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速之客

清晨早课，宿莽山巅书肆并无摇头晃脑的读书之声，有的是夫子讲课，学生听课。偶有不懂，齐夜提疑，落蕊解惑。落蕊授业并不与其他夫子相同，先听其音，再解其意。一来齐夜并非书院读书人，二来齐夜自身也算得上渊博。

        齐夜书院修行算是步入正轨了，每日配合温灵丹修行，加之此地规矩灵气，总算是能将自身圣火之力彻底融入，成为自己的力量。配合冷月寒潭之水，修为渐进，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锤骨锻筋’便可以熬过去，至于那日月圆之事，无人提及。

        不过近日修炼之后，晚间睡梦中时时会传来金戈铁马之音，响彻神魂，自己却无法挣脱出梦境。

        “杀...杀...夫子已....”梦境中，齐夜身旁万骑奔腾而过，种族不同，坐骑也形色各异，但都为洪荒异种，黑水腾蛇，六翼飞龙，蛮荒剑齿虎，这些现已成为历史传说品的神兽凶灵，在其身上的强者操纵下，杀向远方，杀向天空....天空之上火红一片，血水喷涌，火烧云般的彩带围成一圈熊熊燃烧，陨石之雨自上而下，砸落到大地之中。六翼飞龙骑士在其飞龙的配合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与姿势穿梭其中，手中大戟龙枪罡气汹涌而出，头顶之上一个大如小山般的火球在其一击之下炸裂开来。这种武脉修者未达传说之境怕也是离此不远矣。其身旁更有御物飞行的仙元者和圣魔导，只是无论是其功法修行还是衣着打扮都与今时不同，威力更是无法比拟。自天而降的不但有火球陨石，更有其战友尸身，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其一往无前之势。

        齐夜只能听见那种响彻天地的喊杀之音，却听不清说什么，明明其声已经震动寰宇，震的自己神魂不稳，可就是听不见，醒不来，也可能是听得见，却不能解其意。几天之中同一梦境却又各有不同之处。唯一能够听清的就是那几个字。杀！在杀什么？万千强者的决战是与谁对决？夫子！可是书院哪位夫子？又做了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

        齐夜心有所触，想着哪天去信楼之峰找找答案，也算是入庙拜山门，自己这个信楼之峰的学子，至今为止还没有去过呢，就连信楼之峰的山门朝那边开都不得而知，可谓是不靠谱到家了。

        平日最不得劲儿之事便是趁兴之时有人来打搅，就在落蕊齐夜于书肆之内谈兴正浓时，不速之客上门。

        山脚之下四位侍女鼓瑟吹笙弹琴和曲在前，脚下步步生莲，身姿摇曳之间奇香弥漫，有花瓣相随，四位侍女随不如落蕊这般倾城容颜，却也明眸皓齿，为这宿莽峰之清冽平添满园春色。尾后跟随几人，其中便有那前几日到访的青玄，只是今日不在是那般怪诞装扮，素雅之色倒还看得过去。

        众人之间有一男子，白衣无冠，长发随风而动，腰饰短笛，手持折扇，好一副锦绣之姿，仙人之体，其貌英武不凡，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添儒雅书生气，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众人看似缓步慢行，实则行动极快，自山脚以歌传信后，转眼之间便到达宿莽山巅书肆。

        白裳，白庚寅，书院文武状元。他的故事写起来便是一部光辉闪耀的主角史，作为书院古老传承世家，家学渊源，先人祖辈著作等身，单凭其先祖学问便可以让白家世代可出读书人。大熙六部的天官白鹰宇是其叔，书院‘礼’楼主事是其父。而白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冲龄之岁便可悟透‘义’之真理，小小年纪成就读书人。而他的丰神俊朗更为他凭添传奇之色，追捧之人可绕虢山一圈。

        若不是书院之中前有王传习扛鼎，后有骐骥这个顿悟而明的小书童，白庚寅三字怕是还会增色良多。而且一年之前的书院春闱，文状元一骑绝尘独占鳌头，武状元更是将骐骥斩于马下，几十年以来文武并蒂莲花独此一份。

        “落蕊师姐，一年不见可还安好？”书肆外拜见落蕊，其声恭敬，其音不容置疑。众人随着拜见落蕊，口称夫子。

        齐夜听得出来，这是一个惯于指使、命令他人的上位者，因为老糊涂虫就经常这么对李兆通二人说话，让他们去酿酒，干活。对此早就不感冒了。

      “不太好！”落蕊并未与他客气。这种对话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熟悉的无需过多客气的至交好友，就像他与小凳子，一种便是不想搭理此人，一年多不见，落蕊这种态度，其关系呼之欲出。

