:“风大侠不说定有不说的道理。我们就听他的,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好。你不必太过忧思。”
问觞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等他一回来,我们就出发。”
不料第二日,就发生了变故。
四人在小渔村闲着也是闲着,便提议去黎城帮村民们置办衣物和器具。渔村的百姓上一趟黎城要花费不少时日,好不容易去一次带着物资回来还总被半路杀出来的土匪强盗给掳走。于是四人从村长家里拉了辆车让大聪驮着,去黎城买东西了。
几人修为高深,使点气儿在脚下,步程就能快得生风。不消半日就进了城。
问觞和耶步去买御寒的衣物,焚临阡和慕青玄去买器具。
黎城的街上很热闹,挤挤攘攘看不到头。问觞走过一茬接一茬的人群,顺手买了两根糖葫芦,咔嚓几声嚼碎在嘴里。
“哇,真好看!”
耶步从没吃过,把一串小灯笼似的糖葫芦拿在手上,欣赏了半天,学着问觞咬下了第一口。
问觞笑眯眯问:“好吃吗?”
“嗯”耶步边嚼边回味,“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太甜了。你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啊?我刚刚看街上只有小孩子会吃这个。”
问觞:“为了保持童真。”
耶步:“哈哈哈,得了吧你。哎,好像是挺好吃的啊,酸酸甜甜的。”
“是啊,”问觞又咬了一颗下来,笑道,“吃习惯了,就觉得好吃了。”
两人在赏衣铺忙活了一阵子,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的时候,正赶上街心一阵骚动。
“流血啦!我看伤得不轻!”
“那俩公子功夫不错,就是不知道惹了什么仇家,引来那么多人!”
“哎呀,现在怎么样啦?”
“不见啦!我们正想着去报官,谁料那俩公子身手快得很,一下子蹿没影儿了,现在不知道去哪儿啦!”
“那现在怎么办呀?要不要去帮帮忙呀?”
“你说什么胡话呀,那一看就是陈年老仇了,你去添什么乱?何况你看看他们那身手,哪是我们杀猪的刀子能赶得上的呀!”
街上喧闹得很,问觞敏锐地捕捉到远远的碎语,心里隐隐不安,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叔,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刚刚说的那两个公子?”
“啊,就那两个呀,长得倒是标志,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被人追着打呢!”
问觞:“可是两名男子,一人金袍华服,一个白衣翩翩,手里拿着个折扇!?”
讨论的几人互相望望,思索道:“好像是!”
问觞心中一凛:“在哪?”
“哎呀姑娘,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对方来势汹汹,要夺命的架势。这东西最好别沾呀”
“在哪!?”
男人一哆嗦,半晌支支吾吾道:“就、就在前面那个卖古玩的楼顶上不见的,看路径应该是往东边郊外去了。”
问觞:“多谢!”
耶步放下包裹跟在她身旁一路狂奔:“问大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之前追杀阡哥的人啊?”
问觞冷声道:“八成是。”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他们放弃了呢!”
“不可能放弃的。”问觞脚底生风,蹙起了眉,“他们只是在寻求一个契机而已。”
“契机?什么契机?”
问觞:“我现在脑子很乱我要理一理。”
“你想到什么了!?”
问觞抿起唇,没说话。
耶步看她面色不善,不敢再多说,一跃跳上古玩的房顶,朝东边跑去。
两人很快跑到了东边的郊外,扎头进了一片光秃秃的林子里。耶步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喊道:“阡哥!青玄哥!”
林子很大,好在树叶都落光了,没有什么遮蔽物,放眼望去一览无遗。问觞跳上一棵树的枝干,远远地四周眺望:“焚临阡!慕公子!”
没有人回应,耶步急躁地踱起步来,刚抬起头想对问觞说话时,嗓子眼突然一紧!
一柄锋利生光的匕首直挺挺地朝问觞后心投去!这一暗器投得既准又狠,不难看出投掷的人力度极大,杀心极强。耶步瞳孔猛缩,要张嘴时已经来不及了!
破风声从身后袭来,问觞脚尖在枝干上一点,迅速翻了个跟头,一脚踢在匕首柄上!刹那间林间传来“噗”的一记中刀声,被掉头回冲的匕首刺了个正着!
问觞往树干上一蹬,衣袍猎猎,砰的冲进了声源处!
登时尘土飞扬,她揪着来人的衣领,恶狠狠道:“人呢!?”
刺客呜呜地吐着血,闭口不言,刚把手放到左胸的刀柄上就被问觞一把拍开:“别给我来这招!说话!”
见自杀未遂,刺客突然咧开嘴朝她笑了。问觞冷冷地凝视着他,只见他眼神一晃,嘴巴一动,头一歪没气儿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耶步看傻了,这才愣愣地出声询问:“他死了?”
问觞:“嗯。”
“怎么死的?”
