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为县委书记，其实主要有两件事要干，一是稳定当地官场局面，抓权，第二就是抓经济。

权力的控制看不见摸不着，但经济孬好却是摆在面上的。

什么是经济？说白了就是我们常说的GDP和利税。

林青县的GDP和利税支撑，主要来自两家上市公司——林陶集团和林青药用玻璃公司，而林陶集团又是最大纳税户，每年500万。

所以，在对林青官场有了初步了解后，拜访这两家上市公司，自然而然提上了岳小樱的工作日程。

9月8日上午，刘青河接到县委办通知，下午一点五十分准时赶到县委，随同县委书记岳小樱一起前往林陶集团调研。

两点，准时出发。参与调研的除了县委办主任郑为民、林青县城驻地林青镇书记刘伟庆，还有财政局等相关领导。

令人想不到的是，半个小时后来到林陶集团公司门口，意外发生了。

岳小樱秘书张严和记者们坐在第一辆小车上，领导坐后面的小中巴。车到门前，岗亭保安敬了一个礼，示意停车，然后走到车前，问找谁。

张严作为岳小樱秘书自然人人尊敬，哪受过这种待遇，当即毫不客气地说：“不是已经给你们通知了吗，县委岳书记过来调研，马上把门打开！”

保安说，我们没有接到办公室通知，请你先联系办公室。

即使打出县委书记的招牌，保安竟然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

张严不想跟他废话，于是拨打了办公室王主任的电话。

一会工夫，门卫室的电话响了，里面另一个保安接了电话，升起起降杆，保安又敬了一个礼，两辆车这才进来。

车开到办公楼前，岳小樱等人下车，保安跟过来，指挥两辆车停到远处的停车位。这时，王主任才跑下楼来。

“欢迎，欢迎！”王主任跟岳小樱等一一握手，示意上楼。

郑为民见只有他一个人，其它主要领导不见踪影，就问：“县委办不是出通知了吗，马董事长呢？”

王主任答：“通知收到了，马董相当重视，有点急事处理，马上过来！”

林陶集团不愧是行业领军企业，办公楼相当气派，二十层，井字结构。一进大厅顿感金碧辉煌，迎面楼梯铺着红地毯，两侧各有一个两人高的陶瓷花瓶。阳光透过顶层玻璃，直落地面。

乘电梯来到六楼会客厅，只见装修更见豪华，不可言表，却是空无一人。

两名漂亮的年轻女工作人员很快送上龙井茶，又不言声地退了出去。

在郑为民的催促下，王主任又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说：“马董马上到，请先喝茶！”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的样子，一位姓刘的副总酒气熏天进来了，嘴里连说欢迎欢迎。

郑为民又问，马董呢？

刘副总满脸堆笑，也是那句话，马上到，请稍等！

罗珊珊拽了拽刘青河，低声说：“你瞧什么德行，显然把岳书记都不放在眼里……”

刘青河瞪了她一眼，把她后面的话瞪了回去。

出现这样的情况，作为大管家的办公室主任郑为民自觉难辞其咎，脸色非常难看。

他摸出手机，亲自给马董打电话，却是关机。

于是，他把刘副总叫到门外，严厉地说：“马董到底能不能来？你不能让岳书记在这里干等！”

“马上，马上！”刘副总一个劲点头。

倒是岳小樱沉得住气：“企业这么大，事多是正常的。既然来了，大家耐心等一等！”

说着，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走到了窗前。

远处是林陶集团生产区，两个大烟筒冒着乳白色轻烟。

马董叫马右斌，说来他和林陶集团都是个奇迹。

林陶集团的前身，其实是一家小小的砖窑厂，原来属于林青镇，因为经营不善濒临破产，马右斌带着三兄弟把它承包了下来。在他的带领下，第二年就实现了扭亏为盈。

那时，改革春风正吹满大地，马右斌也不满足于做一个砖窑厂的头。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随县考察团到上海考察，见陶瓷纤维在国内还是空白，而且发展空间巨大，关键是林青有丰富的原材料资源，于是回来后千方百计贷款，又在内部搞集资，最终从国外引进了一条二手生产线。

五年后改制，公司就姓了马。

十年后，公司上市。

又十年，林陶已经成了龙头企业。

与林陶发展成正比的是马右斌的脾气，这在全县是出了名的，据说在集团内部，副总们挨骂是家常便饭，县里领导能跟他说上话的也没几个。

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马右斌来，岳小樱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就在郑为民要崩溃的时候，马右斌终于推门进来了，同样是满嘴酒气。

他进了门，竟然没有礼节性地跟岳小樱等人握手，嘴里大咧咧说了一句：“欢迎父母官前来视察！”就走到条形会议桌前，在岳小樱等人对面一屁股坐下。

随即冲刘副总招了招手：“给我来瓶矿泉水，冰的！哎，岳书记，要不是你来，还得喝一杯！”

岳小樱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火发出来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马董事长喝酒了！”

马右斌可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对面坐的尽管看上去像个大姑娘，可怎么说也是林青父母官县委书记！

他突然站起身，鞠了个躬：“岳书记，一直没有机会去拜访你，都是鄙人的错……今天……工作我就不汇报了，集团的情况你们面前都有一份简介，有问题尽管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说着，大手往空中一挥。

“德行！有钱就牛吗？”罗珊珊又忍不住了。

也难怪，企业是人家自己的，钱是人家挣的，县里财政还指望着，能不牛吗？

调研是没法进行了，岳小樱作为堂堂县委书记自然也不能失了面子，于是起身说：“今天过来也是想跟马董见个面，县里的工作还请马董大力支持！合适的时候，我再来拜访！”

说罢，谁也不理，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想不到马右斌突然叫了一声，随即对刘副总说，“老规矩，你把各位的礼品送到车上，岳书记的单独准备！”

“不必了，受之有愧！”岳小樱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楼，刚要上车，却见远处招待所前的小道上，县长胡青山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正向办公楼走来，旁边几人脸色红扑扑的，显然是喝了酒。

胡青山喝没喝，看不出来。

岳小樱略一愣，哼了一声，上车走了。

胡青山的出现相当耐人寻味。

按常理，县领导外出调研都会提前通知对方，假如越岳小樱和胡青山都在今天选择到林陶集团，集团办公室肯定会知道，而且会提醒说书记或县长也要过来，以防冲突。

遇到这种情况，胡青山应该回避，把机会让给岳小樱。

即使他是中午来的，留在集团吃个工作餐，得知岳小樱下午要来，也应尽量避免碰头才是。

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不但没有回避，而且还高调出现在岳小樱面前，这是不是故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马右斌之所以迟迟不出现，显然是跟胡青山在一起。

也就是说，马右斌对岳小樱来林陶根本就没当回事，也就是没把她这个县委书记当回事。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胡青山在当县长之前，曾干过十几年林青镇书记，他是为林陶集团出过力的，也曾在马右斌最困难的时候给了大力支持。

两个人的关系，铁得像穿一条裤子。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后来之所以能够升任县长，林陶集团的崛起也算是他的主要功绩。

事后看，这其实是胡青山给岳小樱的一个公开下马威。

这件事对岳小樱的震动不可而知，但对刘青河的震动却是巨大的。

干记者快三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隐藏在笑脸背后的刀光剑影。

而实际上，更残酷的较量还在后面。

岳小樱要在林青真正杀出一条血路，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看来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

想到这些，刘青河不禁替岳小樱担心起来。

内心深处，他甚至心疼那个娇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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