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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审讯


太子府,洗澈殿。

        石青色帳幔用錾铜钩挂起,锦绣铺就的软榻上,封逸辰窄腰腿长,衣衫半开跨坐于一边,微垂的长睫越显面容殊色,由着御医在他伤口处涂抹,上药包扎。

        紫檀嵌玉屏风外,凌悦然与箫盈袖视线齐齐聚在那剪修身如玉的长影上。待太子才步出卧房,凌悦然蓦地起身,心疼的声音能垂下水,“逸辰哥哥,疼不疼?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

        箫盈袖万听不惯女人这等矫揉造作音,当即替人回嘴,“你说呢,箭射在你身上你疼不疼?别总拿这些幼稚问题打扰殿下清静!”

        “我”

        双眼被怼的凝上泪花,凌悦然失声,“如果可以,我愿替逸辰哥哥受此一箭!”

        不以为然,箫盈袖边搀着人边一针出血的反驳,“有你挡箭的功夫不如帮殿下找出真凶,不然凭你的小身板,能替殿下挨过几支。”

        而另一边,箭伤都没使男人拢过一丝眉,此刻封逸辰入鬓的眉已然被两个女人吵到微挑。

        抿一口清水潤喉,封逸辰略维系着良好的耐心,“好了,孤微感困倦就不留你们了,来人,送箫郡主与凌小姐回府。”

        待两个女人一离开,辉煌金碧的殿宇瞬间安静下来。

        虚虚一咳,凌志宇半是尴尬半做玩笑般打着圆场,“殿下,依微臣看,将来殿下的后院,可有的热闹喽。”

        “舅父笑言。”

        聚眉轻展,男人指节扣在檀木桌面锵然响了一声,微凉的眼风落在箫彦头顶。

        无形的眼神蕴着深浓的压力,垂首抱臂,箫彦知机正声肃禀,“殿下放心,那名刺客背景单一,且服食过吴神医研制的消逝水,现今早已灰飞烟灭,事情自然,滴水不漏。”

        显而易见,封逸辰是一名天生掌权者,御下手段拿捏到分毫不差。听讲,男人审度的目光游弋少晌后旋一收回,再掀眸,眼中稍显即逝的威迫已消尽,风度无挑的翩雅君子的仪态,“箫世子平身,你办事,孤向来信得过。”

        伴随封逸辰的认可,屋内无形氤氲的上位者气息陡然四散。凌蒙平清清嗓,才敢向太子做进一步征询,“殿下,如今形式,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凌蒙平话说得委婉,封逸辰自然听出了人未尽深意,启齿,封逸辰淡淡几字溢喉而发,言语并不骄人,偏于在场人心中留下了信服有据的印痕,“外公莫心急,本王在自己的府邸遇刺,孤可是第一个洗脱了嫌疑,如今,比孤心急的,大有人在。况且孤这里还捞来一条,漏网之鱼。”

        月出云淡,疏影横斜,一片灯火苍茫里,太子府某处隐有稀疏走动声传出。

        跃下十米,灰白砖墙,厚檐重瓦,冗长逼兀的通道两旁黑影憧憧,守卫遍布,气氛低压如一头暗中蛰伏的猛兽,峻肃森寒。

        这里就是太子府暗牢。

        再次有意识,阑珊是被冰水激醒的,眯眼看,到处阗黑一片,几束昏暗火光簌簌跳动,一时不辨今夕何年。

        才要试图从地上挣扎起身,眼前飞掠来一个人影,形若魑魅,声音也如同地府阴风,劈头盖脸冲她浇下。

        “小子,老实回答。阑氏一族猫腻为何,与老王爷及大皇子存在何等关系,此次出席宴会的真正目地又是什么,所有一切,统统交待清楚!”

        言罢,一张似曾相识的无字纸条从眼前飘下,锐利的拷问语一字一顿抽打她的神经,“还计划用毒物暗传信息,这里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一并老实交代!”

