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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妄念


四人一马往东边赶了一天的路,日暮前下榻在荒野小路上的一处驿站。月亮高高挂在树梢上时,驿站陷入一片寂静当中,哗啦浮动的树叶和此起彼伏的酣眠交相呼应,奏了一曲交响。

        约莫子时,一只红蝶扑棱棱着翅膀飞往二楼窗棂,薄如蝉翼的翅膀在一人窗户上用力拍打着。这红蝶脆弱异常,携着微弱的光努力引起屋里人的注意。尽管用力扑打着窗户,发出的声响还是微乎其微,可屋里的人却像得到感召一样,耳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处异常。

        打开窗的一瞬间,红蝶像完成使命一样,消散在了秋天的夜风里。

        风泽杳站在窗前,面容沉冷。

        窗外空无一物,屋里屋外似乎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僵持。风泽杳站在窗前,约莫半柱香,不耐地想合窗时,突然从屋外伸进一只惨白修长的女人的手,紧紧卡住了窗。

        再抬眼时,二楼窗前赫然凌空着一个身着红衣红裙的女人,面色是惨无血色的苍白,一双血红的红瞳死死盯着风泽杳,嗓音近乎破碎地道:“你找到她了。”

        风泽杳冷冷注视着她,没说话。

        寻鬼盯着他毫无表情的同样苍白的脸,突然咧开嘴,红艳艳的嘴唇陡然一咧,重复道:“你找到她了。”

        “寻鬼,”风泽杳退后一步,与她保持了距离,蹙眉道,“若再这样不人不鬼地出现,不要怪我下狠手。”

        “呵呵,呵呵”寻鬼修罗刹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发出喑哑的笑声,面上却不见一丝笑意,“七年了,没想到你真的找到她了。”

        风泽杳面无表情,伸手想关窗,寻鬼却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奋力一拉,将他拉了出来。风泽杳甩手就劈,蹬脚落地时一掌就要劈到寻鬼的头上时,硬生生克制住了。

        寻鬼阴惨惨地笑着,什么也没做,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这一掌劈下去,就算不打得她魂飞魄散,也得落的个脑浆四溢。风泽杳压制住内心的烦躁,半途收回了手,冷眼瞥着寻鬼。

        月光冷幽幽地笼罩在人身上,把夜风映得更加寒凉。二人在茂密的林间对峙,寻鬼妖艳的一双红瞳一刻不落地盯着风泽杳,看他终究没下得去狠手,阴森森地笑了:“你不会杀我的。我的命是你救的,你随时想拿走都可以,但是你不会杀我的,我知道。”

        风泽杳道:“难说。”

        寻鬼哈哈笑起来:“以前你说这话我信,可现在的你,不是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吗?你在肖想些什么,你想名门正派接受你?想一个心里只有大义的女人爱上你?你别做梦了!”

        听到这句,风泽杳手指痉挛,看向寻鬼的一双紫眼像盛了两团鬼火:“闭嘴。”

        寻鬼咧着鲜红的唇,脸上的笑容近乎癫狂,一步一步向他走进:“你罪孽深重,你满手鲜血,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踏在死去的那些人的白骨上除了我,世界上没有人能接受你除了我。”她哈哈大笑起来:“七年前你就该知道了,背负骂名的不该是江南渊。是你害的,是你害得她那样的下场,你把她害得那么惨,你竟然还想她能爱上你你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弥补她,感动她?风泽杳,我从来没觉得,你竟然这么像一个小丑,巴巴地跟在她身后,你自己想想,她正眼瞧过你吗?”

        风泽杳脸色越来越白,嘴唇轻轻一颤,没说话。

        “众人指你为正道,却叱她堕落成魔,她沦为百家笑柄的时候,你在哪里?”寻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盯着风泽杳失神的双眼,伸手想要抚摸,却停在距离半尺之处,勾起唇狰狞地笑道,“你看你这双眼睛,那么深邃的紫,她怎么会看不见?”

