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好想你

袁昭雪回到家后，便立刻在电脑上下载了q/q，在国外她根本用不上这个软件，国内现在又比较流行微信，所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q/q了。现在久违地登录之后，她一下子就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见到了那个已经呈现灰色并且永远不会再亮起来的头像。

        黎阳的头像是一架在蓝天背景下的飞机，个性签名是一句来自李白《上李邕》中的诗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袁昭雪知道黎阳会用这个头像和签名，是因为他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空军飞行员，那个曾经在她面前眼里闪烁着光芒、热切地诉说着自己人生梦想的少年，最后真的去了天上，可却是永远离开了现实世界。

        袁昭雪这么多年刻意不去接触关于黎阳的一切，就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下突然看到列表中这个熟悉的名字，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浪潮再也无法平息，惊涛骇浪一般翻滚起来。她伸手触摸黎阳头像，可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电脑屏幕，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奔腾涌出。

        这十年以来，袁昭雪虽然没有刻意封心锁爱，但自黎阳死后，她确实再难接受任何一个人，可能因为在十几岁时她所遇到的那个少年过于完美，而完美的破碎让她的心也跟着碎了。她和黎阳之间的过往历历在目，尤其初遇时的场景，至今回忆起来还如此清晰……

        2009年，袁昭雪凭借优异的中考成绩考入南城市里最好的高中——南城中学。作为市重点，南城中学自然成为教育局的重点关注对象，为了响应上级号召不得进行暗中幕后操作，所有新生入学一律采取随机分配的方式进行分班，而分班的名单直到8月20日才被张贴在校园的公告栏里。高一新生们都被通知在这一天到校查看自己的分班情况，并提前进行入学军训等相关事项的准备。

        袁昭雪到得很早，但已经有一些比她更早的学生挤在了公告栏前。随着前面人群的散去，她慢慢到了公告栏的最前排，在密密麻麻白纸黑字的名单列表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被分在了13班。得知所分配的班级之后，袁昭雪便从学生中挤出，开始寻找自己的班级位置。她看到所有人都在往校门口第一排的教学楼里走去，估计这就是高一新生所在楼，于是也跟着进去。

        按照排列规律，应该就在第五层楼了。袁昭雪带着对于新学校的好奇、对于高中生活的憧憬，从楼梯口沿着走廊一间一间教室走过去，然后终于远远看到了“高一（13）班”的门牌。

        而在袁昭雪看到门牌的同时，她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一个在教室门口倚靠在走廊边栏杆的少年，阳光洒在他身上，从袁昭雪的角度看过去，这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就如同被笼罩在一圈金色的光环里，那么耀眼又温暖。

        少年看到她走近，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声音温柔地响起：“你是13班的吗？”

        袁昭雪点了点头，茫然又不好意思地看了少年一眼，瞬间心跳加速，他笑起来眼睛略微呈现月牙般的形状，但依然能清楚看到那灿若星辰的眼眸。

        见到袁昭雪在门口犹疑，少年走上前两步，笑着打招呼：“同学你好，我叫黎阳，也是13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袁昭雪。”袁昭雪也礼貌地回了招呼，她心想这个男孩笑起来可真好看，讲话也和善。

        黎阳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点了点头，引领着袁昭雪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三五个同学，袁昭雪一个也不认识，她在考虑自己该挑选哪个位置才比较合适。

        “你要不坐这里？”黎阳走到放着自己书包的靠窗第四排座位旁，然后指了指自己前面一个座位。

        袁昭雪接收到黎阳的示意，她想着到目前为止她和黎阳算是认识了，那还是和自己认识的人坐一起比较好，免得新开学在班里尴尬，于是走了过去。袁昭雪入座后，黎阳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用一只手臂撑在桌上，歪着头，眼中噙着笑意，轻声对袁昭雪说：“我们先暂时坐这里，以后开学老师应该会重新调整座位的。”

        袁昭雪微微侧过头听着黎阳说话，黎阳的眼神太过于真诚灿烂，她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接着两人便都没再说话，坐在位子上安安静静等待班上同学们的陆续到来。

        同学差不多到齐后，接着一位女老师姗姗而来，原来就是班主任，只见她染烫着一头时髦的黄色微卷长发，看起来十分年轻，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她介绍自己姓许，所教授学科为英语，并且表明了这是她第一次担任班主任，希望和同学们共同进步。

        原本刚入学13班的新生们脸上还都带着些拘谨和小心，但看着如此年轻有活力的班主任，纷纷露出了青春又天真的笑颜，大家一起鼓掌表示对许老师的尊敬与欢迎。

        随后许老师提议，所有同学们也都一一进行自我介绍，这是班级刚刚组建时的必备流程，一般是每位学生轮流到讲台上进行介绍。但许老师贴心地考虑到在大家还不熟悉的时候，就让学生站到讲台上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审视，可能会让一些比较害羞内敛的学生不那么自在，所以她只让全班学生以“开火车”的方式，每个人站在自己所在座位旁轮流介绍即可。