“咬舌自尽。”问觞站起身,擦了擦手,“东南边。”
“你说阡哥他们?你怎么知道的啊?”
“他眼睛刚刚往那里看了。”问觞道。
耶步登时屏息,突然觉得她陌生起来。
他认识的问大侠,什么时候都很爱笑,喜欢跟他抢好吃的,还总爱唬人。他原本以为这就是她的全部,没想到还有这样杀伐果断的一面。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问觞率先往东南边赶去,耶步紧跟其后,不多时,果然看见焚临阡和慕青玄在一群黑衣人堆里厮杀着。
如果要说受伤,倒也不是没受伤,但万万没黎城百姓说得那么离谱。问觞定睛看了一眼,只看见焚临阡腹部衣料有被划破的痕迹。
两人在一堆黑衣人群里还算游刃有余,地上已经横卧不少具尸体了,看来这一战持续了不短时候。耶步率先跳进人堆里,大喊一声:“阡哥青玄哥。我来助你们!”
要不是情况特殊,问觞实在想扶额问一句,为什么不能换一句高级一点的台词。
来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随便拉出一个都够得上资格去吹嘘的。慕青玄和焚临阡居然能在众多高手中转圜拉扯,实在是叫人惊讶。问觞刚拔出惊鸿冲进敌人圈里,还没挥舞两下,就被强行制止了。
领头的黑衣人摆出一个停止的手势,黑衣人们立马向后撤去,举着大刀摆出防卫的姿态。
领头人桀桀地笑起来,嗓子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出口的嗓音喑哑费力:“你来了。”
问觞举着惊鸿,不知来者何人,岿然不动道:“我来杀你。”
他低低地笑着,又哑又像歇斯底里,笑得人毛骨悚然:“刺莲要杀你,可是我不想。”
问觞蹙起眉。
“你对我那么好,我舍不得杀你呀。”他笑得越来越夸张,前半躯干往前伸着,肩膀随着嘎嘎的笑声耸动着,“他们不懂主上,主上要是知道他们要杀你,肯定会生气的。”
问觞冷下嗓音:“不管你是谁,我站在这不是跟你叙旧的。”
领头人笑得更欢了:“是呀,你怎么会愿意和我叙旧呢?你恨不得和我撇得干干净净,你巴不得我早点去死,你连多走一步来看看我都不愿意,如今又怎么会愿意跟我叙旧呢?”
问觞呼吸一滞。
“人间正道是你,骂名一世的也是你,你真是活成了一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人凄厉的笑声环绕在空荡荡的林间,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问觞握紧惊鸿,不再多言,一记剑光甩手出去!
一群黑衣人翻刀作阵,奈何尽管人多势众,还是被残余的剑气划破了外衣。
黑色的外衣被割了道长长的口子,黑衣人连忙拽住裂开的口子,刹那间,一抹熟悉的图腾跳跃进眼底!
问觞心脏狠狠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了出去,一把揪住了领头人的衣领:“虎身鹰爪——!?七年前,是你们要抓思德!?他现在在哪,是不是你们干的!?”
领头人也不挣扎,嗤嗤地自言自语起来:“还剩三片还剩三片,主上就会回来了。嘿嘿嘿嘿嘿。”
“三片什么!?三片什么!?”
领头人看着她赤红的双眼,讥诮道:“你不是知道吗?说出来就那么难吗?三片,当然是残识啊。还剩最后三片,主上就能醒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问觞顿感全身冰冷,待思绪重新回到脑海里的时候,一团怒火已经从肺里面灼灼烧起来了,一拳砸在领头人脸上,喝道:“杀!”
这话不是对领头人说的。身后三人心领会神,跳上前来就是一阵剑光挥舞!
问觞揪着领头人的衣领,低喝道:“我为世唾弃,背负骂名,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不自量力!但是,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
她甩手将他扔到地上,举起惊鸿就要劈下来!
“你当年站在弑神台上,第一次是要杀我,第二次,却是我亲手把你送上去的。”临死前,领头人居然丝毫不惧,还对着她笑嘻嘻的,“也是我,为了给你送一份大礼,向仙门百家提议,要扒了你的皮,断了你的傲骨。”
问觞刚要落下的惊鸿在半空中猛然刹住!
其余黑衣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三人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问觞举着惊鸿,一脸失魂的模样。
领头人缓缓摘下斗笠,昂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来。
这是一副极好的皮相,若是不那么苍白,放到哪里都是极勾人的,像极了京城里细皮嫩肉的公子爷。
可偏偏那双眼过黑,黑得吓人,黑得空洞,硬是将一副好好的皮相弄得病气诡异。
他缓缓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轮弯月。
顿时冷血上涌,问觞结结实实僵在原地!
那张与她有着三四分相似的脸,正对她浅浅微笑着,弯起的黑色眼睛宛如吸纳万物的深渊。
“我的好阿渊,你好狠的心,每一次,都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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