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栩栩如生

“哎你捏拳头干嘛呀！难不成你还能去揍？”春芬见萧问这般模样，又偷偷摸摸地四下瞧瞧，俯在萧问耳旁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其实大夫来看了，说不妨事，是小姐自己要吃药。”

        “哦！”

        萧问松了口气。“不能看书写字，可背文章。春芬，你去请小姐来书房吧。”

        “萧问！你看书看魔怔了吧！好容易休息一日……”春芬苦着脸对苍天长叹。

        她端了木盆回去，心中犹豫着，实在不想替萧问带话。

        上官芙扭头见春芬定在原地，笑道，“姐姐，你这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咒么？”

        “哪里来的孙猴子！是萧猴……”春芬用力捂住嘴巴，不许它胡说。

        “萧猴？”上官芙咯咯笑起来，“你见萧问哥哥了？”

        “没……没有。”春芬摇头，眼珠子骨碌碌瞅着大梁，就是不看上官芙。

        “他是唤我去写字吧。走咱们瞧瞧去。”上官芙迈开小短腿儿就跑，春芬愁眉苦脸刚准备追，却见上官芙一个转弯又折回来了。

        “不行，不能去。”

        “哈哈！我都说了小姐眼睛不舒服，不能读书写字，他还让我喊你去背文章。”春芬一高兴，什么都说了。

        上官芙撅着小嘴儿，跪上绣凳，对着妆台上的湖州铜鉴瞧自己的眼睛。左眼通红一片，怪瘆人的。

        “唉！春芬，你去跟哥哥说，告假两天吧，布置的字帖我到时一并补上。”

        春芬的小脸儿笑成朵花，颠颠儿地跑去跟萧问说了。

        上官芙回到榻上躺平，四肢浮动干游了两下。爹爹对姨娘的惩戒，她起到了一丢丢火上浇油的作用。

        但令她开心的，是母亲与陶姨娘之间的关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上一世因为叶芷兰从中挑拨，陶姨娘受苦不说，爹爹对母亲也多有埋怨。

        禁足只是个小小的惩戒。上官芙心里明白，恶狼是不会被驯服的，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小姐可安好？”萧问的声音将上官芙发散的思绪拉回。

        他怎么进院子了？府上的规矩，没有吩咐小厮是不可以进主人内院儿的。上官芙急急穿上小靴跑到门口。

        萧问见她捂着左眼跑出来，忙上前一步道，“小姐慢些，仔细门槛。”

        “哦！哥哥，咱们出去说。”

        春芬上前扶了小姐，三人过了月亮门，上官芙这才停下脚步道，“哥哥，你以后不可擅自进来，会挨骂的。”

        “是，萧问记下了。”他弯腰一揖，轻声问，“小姐的眼睛……”

        上官芙故作轻松，眯着右眼笑笑说无事，却怎么也不肯把小手拿下来。

        “萧问你就别问了！红眼兔子见过没，小姐就是那样的。”春芬龇着大门牙，把嘴撮得跟兔子一般。

        一句话说得上官芙生了气，扬着小拳头追上去便打。

        论跑得快，春芬哪里是上官芙的对手，没跑几步便被捉住，被狠狠地挠了胳肢窝。

        “叫你编排我！”

        “哈哈哈小姐！不敢了不敢了！”春芬怕痒。

        萧问大步上前，终于瞧见了上官芙的眼睛。一缕悲伤自心头升起，他垂下双眸，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两个女孩儿笑着闹了一路，走到书房门口才发现萧问被落下好远。

        “哥哥！走啊？”上官芙招招手。

        春芬小声道，“我叫他萧猴有点草率了，慢吞吞的哪里有孙猴子那劲头。”

        “春芬！你学的规矩呢？”上官芙突然生了气，小脸儿一沉道，“话少些对你有好处！”

        春芬吐了吐舌头，抬起眼皮偷瞄小姐，“小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给旁人起外号了！”

        上官芙没理她，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爬上太师椅踮着脚尖儿去翻架上的书籍。

        春芬不再说话，低头往鎏金香炉内加了四合香，香气氤氲，清雅之气弥漫开来。

        “小姐不可！”萧问走进来，见上官芙站得老高，立即奔过去将她端在地上。

        上官芙扭过头疑惑地看着萧问，见他神色紧张，咯咯一声笑出来，“芙儿只是眼睛红些，又不是看不见。”

        萧问收了担忧的眼神，轻声道，“您要找什么，萧问去拿。”

