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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藏画


晚筵结束后已是很晚了,一一送走客人,问觞望望天色,思德道:“夜深了。”

        问觞点点头,望着天沉默了一会儿:“思德,我带你去个地方。”

        月下江边,星光烂漫,铺天盖地地映着的却是一个孤独的身影。

        月光肆意地洒在江面,江水粼粼,一浪一浪,似乎携着这柔和的月光冲去了不少回忆。一袭黑衣的俊雅男子静坐江边,星光打下一层银光渡在他身上,微风轻拂之下,几缕黑发飞扬在空中,美得如一幅忧伤的泼墨画。

        他一人独享月夜,孤独地仰望漫天繁星,倒映着星子的紫色眼眸汇纳了亘古恒星。

        许久,他拾起身旁的一根不知哪儿来的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停时,手却不住颤抖差点抑制不住情感。

        “风泽杳!你怎么又来了这儿”

        一位清丽女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和心绪,他眸子微微一动,她就已经凑到他身边看他写画的内容:“你写了什么三个点儿哎哎你别擦啊,我不看还不行吗”

        他兴许是不忍擦了这未完成的字,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待优黛再去看他时,那冰冷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淡淡的,仿佛不会被任何触动。

        “放完了?”

        “完了。没想到你喜欢这东西,”优黛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大家都说好看,热闹得很呢。就是有点难处理,希望官府看在争鸣大会的份上不要来追究啦。”

        他眉眼疏淡,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坐着,任凉风吹起衣袂间的一世风华。优黛侧头看他清冷如霜的容颜,觉得实在是冷峻得无法靠近,连柔和的月光都被映冷了几分,感觉到他心情不佳,只好移开目光,专心陪他看星星。

        看了一会儿,优黛开始自言自语:“我找找哪颗星最亮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啊,找到了!你看你看,前上方那颗!”

        他面无表情地看去。那颗星发着金色的亮光,一闪一闪,耀眼得似乎把周围的星都比黯淡了。他轻微一愣,没有接话。

        优黛道:“书上说天空中最亮的星是长庚星,你看那颗是不是就是了?”

        风泽杳突然开口:“不是。”

        虽然是否认,但优黛见他终于理她了,心里还是开心,就想引他多说几句:“为什么不是?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如若不是,你倒说说看那是个什么星。”

        “夜里最亮的星是天狼星。”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却少了一分刚才的冷戾,“黎明破晓时最亮的星,才是长庚星。”

        “哎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呢。”优黛惊讶地看着他,“我原本以为你只会修炼,没想到你还会观天象呢。”

        他沉默着没有应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纤瘦的背影,侧头跟他说着二十八星宿。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树影婆娑,黑得叫人心里发毛。或许是换季,他在入秋的第一个夜里竟然失了眠,心中烦闷,便出来走走。头顶上的云雾缓缓地飘着,一会儿露出点光,一会儿又将月光都罩在自己的怀里,搞得这不明亮的夜忽明忽暗,渲染得极其骇人。

        方才二八之年的风泽杳迎着月光的方向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高高的围墙边,就再也过不去了。心里有些失落,正想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背后高高的围墙上落下一个人,哐当一声砸在他的身上,风泽杳被这天降之物差点砸晕过去,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摔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满眼急切地去看自己的小酒坛摔坏了没。

        风泽杳黑了脸,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人。

        地上那人倒是浑不在意,盈盈笑道:“好巧啊,你也来偷先生的酒?”

        风泽杳抿唇,不高兴道:“江南渊,你当人人跟你一样?”

        江南渊拍拍身上的灰,扬了扬酒壶:“别客气,见者有份!”

        “没兴趣。”风泽杳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困意被这么折腾一下彻底消失殆尽,自然是火气蹭蹭直冒。可江南渊不买账,跟上来对他说:“我无意冲撞你,只是不知道你在围墙下面,若是知道”

        风泽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若是知道,我定往墙下扔枚火药,把你炸飞再跳。

        江南渊喋喋不休:“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的过我的过,明日让李兄帮你洗了。你看看这酒,我千辛万苦”

        风泽杳停了脚步,江南渊连忙站直,一副认真听他讲话的样子。风泽杳道:“为何是他洗?”

        江南渊道:“李兄爱洗衣服,他洗衣服的时候觉得很享受。”

        风泽杳只觉得他们这帮人是一群怪胎,对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有着难以捉摸的执念。他转头想走,江南渊赶紧道:“且慢且慢,左右你回去也是气恼,多半是睡不好的。不如我将这酒分你,当做赔罪了可好?”

        风泽杳冷声道:“我不喝酒。”

        江南渊道:“我也不喝酒啊。”

        风泽杳只觉得头痛欲裂,转头道:“你不喝你干嘛要偷!”

        “谁说是偷来喝的啊。”江南渊席地而坐,掀开了酒坛子,酒的醇香弥漫出来,“你不知道吗,先生的酒是自己酿的,有神奇之处。坐。”

        风泽杳并不想坐。

        江南渊道:“你坐也脏,不坐也脏,何况我们刚刚已经摔脏了,索性就再脏些,让李兄明日洗得更有意义一点。”

        风泽杳就坐了。他坐下之后更气恼了,觉得江南渊是对他下了蛊,他平日里从没有这么容易被说服过。

        江南渊开口道:“你看这酒,瞅着清清爽爽的,实则醇厚得很。据说喝一口能大醉三天,喝两口能羽化飞仙,喝三口直接告别人间”

        风泽杳打断她:“你喝过?”

