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手对垒，都是步步为营。

国庆节过后，岳小樱开始与林青领导干部分别谈话，谈话的主题只有一个——能者上，庸者下。

谈话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步步惊心。官场人士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步紧接着就是干部调整。

那些日子，林青官场大多数人都失眠了。官场上的人，一辈子混的就是一个官帽，而现在握着这些管帽的就是岳小樱。

岳小樱来林青之前，现任县长胡青山上上下下做了大量工作，志在必得。

胡青山今年52岁，是林青本土成长起来的官员，做过五年县城驻地林青镇书记，两年副县长，做县长也快三年了，他有这个资历。

胡青山原以为县委书记是十拿九稳，谁知最后来了岳小樱。

老官场都知道，只要文件不下，随时都有可能变化。胡青山就应了这句话。

岳小樱在来林青之前，是博头县县长，林青县在市南，博头在市北，隔着300多里，两个县随虽同属一市，但来往并不多。

岳小樱的到来，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也包括胡青山。林青干部都说胡青山阴沟里翻了船。

胡青山心里当然不服。

见岳小樱年轻，就有了架空她的想法。

岳小樱初到林青，表面上看胡青山并没有什么动作，但这正是他的狡猾之处，他就像一只老狐狸，懂得等待和寻找时机。

当岳小樱开始跟干部谈话的时候，胡青山觉得自己也该出手了。于是，林青官场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岳小樱白天跟干部谈话，晚上胡青山在林陶集团马右斌的小招待所跟干部吃饭，当然是秘密进行的。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青山也没想着挡住风，这事就传到了岳小樱的耳朵里。

岳小樱说了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

既然胡青山要跟自己过不去，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换位思考，岳小樱对胡青山这些小动作还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不影响大局，她可以容忍。

岳小樱果然是雷厉风行。

十月十一日，国庆节一结束，她专门到林青经济开发区工业园进行调研，与管委会主任宋子明作了一次长谈。

十月十五日，又组织发改委、管委会、药玻公司开会，听取关于药玻公司新园区建设情况专题汇报。

十月二十二日，根据她的提议，召开了药玻公司新园区建设专题会。

关于专题会上发生的事传得很广，私底下都说这是岳小樱和胡青山的第一次正面较量，尽管双方还都是试探性的。

报社记者刘青河也听到了一个较为详实的版本：

在讨论药玻新园区建设这个议题时，岳小樱开门见山地说：“根据我的了解，药玻新园区建设是县委、县政府早就定下的事，药玻公司也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可至今迟迟立不了项，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

立项是第一步，属于发改委管辖。发改委主任韩志文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自觉地看了看县长胡青山。

胡青山镇静自若。

后来，见实在冷场，岳小樱正一脸严肃一一扫过在座的脸，韩志文就硬着头皮说：“主要是药玻公司看中的那块地，涉及的环保和土地问题非常复杂，周边村民认为有污染，考虑到拆迁难度较大，所以……”

岳小樱面无表情地说：“据我的了解，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不作为！”

听了这话，胡青山冲着岳小樱开口了：“药玻新园区建设是县委、县政府早就定下的事不假，后来迟迟没有进展，的确是考虑到环境和生态问题。我记得前段时间马来西亚宋达仁先生来考察，你对宋先生说过的‘林青要发展，人民要幸福，最终还要落在生态’上，也是非常赞同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能出尔反尔。

岳小樱立即反击：“保护生态与工业企业合理发展并不矛盾，合理发展与盲目发展更是两回事。目前，林青中小企业因为盲目投资、扩大规模，导致濒临破产的不在少数，甚至于林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林陶状况堪忧，是林陶的工人传出来的，在座的都明白，只是这是县长胡青山一手扶持的企业，没人敢说罢了。

岳小樱喝了口茶，又说：“药玻公司恰恰相反，未来十至二十年，其龙头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这样的企业我们不去扶持，岂不是傻子……”

胡青山说：“扶持是肯定的，但必须要慎重，可以再研究。”

岳小樱说：“慎重并不是不干事，我们现在正在研究。时不我待，我看今天就定下来！”

话说到这里，又冷了场。

岳小樱知道问题出在胡青山身上，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我今天也跟大家交个底，市里汉卿书记陪同徐达仁前来考察时，对药玻的前景同样相当看好，专门嘱咐要把药玻公司的事情办好，药玻公司要建新园区的事，市里也是知道和支持的。假如我们一直拖着不办，这个责任谁来负？”

岳小樱抬出上头领导，胡青山知道，自己再阻拦自己就是傻子。

于是，立项的事就这么通过了。

其实，胡青山和岳小樱心里都清楚，药玻新园区建设是早晚的事，它的建成，对俩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现在是俩人博弈的棋子罢了。

在这件事上，算不上谁输谁赢。

这里面，还有胡青山的一个小算盘。

他之所以压着发改委迟迟不动，原来是想自己成为县委书记后弄个开门红，往自己脸上贴贴金。现在岳小樱成了书记，他再一味阻拦，只能最后落个上下不讨好的罪人，因此，顺水推舟也就算了。

第一次试探性交锋就此落幕。

事情就是这么巧。

就在岳小樱在会上说林陶集团现状堪忧的时候，林陶集团的工人突然都自发地停了工，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号召。

事后了解到，原因竟是因为药玻公司为迎接11月18日公司成立55周年，把工资上调了5%，而林陶集团这些年来不但工资不见涨，反而想方设法以各种理由克扣，听到消息的林陶工人便撂了挑子。

岳小樱给胡青山打了个电话，要他去解决。

胡青山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亲自带着分管副县长到了林陶。

好在事情还没有闹大，在林陶作出每月工资平均上涨一百元的承诺后，这些靠林陶养家糊口的工人便复工了。

这件事也给胡青山敲响了警钟。

真要出了事，首当其冲要担责的是他胡青山，不是岳小樱。

董事长马右斌把仇恨又记在了药玻公司头上。

胡青山劝他说：“你应该也学学人家药玻，对工人好一点！钱都放在你自己的口袋里，花得完吗？”

其实，他兜里也揣着马右斌给他的钱，这么多年，数目不算小。

想起岳小樱在会上的话，胡青山问马右斌：“你实话告诉我，现在集团的经营状况到底怎么样？”

马右斌跟他交了实底：“这些年真不该盲目扩张，前年刚上了一条生产线，谁知经济危机就来了，产品卖不动，银行贷款等着还，以后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关键时候，你老哥还得拉我一把！”

胡青山听了大吃一惊。

受经济危机影响停产、倒闭的企业不计其数，很多上市公司表面上看着光鲜，背后其实惨不忍睹，他没想到这样的命运这么快也落到了林陶头上。

根据胡青山对马右斌的了解，他知道情况比马右斌讲的可能还要严重。

大手大脚，目中无人，得意时忘形，失意时不振，这是中国很多家族是式企业的通病。

关键是，他们不懂得笼络人心。

想到自己要架空岳小樱的计划，心里不禁凉了半截——

恐怕马右斌这张牌，是没法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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