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偶然必然

今天顾煊邀请了袁昭雪一起吃饭，理由是他和李总的项目已签约，接下来要进一步推行，项目中涉及到生物医疗方面，而袁昭雪恰恰是这个行业的专家，所以想就此咨询一些问题。

        当然，这是一个明面上可以说得出口的理由，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还有他的私心。到目前为止，除了上次在南城简单吃过一次葱油拌面，顾煊还没有正式和袁昭雪吃过饭，他一直很希望两人能有个机会，一起吃吃饭、轻松地聊聊天，就像朋友一样。

        晚上到了下班时间，袁昭雪立刻打完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今天顾煊突然约了她吃饭，本来她想拒绝的，以她和顾煊的关系并没有单独吃饭的必要，但顾煊表明是为了公司项目想向她咨询一些问题，她只能答应了。刚刚袁昭雪收到微信，顾煊说自己已经到了她公司楼下。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也要下班的傅姐，袁昭雪想着要么自己放慢脚步，让傅姐先走。因为傅姐这人实在有些爱说闲话，如果和她一起下楼，然后被她看到在楼下等着的顾煊，她一定又会大肆八卦一番。

        结果没想到，傅姐热情地说：“哎，大美女一起走啊！”傅姐总是喜欢时不时以“大美女”称呼袁昭雪，一方面有点调侃的意味，一方面也是真心认同袁昭雪长得漂亮又有气质。

        听到傅姐的招呼，袁昭雪没办法继续假装低头看手机了，只能露出一抹礼貌的假笑，然后和傅姐一起下楼。顾煊的车就停在楼下，果不其然，三个人碰面了。

        “哟，这是哪位呀！”傅姐看到袁昭雪走向顾煊后，声音瞬间兴奋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颇为意味深长，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煊，觉得小伙子还不错，整个人高挑挺拔有派头，她又打量了一下顾煊身后的车子，啧啧，并不是什么贵价的豪车。在她眼里如果开的不是豪车，那就只能算一般普通人。

        顾煊刚想跟袁昭雪打招呼，却被这傅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袁昭雪尴尬地对着顾煊笑了笑，然后介绍：“这是我同事傅姐，”接着又看向傅姐，“这是我朋友，顾煊。”

        “怪不得小雪今天下班这么积极呢！平时经常到了下班时间，我人都走出门了，她还一动不动。”

        要说下班的积极性，傅姐可真是研发部第一人了，她在职场已经混了这么多年，而且家里有小孩有老公有父母，原则就是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上下班都卡点，绝不多干一秒钟的活。而她今天下班的时候，发现袁昭雪动作竟然比她还快，她当时就觉得意外，现在看来还真有情况。

        知道傅姐是在打趣，顾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打了声招呼。

        “真的是朋友不啦？小雪你可别骗姐呀！”

        “哎呀，姐，我骗你干吗？真的是朋友，我们约了一起去吃晚饭的。”袁昭雪只希望赶紧把傅姐应付走。

        傅姐听到袁昭雪这话，也不便多打扰，但偏偏走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哎，大美女追的人就是多啊，这真的是排队的人排到巴黎去了吧？哈哈哈，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这待遇呢，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得，你们好好玩儿，我走了。”

        袁昭雪看到傅姐终于转身离开，她赶紧坐进了顾煊的车里，她现在对于上顾煊车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了。办公楼正是下班时间，不断有人从楼里面出来，她可不想继续站在楼底下，成为被别人观赏的活靶子。

        傅姐的话却让顾煊在原地愣了愣神，不过他早该能想到像袁昭雪这样的在公司肯定也非常受欢迎吧，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涌出。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袁昭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车里，他只好赶紧上车。

        开了不多会儿，就到了顾煊预定的餐厅。他事先问过袁昭雪想吃什么，袁昭雪说是都可以，但她口味偏清淡，所以顾煊选了这家专门做淮扬菜的高档餐厅。服务生引着两人到预留座位，开始点菜。

        两人各点了两样，准备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时，顾煊关切地问袁昭雪：“这些就可以了吗，要不再点两道？”

        袁昭雪轻笑了一声：“不用了，我们就两个人，应该够了吧，我吃不了多少。”可能因为这种常年清淡且少量的饮食习惯，袁昭雪的身材一直很纤瘦。

        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之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忽然这样直接地对着袁昭雪，顾煊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他紧张地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随着天气渐暖，人的衣服变得轻便，再加上餐厅内温度，袁昭雪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v字领的白色毛衣，露出脖颈处一片雪白的肌肤，顾煊更是慌乱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

        似是看出了顾煊的不自在，袁昭雪主动挑起话题：“对了，你今天不是说你们公司正在做一个生物医疗项目，有问题想问我的吗？”

        “嗯，对。”顾煊低头喝了口水，并将李总的投资项目对袁昭雪简单做了介绍。

        “哦，他这个项目是做otc非处方药，这种很多是被列为食品进行管理的，目前国内这一块市场需求应该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他做的维生素、膳食补充药物，近些年一直是热点。而且这方面，据我了解国内是允许在媒体上做宣传广告的，应该能比较容易触达消费者，有不错的发展潜力。不过我们公司主要做的是处方药，还有一些专业的医疗器械，和otc还是不太一样的，具体的可能你需要咨询更细分的otc行业内部的人了。”

