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天来了，树叶黄了。

随着丰收季节的到来，刘青河与县委书记岳小樱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些。

星期天上午十点，刘青河意外接到了岳小樱司机刘同志的电话，先问他在哪有没有事，又说没事的话岳书记请你到她办公室一下。

这都是废话，直接说书记要你过来就行了嘛！

刘青河心里说。

岳小樱的随行秘书是张严，非正式活动一般由他安排，看来岳小樱又让他谈恋爱去了！

赶到县委，刘同志站在楼下依维柯前抽烟。他名字叫刘同志，在县委小车班也算是老同志，36岁，岳小樱来林青后就一直由他开车。

刘同志朝楼上努努嘴，示意刘青河上楼。

岳小樱难得没有看文件，而是在浇窗台上的花。

屋里清香依旧。

“你写的那篇稿子很好，记者就应该有爱心和良心！今天正好没有安排，你带我去东峪村看看那两位老人吧……”

刘青河明白了。问，那我叫上刘海峰？

岳小樱说，不用，这是我私人活动。

上周，有朋友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他抽空去采访了一下，  回来写了一篇文章《人间大爱是相守》，见报后读者反映强烈，电话都打到了报社，想不到岳小樱也关注了。

事情是这样：

27岁那年，燕子村的赵英经人介绍，嫁给了东峪村的王爱胜，两个村子仅隔着一条白马河。那时候，大家还在队里挣工分，生活虽苦，可他们相亲相爱，还是很幸福的。

天有不测风云，23年前，赵英因患类风湿性关节炎导致关节变形，长期卧床无法自理，为给赵英看病，家里欠下了大笔债务。

自此，王爱胜一身兼两职，种地，照顾妻子，出来是男人，回家是“主妇”，不但学会了做饭、炒菜，还学会了摊煎饼、包饺子……更不幸的是，5年前唯一的儿子又遭遇车祸身亡。

23年来，赵英无数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最后都让王爱胜一句：“放心，有我呢！”拉了回来……俩人就这样搀扶着，从满头黑发到两鬓斑白。今年王爱胜61岁，赵英65岁。

“岳书记，我能不能带上徒弟，一个小姑娘……”

刘青河想起那晚他和罗珊珊河里撒尿的事，竟然奇怪地想万一岳小樱也有着急的时候，身边有个女的方便些！

岳小樱同意了，说，好，我们一会就走。

刘青河赶紧出来给罗珊珊打电话。

在刘同志给他打电话之前，俩人刚通过话，罗珊珊想和他中午一起吃饭。刘青河要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报社拿相机，来县委。

十五分钟左右的样子，罗珊珊到了楼下。

刘青河陪着岳小樱下来，罗珊珊老远竟然来了个立正敬礼：“岳书记好！”

刘青河吓了一跳，呵斥道：“别胡闹！”

罗珊珊吐了吐舌头，手赶紧放下。

岳小樱不以为意，说，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上了依维柯坐到前排，示意罗珊珊坐到她身边：“过来，坐！”

别人见了县委书记都像老鼠见了猫，罗珊珊却一点也不害怕，大方方坐到岳小樱身边，仿佛姐妹俩一样，一路竟然和岳小樱有说有笑。

刘青河忍不住心里感慨道：“都说女人是奇怪的动物，果真不假！这俩人，哪像县委书记和小记者啊！”

车后面堆的是米面油，还有棉被大衣，以及一些补品。

东峪村属于白马镇，四十里路程，到村里时已经过了十一点。赵英夫妇的家在半山腰，车到山下就上不去了，只能步行。

院子收拾得还算干净。进屋，就见王爱胜正在喂侧身躺在床上的赵英吃饭，他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是七八个水饺，有几个破了皮，是韭菜土豆馅。

床头的窗户边，是还没来得及叠的煎饼。

刘青河赶紧上前介绍说：“大爷大妈，县委岳书记来看你们了！”

赵英呆呆地，没有反应，王爱胜也好像没听清，只笑了笑叫了声：“刘记者……”

刘青河只得又说了一遍，王爱胜这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盘子，双手伸到褂子后面蹭了蹭，却不敢伸出来。

还是岳小樱伸出手去，把他的手拉住了：“我来看看你们……”又回头说：“小刘，你和青河把东西搬进来！”

刘同志说：“岳书记，要不要跟镇上、村里打个招呼？”

岳小樱说：“不用！”

俩人赶紧去搬东西。

刘青河把罗珊珊拽到屋门口，低声嘱咐道：“拍好照片，特别是那种感人的镜头！”

刘青河和刘同志借了辆小推车，刚把米和面粉运到大门外，就见罗珊珊提着相机出来了。

“你不拍照片干啥去？”刘青河问。

罗珊珊没搭腔，匆匆跑了。

岳小樱已经坐到了床边，双手正拉着赵英干枯的手说话。

屋角放着几袋面和大米，袋子外表干干净净，显然是刚有人来看过。刘青河俩人也把面和大米堆到了那里。

再回来的时候，岳小樱正把一个红包放到赵英枕边。

刘青河恨得牙痒痒，这个罗珊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镜头拍不下来，这趟岂不是白来了？岳小樱虽说是私人活动，可这种照片还是很有意义和价值的。

刘青河俩人运了三次才把车上东西运完，这时罗珊珊也回来了，手里提着方便面、牛奶、点心，跑得满头是汗。

刘青河狠狠瞪了她一眼，罗珊珊这才拿起相机去拍照，岳小樱却起身告辞了。

岳小樱已经迈步出了屋子，罗珊珊竟然还在和赵英告别，不知她说了句什么，回过头来眼泪竟然哗哗下来了。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车出村子，岳小樱突然说：“小刘，有没有熟悉的地方，咱吃个饭。”

刘同志说：“前面有个羊肉老店，环境很不错。”

岳小樱同意了。

进了饭店院子，下车，岳小樱说：“小刘，你去点菜，顺便问一下赵东书记在不在镇里！”

说着，走到院墙边的洗手池前去洗手。

刘青河注意到，岳小樱在手上打了三遍肥皂。

他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岳小樱突然提出吃饭，可能就是为了洗手！

此时刚刚十二点，屋里只有一桌客人，他们选了院子里葡萄架下的一个小桌。

刘同志从厨房出来说：“赵书记马上过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羊肉刚端上桌，白马镇赵东书记也坐着小车来了，脸红红的，竟然早就喝了酒，老远就笑着打招呼：“岳书记，你来镇上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

岳小樱脸色冰冷坐着没动，赵东来到桌边尴尬地站下，也没敢坐。

“东峪村赵英夫妇，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岳小樱问。

赵东愣了愣，说：“逢年过节都去看看……”

“那不过节呢？”岳小樱反问。

“这个……前几天刚去看过……”赵东有些结巴了。

岳小樱毫不客气：“事情不要等着媒体出来了、曝光了再去跑！他们这种情况，竟然没有低保……行了，你别在这站着了，别耽误你喝酒！”

赵东只得讪讪地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刘青河一眼。

刘青河心里一沉，看来赵东怪到了自己头上！

岳小樱夹起一块羊肉，却没有往嘴里送，最后又扔进碗里，把筷子重重放下了：“官僚！”

三人都没敢搭腔。

刘青河悄悄扫了一眼，她这个堂堂县委书记眼里，竟然有了泪花。

回到县委，上楼前，岳小樱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青河，我看你这个女徒弟得好好带一带！”

听罢此言，刘青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他把罗珊珊叫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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