        我去！你好歹晚点到啊，等我早课结束下山劫道你再来，就你这阵势，敲少了简直是对你的侮辱。齐夜暗暗心道，这货看来是落蕊身边最大的花蝴蝶了，这阵势可真能装？难道他能强的过王传习？齐夜也心知自己说笑了。

        白裳也并未气恼，依旧面容和善，只不过他的眼中只此落蕊一人罢了，齐夜站于一旁，却从始至终未瞥其一眼。白裳也知落蕊所说的不太好只是对他的一种委婉拒绝，所以没有接这个话头。

        “刚回山门俗务缠身，有些事需向师长答复，所以并未第一时间来见师姐。外出一年有余，心念师姐，曾于东海之畔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株绮罗兰草，前几日已差青玄送予师姐，可还喜欢？”白裳轻敲折扇，所言轻描淡写，听得齐夜直翻白眼。

        绮罗兰草，其香定神，可让修行者修行之时事半功倍，算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拍卖场或是坊间鬼市千金难求，用来追求倾城美女，可真算得上是下了本钱。不过齐夜对此却并不眼热，糊涂谷内别的没有，与这东西功效相同之物多如鸡山水底的鹅卵石。他们却从未用过，用老糊涂虫的话来说，若是连闭目修行之事都需借助外力才能定神修炼，那以后外出打架了是不是还得把他装到储物器中才能放下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肝？

        老糊涂虫说话又损又毒，他们三人谁也没用过。倒是他自己是不是采摘晾晒炒干做茶，或是装于枕靠内有助睡眠，总之所用途径，奢华异常。

        “诺，宿莽丛里的那个就是，一点都不爱活。”落蕊面无表情，话语间却略显调皮。指了指书肆宿莽丛里的那棵凋落的兰草，众人一看，早就被寒意侵蚀的活不成了，叶子像被霜打的茄子，软踏踏的，齐夜过去捏其一片花朵，双指轻轻一搓，便化为了粉末，死去多时了。

        青玄在一旁未敢言语，无论是花盆还是位置都是自己那日所放之处，也就是说自己禀告完落蕊之后，她连看都未看一眼。绮罗兰草娇贵，以宿莽峰的环境，只此一夜便再无生还可能，而那夜正是正是落蕊未齐夜上药之时。

        白裳心平气和，出言道；“定是青玄没有将此草培育之法悉数告知落蕊师姐，若是喜欢，当为你寻来第二株。”

        青玄在一旁听得是戚戚然，当日自己生怕交代不清，并特意强调落蕊养育之法，若不是自己未得允许不便进入书肆，断然不会将绮罗兰草放于书肆之外的，现在美差办成了背锅，青玄是郁闷不已。不过哪怕如此，自己也只能闷头认了，出言辩解就有揭短之嫌，白公子岂会容他？虽然不过一介君子，但这点头脑还是有的，不然如何能够攀附上白公子？

        “你是在说我所学不精吗？”

        “不敢。”

        落蕊此话是有些扣帽子了，听得齐夜是好笑不已，就近几日落蕊给齐夜授业所讲来说，天文地理，山川草木，各功法修行关隘，不同种族习惯与辛秘，其知识渊博远超齐夜，怎么可能不知这一小小花卉的培育之法？

        齐夜觉得有些好笑，这就是能悟得‘义’字真谛的读书人？书院文武状元？嗯！也对！锅甩的是不可谓不快，台阶也是拾的不留痕迹，心思倒是转的快。齐夜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青玄正是有气没处发呢，听见齐夜笑出了声，又想起此小贼那日敲诈勒索，赶忙将矛头瞄准齐夜，出言呵斥，“放肆，长辈言语岂有你插话之理？懂不懂什么叫礼？”除了那四名侍女外，身边宵小之徒一同跟随斥责齐夜。

        还未等齐夜开口，白裳便出言制止，“住口，不得在落蕊夫子面前无礼。”但其内心所想就不得而知了。不得不说青玄还是有一定道行的，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看似有些不知所谓，其实此时出言还是颇得白裳好感的。

        “哦？何为礼？又何为无礼？”齐夜伸手拦下想要出言赶人的落蕊，此举在白裳眼中格外扎眼。齐夜岂是众人呵斥不敢还口之人，又岂是需要他人代为出头之辈？

        “你便是落蕊新收的弟子吧？”白裳出言道，此话既有询问，又有确认之意。只是他看向落蕊时即未承认，也未否认，她在看着齐夜怎么解决。

        齐夜目光从众人又转向白裳并未回答他所问，而是继续拱手问道，“何为礼？又何为无礼？”，小样，你那点花花肠子我看在落蕊夫子面子上没有揭穿你，你还敢拿小爷开刀？这事我看你怎么说？齐夜心里早已打定主意。