        大家的介绍都很简洁官方，可能是因为互相还不熟悉，所以介绍中都带着些收敛，基本只涉及自己的名字、对未来班级的展望，有些人则会加上兴趣爱好、特长之类。

        轮到袁昭雪的时候，她依葫芦画瓢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袁昭雪，我喜欢音乐，希望未来和大家成为朋友，共建13班大家庭。”

        黎阳紧随其后：“大家好，我叫黎阳，我喜欢篮球、跑步等一切运动，希望未来和大家成为朋友，共建13班大家庭。”

        听到黎阳用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介绍词，袁昭雪回头看了黎阳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黎阳和袁昭雪相继且相似的介绍在班上微微引起了一点骚动，因为两个人的外貌上也十分亮眼，一个阳光帅气，一个肤白貌美。周围人向两人投来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尤其那些早到的三五个同学，他们是看着黎阳和袁昭雪一起走进教室的，而那些晚到的同学则更好奇了，因为他们可能也是直到此刻自我介绍环节才真正注意到这两人。

        但空气中这一点小小的异样，很快被后面其他同学接连的自我介绍盖过去了，少年人的注意力总是伴随着新鲜感一阵一阵的。

        等到所有同学介绍完毕，袁昭雪微微侧过头，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调皮的夸张，悄悄小声地对身后的黎阳说：“你记住人了吗？我一个也没记住！”袁昭雪可能是真的有点脸盲，对于将人脸和名字对应这事一直不太擅长。

        黎阳轻轻向前探头，轻笑着小声回应：“我也只记住了两个。”

        袁昭雪好奇地问：“哪两个？”

        黎阳眼神指向旁边隔两列的一个男生：“一个是王辉，因为他是我初中同学。”

        “还有一个呢？”

        黎阳表情神秘地进一步探身向前：“还有一个就是你呀！”说完他看着袁昭雪，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弧度。

        袁昭雪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在这个自我介绍环节，黎阳早已快速地记住了很多人，可能是出于对她的安慰，也可是想要故意逗逗她，所以黎阳才说自己只记住了两个。

        班主任许老师开始宣布下一项流程，就是通知军训的相关事宜。南城中学一直有高一新生入学军训的传统，作为新学期的第一课，可能是为了让学生们在紧张而有序的军训生活中，提升爱国热情，培养艰苦奋斗的作风，加强集体团结的观念，当然同时也能增强学生体格。这与南城中学“育人”与“育才”并重，追求“人品与学问同步卓越”的办学理念是分不开的。

        然而对于除了学习之外，生活上还没有受过什么苦的高一新生们来说，军训是一件听起来就有点恐怖的事情。大家拿着下发的军训通知单，单子上校方已经详细列举了很多军训必备的物品以及提醒事项。

        军训将于8月22日正式开始，为期一周。有些人开始对着单子详细研究起来，预算着这两天需要采购的物资，而有些人则已经开始互相窃窃私语，动脑筋思索如何逃过这“可怕”的入学军训了。

        “你会害怕军训吗？”黎阳环顾了一圈，然后轻声问袁昭雪。

        “额……”袁昭雪想了一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我们还是学生，学校总不会太为难我们？”说完，袁昭雪歪着头看向黎阳。

        黎阳肯定地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就一起加油咯！”

        袁昭雪看到黎阳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乐观又真挚的光芒，而这种光芒好像有一种辐射的力量，它可以让所有见到它的人都瞬间心神安定下来。

        接下来许老师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些事项，对于这些刚入学的新生，她是有一万个不放心，所以各方面都要仔细提醒过去。最后一切结束，同学们纷纷离开教室回家。

        正好碰上一些差不多时间通知结束的班级，走廊里、楼梯间人潮开始拥挤起来。黎阳和袁昭雪一起顺着人流往下走，期间黎阳还不时提醒袁昭雪注意脚下，到了校门口，即将分别。

        “记得准备好所有要用的东西哦，我们22号见。”黎阳温柔地提醒道，然后向袁昭雪挥了挥手。

        袁昭雪看到在逆着夕阳光下的黎阳，整个人看起来更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明朗帅气，她也挥了挥手，回了一声“22号见”。

        “22号见，22号见……”袁昭雪反复念着这句话，那个时候的他们青春年少、满怀期望，是那么地确定两个人很快就会再见。可是，现在呢？

        袁昭雪从回忆中抽离，而这种突然的抽离感让她浑身失去了气力，她看着黎阳那个永远也不会亮起的头像，心如刀割。下雪的那一晚，她还想着共白头，可是“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苦心人”。

        打开那个久违的熟悉的对话框，袁昭雪流着泪打下了一行字：黎阳，我好想你。

        袁昭雪彻底崩溃了，她坐在电脑屏幕前放声痛哭，黎阳，我好想你啊！好想好想，可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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