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重要]

簌簌落雪，焰火星亮。远方，兵戟相残声锵然撕碎夜空，世界纷乱。

        封逸辰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绢丝般黑发被雪水打湿，缕成结粘腻搭在肩头，身上，随便换来的宫服早已遍布血污，印划出层层褶皱，裾摆大开，邋遢脏污到全看不出原状。

        可对于女孩的相救封逸辰并无一丝感激。试想，一人一狼出现在这样萧索的环境里，显然与那些亡命刺客难脱干系。

        澄静如水的黑眸映着明灭晃目的火光，封逸辰初显天姿的容颜闪溢杀气，手下悄然加力。

        明崇帝，或许会因久无人发现而被冻死，或许会被后来追上的刺客杀死，也或许会得皇家羽林军所救。

        但无论哪种，他都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算事情演变成最坏一步明崇帝遭人暗杀，这些乱臣贼子为堵天下悠悠之口，自己这个年岁尚幼的太子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

        校验过太多统治者平衡权术威压，天生无惧的性格令封逸辰纵使身陷囹圄也能临危不乱，防患未然。

        风声烈嚎，簇燃的火把光芒式微，雪花乱得像纷洒的金絮一样铺覆，淋湿两人眉眼。

        女孩痴痴的木色对封逸辰而言早司空见惯。敛眉低目，封逸辰徉作言听计从，冷玉般指尖撩起下端濡湿的衣摆，当着女孩绯若桃花的脸颊继续往里探，好像真的打算吞声忍气让人大开眼界。

        “哎，好了。”

        箭在弦上，封逸辰正要出击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凉若冰玉的小手搭上了。

        侧开臻首，阑珊眸光闪灼逃避，樱唇喃喃，“我，我不看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欠人一个郑重其辞的解释，阑珊鼻尖沁汗，目光只敢盯着封逸辰那双莹亮的桃花眼，“小太监对不起，我其实是想验一下你到底是不……”

        话未道尽，一股阴风袭来，视界瞬间漆暗一片。

        来不及多想，封逸辰手覆上女孩双唇近乎惯性携人伏身，目中厉骇交织。

        那群杀手果真察觉有异循着踪迹追来了，若支援的锦衣羽林不能迅时赶到，昏迷不起的明崇帝被人发现暗杀，事情，真的要往最坏的境况发展了。

        薄薄的唇紧成直线，在杀气四伏的雪夜，封逸辰如一只暗中蛰伏的幼虎，目不转睛细察着周围异状，随时伺机而动。

        一方死寂空间里，耳边，一声类比小猫孱叫的呜咽讶得封逸辰赫而侧首。看清状况，封逸辰适才松开自己禁锢到女孩快要换气不及的手。

        极冷的夜，阑珊却憋得酡颜红红，温炙的呼吸小猫抓痒一样挠上人耳畔，“小太监，你，你很怕？”

        “嘘。”

        现在动手已然来不及，顺势拥人在怀，封逸辰做出保护姿态，声若蚊音，“那些人是坏人，被他们发现就死定了。”

        黑夜秃山，铺天裹地的大雪成了最好的遮掩，后来追上的凶徒没有察觉地上一动不动的明崇帝，更加不曾发觉封逸辰已与他们的小公主联合在一起。

        迫紧的过程快得如一股风，暂时有惊无险刮走了。

        “小太监，你，为什么救我啊？”

        初生的懵懂蒸腾蔓延，如此不合时宜，阑珊却只想沉浸下去。

        夜幕雪光里，少年的神态并不真切，可是因为人长的好，平平无奇的一句反问也被他自动加持上情感特效，“你呢，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

        本来就是义父养的那匹蠢狼饿到失智，差点误伤到人。

        默了默，阑珊作答的赧声毫不迟疑，伴着天际烟花绽放，刹那间的绚亮动人。

        “因为，你好看啊。”

        九重天籁般的清音，封逸辰当时却弃若敝履。

        三路烟花齐放，尾声咚亮。

        是御林军发出的救援信号，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久蹙的眉心终于稍变舒展，封逸辰绷紧的唇初次弯起了弧，是全不走心的附和，“我也一样。”

        再坚持一下，以箫将军与锦衣卫的神速赶到这里至多半刻钟。到时，不论明崇帝已不幸被人杀害还是被活活冻死，有了援军他自然再无需躲藏…

        “啪嗒”一声脆响，引得封逸辰掐了思路，侧眸察看。

        “小太监，这个给你。”

        半枚玉佩，润色生光，匆忙摔出的形状很是硌手。

        大概才察觉到情况不对，阑珊声音溢出些慌乱，不得不走却又分明舍不得，“拿好，它能护你平安，我突然有点事离开一下。”

        封逸辰再没有观察女孩去了哪里，远方火光渐近，眉心一动，临走，封逸辰拿起他本欲丢弃的那块残玉，而后拍净雪色，不慌不忙低调现身。

        “属下救驾来迟，万请殿下赐罪！”

        是预料之内的半盏茶时间，十万火急赶到的骠骑大将军与锦衣指挥佥事在小太子面前嗵然下跪，齐齐深埋了头颅。

        “平身。”

        稚音淡漠如雪，却携着贵族门庭久居高位者经年修养下来的威仪。目光在脚边倒地不起的明崇帝上方游弋数秒，封逸辰不疾不慢，于前踱步，“孤无碍，你们且去寻父皇。”

        “咳咳！”

        封隆也不再装晕了，雪人一样站起身。

        “参见陛下！”

        “属下救驾来迟，恳请陛下降罪！”

        远处，厮杀声止，空中不再有“飞鸟”徘徊，飘落的雪花打旋落下，洗刷一地血腥骇红。

        大难不死，明崇帝不急着叫起，艰难前挪几步，明崇帝定止在太子跟前。

        “儿啊，辛苦你了。”

        大掌攥紧太子手腕，封隆眼神糊满雪花，浑晦莫辨，“我们，回家吧！”

        有些东西从此刻已变质消亡，只外人难以觉察。

        离手回握，封逸辰暖热的手反携起封隆大掌，修挺的身板已经要赶超他佝偻的父皇，最后一次对人以平常语称谓，“是，父亲。”

        后来，这些于祭祖之日谋逆犯上的叛乱狂徒被朝廷以雷霆之段仅用时两天就全部剿杀。身份勘验出来，此些乱贼全都是诸侯各国拥护者，其中，开国老将军上官烈的拥戴者占了多数。

        又是一番严查血洗，在确保连半个刚出生的小儿都不曾放过后，此一场大举讨伐诸侯国行动才算彻底落幕。

        时光飞逝，一年又一年，曾经琼佩珊珊的少年儿郎也被雕磨成更甚丰神玉兮的翩翩贵公子。

        是夜，皎月静悬，淌了一地流光。

        长安，太子府，书房。

        雕栏玉砌，贵犀燃香，男人匀秀修长的手挑起半块和田玉佩，精美如裱呈之画。玉佩之上，花鸟虫鱼纹在月光耀映下栩栩如生，虽已残缺不全仍可窥其连城之价。

        半晌，封逸辰英越的眉眼笼了层清浅悒色，将玉佩放回，男人背手离去，渐行渐远。

        玉山歹徒当夜全军覆没，上至不惑青年下至七岁孩童无一幸免，想来那名小姑娘早已，荣登极乐了。

        屉匣关掩，阁门紧闭，侍仆鱼贯而出。满室静谧里，一方残玉离了月色打映，莹莹黯然生辉，似在自行闪烁独属它的一段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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