        听到这一句,风泽杳登时浑身冰凉。

        寻鬼嘤嘤娇笑着,乌黑的长发在风里打着卷飞舞着,像是带了缠人的钩子,钩在风泽杳衣服的边边角角,缠绵得似乎要将人整个吸干。她脚底虚浮,伏在风泽杳耳边轻轻气声道:“她要爱你,早就爱了。何必呢。”

        女人妖媚的笑声尖锐得回荡在林间,鬼爪般的头发将风泽杳缠住,影子里宛如二人交缠,像缠绵,又像魑魅魍魉的挣扎疯魔。

        正在睡梦里酣眠的问觞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催醒,一个抖机灵,连忙下榻开门,只见耶步闪身进来合上了门,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她“嘘”了一声。

        问觞眼神示意:怎么了?

        耶步跟她对口型:黑店!

        问觞啊了一声,卸下一身的警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哦,那怎么了?”

        “黑店啊!!”耶步恨铁不成钢,紧张兮兮道,“你没发现古怪吗,今天晚上来的时候,你还问我马厩怎么有股血腥味,我当时说没闻到来着。”

        “有点儿印象。”问觞道。

        “这家店有古怪的。”耶步压低了声音,俯下身,“我刚刚睡不着,去玩屋里的那个喜鹊小木偶,结果一不小心没拿稳,摔地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问觞配合道:“怎么着?”

        “这鸟口吐白沫了!”见她搭理,耶步兴致大增,顿时涨红了脸,宛如在说一个惊天大秘密,“那个鸟身里放出好多白色的雾气,我一闻不对劲,赶紧捂住鼻子出了屋。没想到正撞上掌柜小二在密谋!”

        “你运气真好。”

        “听我说!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今天又能大赚一笔,来的都是有钱的主儿。还说看到有个姑娘包袱里几大坨都是鸟食,一看就是有钱又没脑子的,买那么多早把鸟撑死了。”耶步没注意到问觞古怪的脸色,认真道,“后来,他们就手持棒槌地上了二楼。先进了最边上的一个房间,我静观其变,听到有人小声地呼唤,刚想冲进去就看见掌柜小二拖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出来了,于是赶紧闪走了。”

        问觞:“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耶步焦急道,“我回了屋跳到隔壁窗,绕了个路,把瘫在地上那人拖到马厩里用稻草盖上了。然后就过来找你了。”

        这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不短,耶步速度居然这么快,风泽杳真说中了。问觞麻利地披了件衣服,道:“走。”

        耶步急忙拉住她:“就这样直接去吗?我们要不商讨一下战略?”

        问觞道:“都是普通人,直接拿下就行。”

        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耶步见拦不住,心一横也跟着上了。不料一打开门,两三个鬼鬼祟祟的从眼前一闪而过,正好进了她的隔壁间。

        问觞心想好巧不巧,进的是风泽杳的屋子,这不得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两人站在门侧饶有兴致地听着,没想到没听到风泽杳揍人的声响,反而听到几个人窃窃私语。

        “奇了怪了,人呢?”

        “真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散步?”

        “行了行了,别管了,先翻翻他包袱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

        “别轻举妄动。人不在,我心里没底。”

        “孬种!你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你没瞧见这人穿得多好看是不是?你随便摸个东西都抵一年半载的收成了!”

        几人小声地争执一番,最终决定动手。问觞在门外听着不对劲,立马推门进来,大声喝道:“别动!”

        三个黑暗里鬼鬼祟祟的人正吊着个心翻东西,冷不丁背后有人大喝一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谁!谁!?”

        问觞站在门框前,未关的窗户里透进来些许月光,尽数洒在她身上。她快速地环视一遍屋子,只有鼻尖还萦绕着一缕清冷的香,其目光所到之处皆不见风泽杳的影子。店小二看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气势十足,一时间没敢做声,直到问觞冷下脸,侧头对耶步道:“捆了。”

        耶步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冲上来。掌柜和两个店小二看他长得精壮,但毕竟人多势众,一横心也冲上前去决一死战,不料耶步虽然看着青涩,下手却十分狠辣,三两下干趴下好几个,抽了跟麻绳转眼间就把三人捆了撂在一处。

        不与他们多闲扯,问觞问耶步道:“风兄这么晚会去哪儿?”

