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拾忆

深夜，后宫，菱悦阁。

        主子明日将陪同陛下一齐出游，这样天大的荣誉，两名宫女兴奋难耐，从辰时开始便翻箱倒匣一直忙到子夜也不显消停。

        “娘娘，这件芽黄掐云仙纹棱裙，搭配桃红撒花褂袄，又鲜又亮，娘娘穿上必定更加矜绝代色，倾城之姿，把所有人都迷的挪不开眼。”

        “行了，你知道什么。”

        不以为然，宫女桃红反驳完平展开手中水蓝白练湘裙呈到女人面前，极力的推荐，“娘娘，陛下喜穿蓝色，这一件与陛下喜好相当，且简约不失大气，正适合娘娘与陛下微服同游。况且娘娘天生丽质，太多的点缀反而会掩盖娘娘不食凡尘的仙气。”

        说完良久得不到回应，眼神交会几秒，后而，两人小心翼翼凑前征询，“娘娘，您觉得呢？”

        欧阳星沉似才转回神，无心参与这场争辩，女人收回空泛杳远的目光，冁然一笑，“这件事权由你们做主，本宫乏了，先寝安吧！”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1]

        同样的月光，照在不一样风景之上，便也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欧阳星沉孤零一个卧躺在榻，纤睫映在月影下长久地颤，思绪如沸水，难能平静。

        再有两个时辰陛下便会出宫，再次寻找解决蛊毒的方法，为助男人一臂之力，也为了阑珊可以早日清醒，欧阳星沉争取到这次同行机会。

        然而计划赶不及变化，阑珊突然毫无征兆醒过来。但这样的意外惊喜，让欧阳星沉拿整条性命去换她都甘之如饴。

        尽管，还有一点美中不足，阑珊似乎仍不能复原记忆，可这一点点遗憾对妹妹而言，全也称不上坏事。

        翻身，女人想强迫自己入睡，可是大脑如同中了魔，里面显现的，到处是男人清举俊秀的神姿。

        初见时白马银枪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是陛下，是位于青云之巅、睥睨众生的陛下；是英明神武、神圣不可亵渎的陛下。

        而她一直以来，除了仰望膜拜，其他什么也不敢奢求。

        但，也是这样至高无上的陛下，竟也会有无助悲怆、欣喜难尽的情绪。对待心爱女子那般小心翼翼，视若瑰宝。曾经她在梦里也展望不到的温柔色，如今，尽呈眼前了。

        “铛、铛、铛、铛”

        殿外，法式自鸣钟已经敲响四下。再不能胡思乱想下去，女人开始默念静心诀，一点一点待天明。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俗相不染”

        盛夏，虫鸣聒噪，日光炙烈。葳蕤茂林下，两名少女盘腿静坐，泉韵清转的音色在酷热难耐的环境里就如一杯甘霖，清凉解暑。

        虽做此念，年龄较小一点的少女心里显然不堪烦乱，最后终于忍不住“噌”一下站起身抗议，“可是姐姐，空念这些有什么用，他们灭我全族杀我全家，我们就这样背这些屁用都不顶的咒诀，其他什么也不做吗？”

        “珊儿，静心。”

        蒲团另一侧，欧阳星沉纹丝不动，微阖着双目，不需去看，女人就知道妹妹是怎样一副义愤填膺，“姐姐教你这些自然有道理，仇当然要报，但沉心等待时机，更加重要。就像上次雪战，太子反败为胜，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你，太不能静心。”

        “那，那不一样！”

        听人提及太子，脑海内，少年丰神绝艳的身影一闪而过。一瞬耻辱羞愧交加，阑珊声线蓦地抬高反驳，“那祁国太子太狡诈，任谁去了，都会被他耍的迷失心智！”

        看到欧阳星沉听闻，玉容又露出那种不以为意的淡笑。阑珊心内憋闷好久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被激得再忍不住，全盘沆瀣发泄，“姐姐又何必说我，自从亡国，姐姐每日除了静心打坐念一些可有可无的咒语外，又为我们上官家族做过什么！”

        情绪上涌，一些最中伤人的话便不过脑冲出，它促使阑珊持续激于义愤，“义父和哥哥多次劝姐姐加入复国计划，可姐姐偏要浪费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宁愿一辈子打坐当尼姑也不想助我们一臂之力。若不是姐姐整天清清闲闲过日子，妹妹又何需劳心费神，整日与那些毒蛇蛊虫打交道！！”

        “珊儿，珊儿”

        “主子，主子醒醒，主子”

        耳边，风声虫鸣俱寂，酷辣日光也消逝。在一切又要陷入恐怖的黑暗之前，阑珊拼劲挣扎，醒转过来。

        “主子，是不是魇到了？喝口安神茶，压压惊。”

        三七四九一脸担忧齐望着阑珊。心有余悸，阑珊冲她们安慰地挤笑，视线下一秒，却被水晶镜中貌美而狼狈的女孩吸引了。

        里面的人杏眸翠眉，熟悉的样貌诚然是她，可人一袭天水寝衣，古色古美的打扮，惊魂未定的表情，神态样状，反而与梦中不甘叫嚷的少女更一致无二。

        这样的觉悟一旦冒出，阑珊大脑例如瞬间开了挂，通了窍，那些曾经她一度只视为梦境的虚无缥缈，骤一下升级为太过真实的回忆，飓风过境般重新冲她猛烈袭入。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您说说话”

        好半天，见阑珊醒来一动不动，只目光定定凝着一点仿佛失了魂，四九急得都有了哭声，“三七姐，我们要不要请太医来看？”

        “不必。”

        声音是阑珊发出的，虚弱恍惚。没心情理会任何，阑珊佯装困倦，“你们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阑珊身体并没有多少不适，只不过，如今处境，事实情况的复杂程度，所有一切，麻团一样毫无头绪。

        她需要好好理一理，适应适应。

        但具体该整理些什么，又适应些什么，阑珊自己也说不清。

        可这一次，两名丫鬟并没有如阑珊所愿。

        以为阑珊醒过来没有见到陛下所以心情才不爽利，三七忙贴心给人递去情报，“主子，陛下寅时刚过便起榻了，见主子睡的正香不忍心吵到您，还特意吩咐奴婢，让主子睡到自然醒再出宫。”

        “出宫？”

        “是。”

        锦帕濡湿，擦干阑珊额头沁出的汗珠，三七笑言晏晏予人提醒，“陛下交代，今日会带您出宫解闷，马车已经在殿门外候着，就等主子一切收拾妥当，直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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