        顾煊听完袁昭雪的话，点了点头，毕竟生物医药方面他是外行，之前接触很少，他只知道袁昭雪公司是做这方面的，倒是有点忽略了处方药和otc的区别问题。

        袁昭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你知道，我是生化工程师，主要负责后端的产品研发部分，更多时候是在实验室，对前端市场了解确实不多，所以……可能帮不到你太多啦，抱歉。”

        “没事，你已经给我指明了进一步的方向，我还是要谢谢你的。”顾煊温柔地回应。

        服务生陆续上菜，吃着饭两人之间相处慢慢放松了许多，开始自然地聊起了一些别的话题。

        “你来上海快两个月了吧，现在适应的怎么样？周围差不多都熟悉了吗？”顾煊关切地问。

        袁昭雪微微耸了耸肩：“适应挺适应的，上海生活很方便，节奏很快，这点其实跟纽约挺像的。不过要说熟悉嘛……我现在最熟悉的，可能就是我住的地方到公司的那段路了，其他的地方我很少去，上海实在太大了，而且一个人四处乱逛也没什么意思。”

        袁昭雪的语气里有一丝隐隐的落寞，在上海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认识的就是顾煊和公司的同事。平时她的生活只有上班工作，下班了就回家待着，也不出门，因为根本不知道出了门要去哪。她不知道上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即使知道，她一个人也不想去，因为在成群结队的人潮中，只会越发显出她的孤单。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她现在对很多年轻人喜欢玩的活动都不那么感兴趣。她不喜欢四处跑来跑去旅游折腾；不喜欢为了追寻美食各种打卡，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口腹之欲；她更不想要社交或恋爱，很多时候只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做做瑜伽，看看书。她原先在美国的时候还会弹弹钢琴，但现在租的地方没有琴，她不想破费去买，万一搬家也会很麻烦。

        所以，到上海之后，袁昭雪的生活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有时候，她也希望能够打破这种平静，但终究不知道怎么迈出那一步。

        “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到处走走吧。”顾煊轻声说道。其实他在上海这么多年，虽然到过的地方不少，但大部分是因为工作，他也很少有机会或者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逛街游玩。

        “可以呀！”袁昭雪笑着点了点头，但作为已有阅历的成年人，她清楚人与人之间的约定，很多时候并不能真的那么作数，所谓的“下次”，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以顾煊工作忙碌的属性，能经常在周末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回南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了，今晚那个傅姐也是研发部的吗？”顾煊看到袁昭雪点了点头，犹豫着说，“她看起来……”

        袁昭雪吃完一口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想说她不太像个科研人员的样子哈哈。”

        顾煊挑了挑眉，微微点了点头：“我以为做科研的人都像你这样。”

        “我是怎么样的？”

        收到袁昭雪突如其来的追问，顾煊瞬间慌了心神，随即赶紧佯装淡定，回：“就是……比较沉静一些。”

        袁昭雪笑道：“那可不一定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傅姐工作起来还是很认真的，但生活中就是另一个样子了。而且，我原本的性格也没那么安静。”

        “我知道。”顾煊未作任何思考就说出了这三个字，话一出口，他和袁昭雪同时愣住了。于是，他赶紧岔开话题：“她晚上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公司里追求你的人挺多的？”顾煊夹起了一筷子干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但其实他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她说话总是那么夸张的啦！也没有那么多。”袁昭雪笑着喝了一口汤，随口回答道。

        没有那么多，那就是确实有？顾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危机意识，虽然他从未拥有，却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都是公司里的同事，整□□夕相处，很难说会不会发展出什么感情。然而，就算袁昭雪之后可能会有一段恋情，他又有什么资格，或者要以什么身份去阻止呢？他依然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或许，他永远也就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罢了。想到这些，顾煊的心开始有些低沉，如同那潜伏在深海中的礁石，坠落无声。

        两人吃完饭后走出餐厅，迎面吹来清凉惬意的晚风，袁昭雪感慨：“哇，你看春天真的来了，这个风吹在身上，已经不会感到那么寒冷了。”

        “嗯，春天确实来了。”顾煊低低地应了一声，两人坐上车，去往袁昭雪家。

        “要不，放点音乐吧？”袁昭雪建议，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喜欢听歌唱歌。

        顾煊闻言，打开车载音响，里面悠悠地传来了有些古老的曲调。袁昭雪的瞳孔逐渐放大，她也算听歌量众多，但这首歌她以前竟然从未听过，像是一首很老的歌，便问：“这首歌叫什么？”

        顾煊侧头看了袁昭雪一眼，那眼神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淡淡地回答：“偶然。”

        袁昭雪点了点头，她注意听了听歌词，感觉像是一首诗，便再次向顾煊确认。

        顾煊有点惊讶，袁昭雪竟然能听出来，他回道：“嗯，歌词确实是一首诗，徐志摩的。”

        充满诗意的歌词随着悠扬婉转的曲调倾泻而出，加上歌手醇厚的嗓音，令人心神荡漾。歌词稍作反复，但内容是完全遵照了徐志摩诗作的。而《偶然》这首诗的原文是：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歌顾煊听了很多年，于顾煊而言，袁昭雪就是那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了他的波心。小小的偶然，成为了他多年的梦寐。

        而在十年后，他却能和她再次相见，还能在一起吃饭、聊天、听音乐，这会不会又是一种必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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