        “你这么了解他都不知道,我肯定也不知道啊。”耶步耸耸肩。

        问觞想解释一下,但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看了眼窗户,冷飕飕的小风哧溜进来,她沉思了一下,问道:“你们男子,晚上睡觉喜欢开着窗吗?”

        “哈?这么冷谁开窗啊,我又不是打铁匠。”

        问觞点点头,一跃跳上了窗,耶步紧随其后,跟着她一块跳了下去。

        “我没看错吧,刚刚。”一个店小二想伸手揉揉眼睛,奈何手被捆了,只能象征性地用力眨巴两下眼睛,“他们跳楼了?”

        “跳哪门子的楼,这才二楼!”

        “哇,楼都敢跳,难怪我们打不过,正常正常。”

        “都说了是二楼了,摔不死人的!”

        “这跳下去不死也该该骨折好几个月吧?他们好猛喔。”

        “都说了是二楼了,你们到底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问觞跳下的地方,正面对着一片林子。林稍尖尖儿挂着一轮昭昭圆月,润泽着深秋里并不茂密的林子,她一眼就看到林间一对近乎缠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臂膀挺阔,身姿卓然,岿然不动地站在萧萧林间,身前赫然是一个美艳极了的女人,正伏在他耳边低语,笑起来艳丽无比,却嘴唇过于鲜红,笑得有点瘆人。

        女人正在风泽杳耳边嬉笑着说着话,一抬眼突然看到她,表情瞬间凝固了。

        冷不丁撞到深夜里这处风光倩影,问觞立马转过了身。

        耶步跟在她身后,瞧清楚之后登时也长大了嘴。

        “别出声儿。”问觞低声道。

        耶步慢慢地涨红了脸,默默捂住了眼睛,学着她一起转过身,步伐僵硬地同手同脚地走了。

        问觞踩在早被人踩过很多脚的稀碎枯叶上,细细碎碎的声音环绕着两人的呼吸,寂静得过分了。

        耶步跟在她身后,憋了好久,在距离客栈还剩半尺处时终于忍不住声讨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问觞没说话。

        耶步抿着唇,脸涨红得宛如一个要爆炸的红柿子,半晌又嚷嚷道:“风大侠长得好看,性情风流我能理解。可是、可是替你不平!你那么好,他不该”

        问觞失笑:“耶步,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而且,我和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耶步不忿道:“我知道!但我一直觉得你们天生就是一对,他身边不该有别的女子!”

        问觞:“去看看马厩里的那个怎么样了。”

        耶步无计可施,愤愤地跑到马厩里把人拖了出来,没好气地说:“他没事,被敲晕了而已。”

        问觞点点头:“送回房里吧。行了,回去睡觉。”

        耶步手提着不省人事的某惨兄,把他扔回榻上后还是气鼓鼓的,问觞看他这样,估计回屋也是睡不着的,于是宽慰道:“站在风兄的角度想一想,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一直要跟着我们处理魔火的事,连约会都得偷偷摸摸的,实在是有些凄惨了。你还小,不懂,大禹进一趟家门还得路过三次,风兄眼下只不过和他一眼的处境罢了,多理解一下吧。”

        耶步用鼻子小声地哼了一下,路过风泽杳房间时朝窗瞥了一眼,小声哼道:“好吧好吧。那这三个人呢,怎么办啊?”

        问觞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像在看人又像在看窗,复又把头转回去了,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屋前,淡漠道:“他自己处理。”

        耶步突然发现,其实问觞心情也不是很好。

        清冷的广寒宫下,寻鬼修罗刹猛然看到远处的问觞,嗓子里的话陡然卡住了。

        那女人身着白衣,修长的身影立在阁楼的半个阴影处,只远远望了一眼,就让她四肢僵硬,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久违地从脚底板升起。

        这七年她以为自己早就坚不可摧,不会再忌惮她,直到今日才发现,昔日积累起的所有铜墙铁壁不过是自欺欺人,在她看过来的刹那之间,一切骄傲弃甲丢盔,逃无可逃。

        风泽杳心头燃起一团火气,伸手推开了她。

        寻鬼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有缓过神。

        风泽杳后退一步,冷冷道:“别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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