        面对齐夜的咄咄逼人，白裳面色阴沉，没想到这个刚入书院的小童竟敢如此，此人来历他已听青玄描述过。

      “既然你问了，那作为前辈我便给你解惑一二。”无礼而又不知收敛那便做好自己打脸的准备。

          齐夜听起言语，心中微微一乐，笑话，你算哪门子前辈？

        “无礼其一，刚入山门，在座众位都算你的师长，我们入山拜见却未见你行礼，岂是书院弟子所为？无礼其一。其二，师长相谈，并未询问于你，你却出言嗤笑，无论是待客之道还是晚辈之礼你都失仪，岂非无礼至极？”

        “哈哈，白师兄所言句句在理，有理有据，小子，你还不赶紧认错？”

        “夫子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赶紧认错啊。”有出言之人便有起哄之人。

        “念他刚入山门，哪能懂的这么多？还是不与他计较了吧。”

        “此番道理，便是寻常百姓人家也懂得，我儒家传礼天下千载，他岂能不知？莫不是朽木不可雕也？”

        “别这么说嘛，说不准他是从哪个秘境角落里来的呢，我辈传道依旧是任重道远啊”

        “哈哈”“哈哈”

        白裳并未与众人一起嘲笑齐夜，不过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齐夜嘴角轻笑，并未答言，身体运转精气，一股炽热罡气汹涌而出，拳罡连同白裳一起轰向嘲弄众人。众人大惊，躲避不及，除了白裳外，各个都狼狈不堪，衣衫凌乱，高冠飞起。众人都没想到此子居然会一言不合拳脚相向，莫不是恼羞成怒？

        白裳终于是面露怒容，回身面对齐夜，只见他折扇轻敲手心，浩然意夹杂着其自身规则，一股无形之力向齐夜涌来。小惩大诫，算是给足了落蕊面子，哪知齐夜未等落蕊出手，长枪在手，道意神识瞬间运转捕捉其规矩之力的无形轨迹，那日落蕊指点过的破点一击经柏杆用出，击在白裳这一记的破点之上，破了他自以为能够给齐夜一点苦头吃的这一记。不但如此，居然还让白裳心中产生隐约的压胜之感。

        众人面面相嘘，没想到此子居然毫发无伤的接了白裳一击。齐夜心里明白，这并不是白裳的全力一击，而齐夜也是有所克制。落蕊放下想要拍扁白裳的心思，冷冷的看着，若不是想要看看齐夜怎么做，早就给他们扔下宿莽峰了。

        “道意神识？你是道门中人？”白裳先是面色铁青的看了狼狈的青玄一眼，而又恢复常色面对齐夜。

        “不错！”齐夜大方承认。

        “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这就是你的做派？”

        “呵，笑话，这是给你们的教训。”齐夜装出一副前辈高人样看着众人。

        “哦？洗耳恭听！”白裳冷笑。

        “你说我无礼？何处无礼？我乃道门天元门下，你们哪个配让我行礼？整个书院自冉由山长之下，除了我认可的益友良师，哪个又有资格让我行礼？这无礼二字是说我还是说你们呢？”

        由道门而论，齐夜辈分奇高，这是他早就心里想好的事，岂能一言不合出手之人？这叫打了你还让你无话可说，嘿嘿。

        齐夜继续伤口撒盐道，“此地主人为落蕊夫子，我的所作所为当由她来定夺，夫子我可失礼？”

        “不曾！”落蕊心中满是笑意，没想到齐夜如此滑头。

          齐夜所言虽然有些取巧，但确实是有理有据，叫人无力反驳。

        “我这一拳是为了打醒你们，莫要辜负了所读圣贤书！”齐夜所说铿锵有力，嘲弄着看向白裳。

        “齐夜道友好心思，白裳今日受教了，希望有缘再次领教。今日本来是为了拜访落蕊师姐，有些唐突，还望见谅！有空自来赔罪。”

        “不必！”

        白裳领众人拱手告别，狼狈下山而去。

        齐夜望其背影，不骄不躁，隐忍非常，白裳此人当不易与其结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不过齐夜从开始就能感觉他隐隐的敌意，第一次见面，这货有病吧！

        前面披荆斩棘，哪能被一小树苗绊倒脚跟？若要拦我，看我杀他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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