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窗户外面的身影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客官，这是您要的伤药。”

        卫天然困得不行，半闭着眼睛，指着地上的半妖少年，对店小二说：“会疗伤吗？”

        店小二连连点头：“略懂，略懂。”

        这家店贵也有贵的道理，除了不需要身份证明就能入住，店家的服务态度非常好。就算他们暗地里给卫天然下毒，表面上的服务态度也很好。

        对于这一点，卫天然很满意，他对妖怪完全不了解，又累又困，不如让店小二这样专业的人来做。

        卫天然看店小二拿着伤药蹲在半妖身边，打了个哈欠，坐在凳子上打盹。

        大概是妖怪们打打杀杀很频繁，即便店小二是个人类，对这样的伤势也没有表现出吃惊，动作利落地处理好伤口，用绷带包扎住，轻声说：“客官，已经弄好了。”

        少年身上的衣服脱掉，白色的绷带绑的整齐，隐约还有鲜红的血水渗出。

        卫天然有点害怕，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嗯，多谢。再劳烦你在这屋里支张床。”

        “您请稍等。”

        店小二后退几步，带上门出去，没一会儿带了几张木板和被褥过来，在椅子上一撘，铺上褥子就是简易的床。

        走出房间之后，店小二的表情变得慌张，直直地朝掌柜的房间去了。

        “怎么样？”样貌平凡的白衣男人，定定看着店小二，即使态度平和，墨绿色的眼睛中也会带出狠厉的光芒。

        “他带回来的是个妖怪，我仔细看过了，那个妖怪年纪不会太大，很可能是幼年妖。他身上有鳞片，非常坚硬，手指像鹰，指甲很锐利。”店小二努力用镇定的声音讲话，但还是忍不住带出了一丝颤抖。

        掌柜的撑起上身，锐利的目光直视他，“你确定？”

        “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后来回去把那只妖架到床上又仔细确认了一次，如果不是那位设下的障眼法，绝对不会出错的。”

        掌柜的兴奋起来，激动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扭曲的笑意僵硬住了，“有眼的都看到了他对待那只妖的态度，那绝对不是敬重尊崇！”

        店小二说：“您说的是，回屋之后，他就把那只妖丢到了地上，甚至让我来上药，期间一直在闭眼假寐，眼睛都没睁一下。”

        “这是有恃无恐！”掌柜的做出判断，半眯起眼睛，“那只妖对他来说，与普通的小妖没有区别。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哪怕那妖是凶悍的蛟龙！”

        鱼的鳞片，鹰的爪子。

        除了蛟，还能有什么？

        掌柜的看了一眼店小二，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畏惧。“人类就是胆小。行了，这次的诱惑很大，危险一样巨大，我是不会做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举动的。你下去伺候客人吧。”

        店小二如蒙大赦，道了声告退，到楼下去了。

        掌柜的坐回他的躺椅上，望着卫天然的方向，墨绿色的眼睛仿佛穿过层层墙壁，落在他的身上。他低声道：“蛟龙……他去见风岑云，为什么会带回来一只幼年蛟？”

        大部分蛟都是鲤鱼或者蛇修行之后蜕变外身化成的，只有一小部分蛟的诞生，是雌蛟与雄蛟交合诞下。

        但是蛟的生育率很低，而且能化成蛟的鲤或者蛇，一定意志坚定，专注修行，才能克服重重苦难化作蛟龙，很少有蛟愿意耗费精华，诞下后代。

        那位身边的蛟，会是从哪里来的？

        那位……真的是人类吗？

        卫天然并不知道其他人对他的脑补，他实在太累，拽着半妖少年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忍不住颤抖，哆嗦着手洗了把脸，卫天然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楼下的吵吵闹闹半点没有影响到他。

        他还记得身边有只立场不明的半妖，一直在做梦梦到被那玩意追杀，天微微亮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卫天然揉了揉眼睛，看向靠窗位置的简陋小床。

        被他救回来的少年木呆呆地坐在床上，瞪着两只澄黄色的兽瞳，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对视线格外敏感，几乎是卫天然的目光刚触及到他，少年就回过神，直直地望了回去。

        卫天然惊了一下，随后发现，半妖容貌精致的像个假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冰冷的竖瞳看不出过多情绪，像一只受了伤的猎豹，躲藏在黑暗中警惕地打量陌生的环境。

        半妖的反应在卫天然的意料之中。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穿上外衣，随意拢了下长发，实则保持着警惕，只要半妖稍有异动，就会拿起旁边的刀。

        风岑意心脏受伤，这种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当场就没命了，就算妖族恢复能力强悍，此刻的他也有些虚弱，卫天然未必没有反抗的能力。

