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告而别（二）

　　
<p>D市的冬天寒冷而干燥，周末放假，应良破天荒拒绝了程楷邀他出去打球的邀约，一个人静静坐在纯白色的地毯上，手上小心翼翼捧着吴未元旦那天送他的贺卡。贺卡上面的字都是用荧光笔精心描绘过的，每一个小贴纸用的都恰到好处，她在准备这张贺卡的时候，一定用心极了吧？</p>
<p>应良自嘲的笑笑，现在的他  ，有什么资格怀念呢？</p>
<p>屋外烟囱阵阵往外冒着热气，偌大的房子有了温暖的气息，应良就坐在飘窗前，将那张贺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D市某个普通不过的下午，却成为了应良永生也难忘的、最后一个美好下午。</p>
<p>又到了周一上学的时候，应良如约去向一涵家楼下等她。向一涵早早等待那里，手里还捂着两份冒着热气的早点，正垫着脚往他这个方向看，看见他的时候，眼睛笑成了两个好看的小月牙。</p>
<p>“早上好！”向一涵朝气蓬勃的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早餐“这是我们家附近最好吃的早点，我早早起来排队去买的，你尝尝！还是热的呢。”</p>
<p>她动作生猛，像清晨第一缕刺眼的光，应良下意识伸手挡了挡。</p>
<p>“你干嘛？怕我吃了你啊？”向一涵有些不满的噘嘴，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来。应良勉强笑笑，接过早点，不轻不重往书包里一塞，语气冰冷：“以后你不用给我买早点，我都在家吃，没有在外面吃早点的习惯。”</p>
<p>向一涵像是没听见一般，依然兴致勃勃的跟应良描述这家的早点有多么抢手，应良也不接话，任由她一个人自由发挥，许是讲的乏味了一些，向一涵将手里只吃了一半的早点往垃圾桶里一扔，细致的拿纸巾擦擦嘴，像是开玩笑一般问应良：“你说，要是吴未哪天突然不见了，你会难受吗？”</p>
<p>应良脚步一滞，随即加快，半天才轻轻回复了一句：“不会的。”</p>
<p>被扔在他身后的向一涵无所谓的笑笑，手上动作却加大，将纸巾大力捏成一个纸团，狠狠砸进旁边的垃圾桶。她当然知道应良刚才说的那句不会的，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那个假设，他只是在试图安慰自己，她的假设，只是一个无聊的假设。</p>
<p>可惜，她的目光忽然有些凶狠起来，这是一个真命题。</p>
<p>吴未真的消失了。</p>
<p>周日的晚上，她接到了吴未的电话，刚接起来时，那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风呼啸的声音，稍等了一会，她有些不耐烦，试探的叫了一句：“吴未？”</p>
<p>那边才断断续续传出一点声音：“一涵，我要走了。”吴未似乎很难说出口，小小的沉默之后，她又说：“家里突然让我转学，我也是刚知道，以后，我就不在B中念书了。”</p>
<p>向一涵吃惊不已：“你说的是真的吗？”</p>
<p>“是真的，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向你告别的。我没有办法面对你说出再见。”吴未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旁边还有一丝丝催促的声音。</p>
<p>“好啦，你们以后都要加油哦，希望我们都可以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学。再见啦。”吴未故作镇定的说完这几句，急匆匆就挂掉了电话，剩下向一涵拿着电话有些发愣。</p>
<p>她一直默默放在心里最讨厌的人，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p>
<p>悲伤猝不及防席卷了她小小的心脏，她其实不是真的讨厌吴未，只是恰好，她被自己喜欢的人深深喜欢着，恰好，那个人是吴未而已。</p>
<p>“你怎么了？”走出去一大段的应良发现向一涵没有跟上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又折返回来，看见她有些呆的站在原地，眉头不自觉锁紧。</p>
<p>向一涵被现实拉回，连忙摇头否认：“没什么，脚突然有点疼而已。”</p>
<p>应良没做声，脚步却放缓了一些。两个人到教室的时候，程楷已经来了，他正忙着将吴未的桌子搬离，应良一手摁住程楷的手，眼里有一丝怒气：“你搬桌子干什么？”</p>
<p>程楷无辜摊手：“吴未不用了，班主任要求搬走啊。”</p>
<p>应良心头不安渐浓，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用，是什么意思？”</p>
<p>“她转学走了。不会回来了。”向一涵站在教室炽光灯下，明晃晃对着应良和程楷笑。“怎么，你们不知道吗？她难道没有给你们打电话吗？”</p>
<p>应良捏拳，手指间嵌进掌心肉里，他深深的呼吸稳定情绪，转头定定的看着程楷。</p>
<p>向一涵大大方方的倚着桌子，冷笑。</p>
<p>那冷笑，伴着由远及近、应良极为熟悉的声音，将这一刻浇筑为应良此生最难堪的几个镜头之一。</p>
<p>只见程楷轻轻点头，低声说了句：“我知道，她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别告诉你。”</p>
<p>“你说真的？她真的走了？”他惊慌的喊，转身就往楼下跑，在最后四五个台阶时崴到脚，一下子跌坐在扶手下面。</p>
<p>向一涵低呼一声，返身去扶。应良猩红着双眼，仿佛软了身骨一点力气都没有，瘫坐。</p>
<p>程楷大概是听到响动，从教室走了出来。看见狼狈不堪的应良跌坐在地上，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露出半个肩膀，他搓搓手，默不作声。</p>
<p>应良此时和向一涵大概隔了二十步的距离，他直勾勾的盯着她，想从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里看出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而他左手用力拽着银灰色的不锈钢扶手，右手撑着地，却没有一丝的力气站起来走向她，说一句——哪怕只是简单的询问。</p>
<p>向一涵微张嘴，又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她垂下头去。应良眼里开始有绝望的灰色蔓延开来。</p>
<p>“你不要紧吧？摔着哪里了？”向一涵对应良这道命定劫数，完全是束手无策的，“站起来活动下试试看……”</p>
<p>应良不理睬她，他眼里只有元旦晚上，被他说到魂飞魄散的吴未。</p>
<p>向一涵漂亮的脸上飞掠过疼痛表情，松开他，她转头向程楷，冷声斥：“程楷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赶紧过来把他扶去医务室，看看有没有扭伤。”</p>
<p>本来就有些手足无措的程楷，听见向一涵的话连忙跑过去准备把他扶起来。</p>
<p>应良却重重挥开来人，跌跌撞撞走出学校，径直朝着吴未家的方向急速奔跑，寒风一股脑灌进敞开的校服里，远看着，像是一双努力挥动的翅膀。</p>
<p>一阵狂奔之后，他在曾经熟悉无比的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被询问要找哪一栋业主时，他沉默的答不上来。嘴里的血腥味渐浓，他顺着墙根慢慢滑落在地上，想起自己对吴未说过的那些话，像是一整盒锋利的刀片，将自己的心划的鲜血淋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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