        有时候开窍就是这种,一句话的事。

        心思电转,阑珊目光慢慢透出明晰。

        看来,纸条与那瓶毒水并不是太子交给自己的,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清了。

        太子本就是一国储君,未来帝王,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做这种谋权篡位之事。

        脑内运行起高架桥,斟虑少晌,阑珊老实作答,“这位大哥,你问的那些阑式、四王爷还有什么大皇子他们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猫腻我确实不清楚,至于这张纸条上的内容与来到宴会的目的”

        阑珊的真话并没有得以吐完,因为早在她出口第一句,这种一问三不知式的回答于他人眼中全不过在狡辩。

        所谓不见棺材不落泪,卫朗有得是时间跟人耗。

        后来的时间,阑珊一辈子再不想回忆。

        被人用各种刑罚生不如死折腾几轮后阑珊已经痛到无力,她感觉自己成了一根漂在海里遍体鳞伤的浮木,每当要就此昏厥窒息时便会有一根遍布荆棘的枝条将她攫起刺醒,新鲜空气吸入几秒,又再次被人丢掷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里,连叫嚷的气力都消失殆尽…

        轮翻数次,终于挨到中场休息,汗泪交加,完全是靠求生本能,阑珊冲人虚弱的挤字,“其他,小人实在不知,纸条上内容是…刺杀昏君…”

        卫朗皱起眉,似有些惊讶阑珊宁死不屈的坚强,稍作思量,卫朗偏头,对旁人吩咐着什么。

        “殿下,您小心。”

        紫檀玻璃画宫灯明泽如玉,破开片片晦暗,地牢里不期然多出一道挺拔如植的身影。

        “臣等,参见殿下。”

        看到太子竟亲自前来,沉如黑影的羽林卫各个肃紧了神色,弯膝低首参见。

        封逸辰面色无波,目不斜视,一袭雪色天蚕衣照亮暗寂的地牢,男人举步有度,不沾纤尘,于牢房深处行进。

        似是一根针猛插自己人中,把阑珊混沌的意识直接激醒。睁开湿答答的眼,面前,一张熠熠生辉的仙颜耀华绚亮,恍惚的阑珊一瞬间以为她身在蓬莱。

        太子似直接从卧房而来,皎如明月的男人此刻周身不坠一物,平日扎的不勾一丝的墨发也倾数洒下,额前垂落几缕发丝软软搭在男人完美的下颌线上,淡化了几分桀骜贵气的眉眼,使他失掉了些许清欲疏冷,更添温良如玉,平易近人。

        清冽龙涎香扑面迎来,封逸辰俊颜料峭如雪川,在阑珊眼前逐逐的放大,直到最后,咫尺之遥。

        好像是她唯一生存的希望,阑珊张唇,像一个奄奄一息的死刑犯对至高无上的君王提出最后上诉,“殿下,求殿下明辨。其他的,小人真不清楚,只知道两天前小人门外被扔来一瓶水和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

        漫不作心,封逸辰度审的目光静止在阑珊一张如剥壳蛋壳焕新的脸上。辗转几秒,男人不疾不徐的抬手,像掌玩一个未足轻重的物件般指捻着阑珊双颊,眼中精光闪溢。

        面前,瘦弱狼狈的男子黑黄肤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如同闺阁贵女般细腻嫩白的脸,也把他曾经被埋没的眉眼统统显现。

        柳眉杏目,琼鼻樱唇,像是一种病态的苍美,妥妥男生女人相。

        俄顷收手,男人皙长的手指擦揩着绢布,目光如炬任意睥着阑珊,“最后一次坦白机会,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眼前,簌簌的火光跳跃形如地狱鬼火,举目,男人风姿那般无暇天成,清贵的根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但一双视线却如淬了冰的利剑,直击人灵魂。

        双眼潋湿,阑珊气息虚弱而诚挚,“回殿下的话,那些阑氏家族,王爷和皇子他们什么关系小人真的不知道,或许指使小人做此重逆之事的会是这三人当中一个,但殿下,小人并没有对他们言听计从,此次赴宴全不过因为小人想要投奔于殿下,至于千方百计混入皇家学院处处跟踪您,是因为小人乃”

        “女儿身”三字亟待发出时,脚边“当啷”一声似有利器溅落,寒冷森响瞬间阻了阑珊所有吐纳。

        长手捻弄着扳指,封逸辰一双桃花眼跳跃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风华绝伦的脸庞多了一股森然的冷意,好似玉面修罗在九重天遥远的俯瞰。

        翕合薄唇,男人淡出几字,宣告审判结束,

        “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是自己动手,还是孤请人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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