        半妖少年紧盯着卫天然，脑袋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等了一会儿，不见卫天然说话，歪了歪头，用天真的语气开口：“你是冥界的勾魂使？”

        啊啊啊，说话了！

        卫天然握着刀，往门口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盘腿而坐的少年，沉稳地回答：“不是。”

        昨天累惨了，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少年，卫天然现在才发现，他身形瘦瘦小小的，比卫天然还要小一点，最多不过十五岁。

        风岑云今年二十五岁，这个半妖是风岑云的兄长，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他的外貌比昨天更偏向人类，鹰爪似的双手已经变了回去，坚硬的鳞片也消失不见了。只有眼睛是金黄色竖瞳，透着一股阴冷。

        他的声音是尚未变声的少年音，稚嫩得像女孩子：“那你是谁呢？”

        卫天然心情复杂地看着大叔朝他卖萌。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十七岁少年……

        “救你的人。”为了维护自己深不可测的形象，卫天然言简意赅，神色平静，刻意压低声音说。

        半妖少年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人类都是要杀妖怪的。”少年不解地看着卫天然，“你很奇怪。”

        卫天然淡淡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这个人应该叫做风岑意，但他没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清楚少年身份的人大概不多，直接喊原本的名字，很有可能会引起妖族和风岑云的警惕和敌视。

        半妖少年的伤口似乎还在疼，抬手抚摸了一下心口的绷带，迅速放下，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不过他们都喊我蛟。”

        “娇？“卫天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女孩子用的名字，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半妖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违和感并不强烈。

        少年问：“那你叫什么呢？”

        “卫天然。”

        “卫天然。”少年慢慢念了一遍，明明脸上的表情趋于空白，却有一种单纯的依赖和信任，比甜甜的笑容冲击力更大。

        “别这样喊我。”卫天然冷漠地说，“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来聊聊你的去路。现在你有两种选择，一是自己离开，去哪里都随你的便，从此你我再无牵扯。”

        这当然不是卫天然的本意，如果卫天然想把少年赶走，就不会与他交换姓名了。他冒着风险拖这半妖回来，当然不只是救他一条命这么简单。

        卫天然顿了一下，看着外表年轻的大叔，克制住自己的期待，用淡漠的眼神与他对视：“第二条路是，你抛弃以前的身份，伪装成普通人，留在我身边。”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只靠一把刀，卫天然心里很没底，他必须要有其他的自保手段。

        这个半妖少年就非常合适！

        系统说他失忆了，被妖族洗脑，和那只狐狸精一起去刺杀他的弟弟，以他的死，换来风岑云的心神动荡，好让狐狸精有可乘之机。

        他完全就是妖族的工具人，风岑云没有死，他回到妖族说不定还要经历可怕的事情。

        再加上原本属于人类的身份，还有救命之恩，至少有五成把握能把人策反到自己这边。

        卫天然需要一个保镖，虽然不太清楚半妖的武力值如何，至少比他强，还能潜息隐身，用来做暗卫，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追踪、保卫什么的也都很方便。

        至于忠诚度什么的，以后可以慢慢来。现在他只要半妖的明确态度。

        卫天然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你选哪一条路？”

        半妖不满地打量着卫天然，“你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幼崽，而且很弱。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卫天然的笑容慢慢变淡，恢复到平静无波，他低头温柔看着手中的刀：“你确定，我是个普通人？”

        他简直要哭了，这个妖怪看着挺单纯的，还以为很好忽悠，没想到这么崇尚武力！

        他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少年，没有一点自保之力，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忽悠这个半妖给自己当保镖了。

        稳住！成败在此一举！

        卫天然头脑更加清醒，他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用一种毫不设防的姿势站在原地，甚至连头都没抬，只管看着自己的刀。

        这把刀给了他全部的安全感。

        “算了。”卫天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必同一个小孩子解释这么多，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回去吧。”

        半妖的视线也放到了那把刀上。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把他从洛京第一高手那里救出来的。

        就算风岑云受了伤，还有他的那两个朋友。

        那个狐狸呢？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带走。

        半妖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令行事，很少动脑子，现在思考起问题来有些费力。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到卫天然刚才说的那句话。

        原来他不是普通人吗？

        半妖猛然醒悟！

        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人类幼崽，绝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才能在自己面前伪装成完全不懂法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类。

        “等一等！”想通之后，半妖怕他改变主意，把自己赶走，迅速改口：“我愿意跟着你，我会为你做事，不过你必须得保证我的安危！”

        他眼巴巴地看着卫天然，希望他仍旧愿意把自己留在身边。

        他的任务失败了，如果就这么回去，迎接他的会是严酷残忍的惩罚！

        他不想回去，留在这个深不可测的人身边，躲避妖族的视线，就是眼前而言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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