        江南渊张张嘴,半晌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都说了是据说了。”

        风泽杳闭嘴,希望她能扯快点放他回去睡觉。

        江南渊继续道:“据说,据说先生的这壶酒,在满月的夜里看,可以看到它盛满月亮时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样子,更神奇的是,待到三更天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倒映出来的月宫和仙子。”

        风泽杳冷淡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信了?”

        江南渊道:“反正偷都偷出来了,我就想看看它盛满月亮的时候到底有多好看。”

        风泽杳道:“今晚不是满月。”

        江南渊仰着头望天:“是啊,这天黑如墨的,去哪儿寻月亮啊?”

        风泽杳沉默半晌,兴许是懒得陪她在这耗着,于是把酒坛子搬了起来,往围墙反方向的竹林里走。江南渊站起身,奇道:“你做什么?”

        他把酒坛放在竹林里,江南渊赶过去看的时候,发现酒坛子里呈现出许许多多的碎影光亮。她抬头看,东南方向有一颗极亮的星,被竹林密密的枝叶分割成数块,齐刷刷地映在了酒壶里,忽闪忽烁着,漂亮极了。江南渊笑着看风泽杳:“真好看!”

        风泽杳不点头不应话,只冷冷淡淡地看着酒壶里的流光碎影,目光里隐藏着一丝惊艳。江南渊盯着看了半天,道:“你可知这最亮的是颗什么星?”

        风泽杳淡淡道:“长庚星。”

        “非也。”江南渊得意地说,“我在藏书阁里看到二十八星宿的介绍,长庚星自然是最亮的,但亮的时间却不长,只有黎明前后才格外得亮,故又称‘启明’,所以夜里最亮的不是它,而是那个。”她抬手指着东南方,“那颗星,叫天狼星。”

        那晚,他们坐在竹林里看着酒坛里的千万光影,被酒的醇香熏得迷醉。他却默默记住了东南方的天狼星,记住了她倒映着星河的璀璨眼眸。

        想着想着,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发不出了声。

        别离,太撕心裂肺。

        “咦,你笑什么”优黛惊讶地看着他,“什么好笑事,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抹了抹眼角,茫然地看着微微湿润的指尖:“是啊,什么事这么好笑。”

        “走吧。”躲在阴暗处的黑袍人背过身,不再去看月下并肩而坐的两人,对一旁高她许多的青年男子淡淡启唇。

        “师父”

        “我说,走。”

        她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她更加笃定了这人定是与她有着深仇大恨,或是八字不合不宜见面,否则怎会看他几眼就这般折磨呢。她心口难受,语气也就顾不上温和,思德被吓得不轻,问也不敢问,只连忙道:“好好好,走走走。”

        “咦,回去了吗?哎,风泽杳,等等我!”优黛见他起身,连忙跟上去,刚拉了一下他衣袖,“啪”一声不知从他身上哪里掉出一卷画,他微侧身一愣,她已经拾起那幅画,并展开去看。

        “呀!”刚看到的一瞬,把她吓得不轻,差点将画丢在地上。

        画上的女子风华绝代。细眉如柳的一对眉含情脉脉,一双墨色的眸仿佛点了光,亮得惊人,纯净得像是洗去了世间万千纷扰,只留与世无争、脱离喧嚣的坚定和温柔。挺秀的鼻梁之下唇若含丹,笑意清浅。三千青丝轻垂,尽是清雅。

        她原是背对作画人,却回眸一笑的瞬间被定格,刹那,星光失色。

        优黛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绝色的女子,美到难以用言语形容,展开画卷的那一刻,日月光辉都为之黯淡。

        正呆滞间,画就被他拿开。她怔愣:“画上的女子是”

        他迅速地背过身,将画轴卷起,像是在对待珍稀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眼里说不上是哀恸,还是虔诚。

        可对她启唇时,语气已近乎不快。

        “回去。”

        优黛胸膛里说不上来的苦涩,缓缓垂下手,静立,不再言语。

        问觞身形微怔,却狠心没有回头,沉重的步伐依旧向前。

        画上的女子是谁她并不好奇,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比起看到那个男人时传来的心痛感,她更不想看那孤寂的人影伫立于此,冰冷的眸流露出浅淡的忧伤,却也只是静立。

        她莫名地觉得他可怜。明明总是摆出冷冰冰的表情,但就是觉得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孤独极了。

        她希望自己够坚定,忍住在某个拐角处一瞥的冲动,不去在意男人脸上的失落。可笑的是,面前只有漫漫长路,没有拐角处,没有那一瞥。

        月光冷冷清清地铺洒在街头,也打在她单薄的肩上。那肩孤傲了一世,承担了过多的哀怨情愁,悲欢离合,可突然间,她意识到她再次归来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无拘无束,无牵无挂,那些刻在心脏上的印记,是会一直跳动的。

        思德看她平静地走在前头,可突然觉得那强大骄傲的背影,变得惶惶欲坠,单薄得心酸。

        明明不远,却感觉走了很久才回到临淮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而此时深夜,没有人烟,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楼影树影和风的吹拂下,如似寂寥的鬼魅。

        走着走着,问觞倏地停住了。思德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便也停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本来想带你去江边看看的,结果害你白跑一趟。”

        “啊,我……”思德一愣,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都已经这么晚了。”她抬头望了眼皎洁的月色,轻轻叹了口气,“江边那两个,也不知道在临淮城有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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