        春芬上前提醒，“小姐，大夫说这两日不让您看书呢！”

        “哦。忘了。”上官芙坐下来扭过头继续看书架。“我记得有一本白描花卉图集，就在架子上。”

        “不许看。”

        萧问说了一句，便铺开宣纸，取了清水滴入砚台，将松烟墨块均匀地磨了。

        呵，萧问，你竟命令我？上官芙笑了。

        “小姐闭上眼睛背文章吧。”萧问又下了一道指令，“春芬你也一起。”

        春芬“……”你说什么？我耳朵背。“小姐，我突然想起，陶姨娘说今日做新花样的点心，春芬去取些来吧？”

        不等上官芙回答，她已溜到门口。

        “去罢。”上官芙知道春芬背书脑仁疼，任她逃了。

        “多才之士，才储八斗；博学之德，学富五车，小姐上次背到这里。”萧问一脸严肃。

        上官芙瞧他很是认真，便乖乖闭上双眼，软软糯糯地开腔，“三坟五典，乃三皇五帝之书；八索九丘，是八泽九州之志。

        书经载上古唐虞三代之事，故曰尚书；易经乃姬周文王周公所系，故曰周易……”

        一个闭着双眼，摇头晃脑背得头头是道，一个垂眸侧耳，听得很是认真，全然没有觉察将军与夫人就在门口。

        上官毅挑了眉，一脸惊喜地望夫人。夫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盈盈笑了。

        “江淹梦笔生花，文思大进，扬……扬……哥哥忘了。”上官芙睁开眼睛，小梨涡绽放。

        “扬雄梦吐白凤，继续。”萧问提醒。

        “爹爹！阿娘！”上官芙瞧见双亲，蹿下太师椅，乐颠颠儿奔过去。

        “哈哈哈乖芙儿，这么厉害！”上官毅弯腰张开双臂，将女儿高高抱起，甭提多自豪了。

        他的女儿长大了，能背那么长的文章，这在父亲眼中是十分了不起的。

        萧问深深一揖，“将军，夫人。”

        上官毅问夫人，从哪里请来的小夫子，瞧着真像那么回事。夫人这才将大相国寺的事情细细说了。

        上官毅怒问，“那拍花子人呢？杀没杀？”

        “侍卫赶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夫人答。

        “哼！敢动我上官毅的女儿，是嫌命太长！没有派人去追捕么？”

        夫人摇头道，“当日只带了两名亲卫。”

        当日之所以只带了两名亲卫一个仆妇，只是为了低调行事。

        京中王公贵族颗粒不捐的大有人在，夫人不想因为此事叫将军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

        自古以来慈善慈善，有心之人传着传着常常就变了味道。

        “嗯！”上官毅没有再追问，低下头来细细端详上官芙的眼睛，缓声告诫道，“好芙儿，你要记得，坏人的面上可没有写着‘坏’字！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上官芙认真地点点头。

        上官毅听闻萧问是来自失地的孤儿，将女儿小心地放下，叹了口气道，“孩子，能从凤翔走到京城，你也是不易。”

        萧问躬身，没有说话。

        夫人将一叠写过的宣纸递过来。上官毅翻了两页，面露讶异之色。他虽是一介武夫，但字写得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哈哈哈！爹爹的芙儿莫是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竟能写得这一手好字？！”

        夫人摇头，“……”将军做梦？

        “不是芙儿？”上官毅疑惑地又翻了两页，一眼瞧见那跃然于纸上的白马。

        马儿迎风狂奔，长鬃飞扬，四蹄雄健有力，清亮的眼眸中透着坚定与傲娇。虽是寥寥数笔写意，却将马儿的浑圆健硕与凛然气势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是……博鲲所画？了不得了！”上官毅惊喜地望夫人。

        夫人摇头，“……”将军梦还未醒。

        “哎呦！婉怡！你知道为夫最头疼打哑谜！”上官毅将宣纸撂下，两手一摊道，“该不会是博鹏那皮猴子画的？打死我也不信！”

        “爹爹！是萧问！芙儿的小夫子画哒！”上官芙傲娇地答了，那神情，仿佛这面前的书画是她所作。

        “啊？！”上官毅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几岁？”

        上官芙替萧问答了，说他四岁开蒙，爹爹在世时是秀才，还是教书先生。

        “哦……怪不得！”上官毅点点头。“这孩子是个好材料啊！不念书可惜了。”

        “哥哥可用功啦！每日里念书习武，毫不懈怠。”上官芙毫不吝啬地继续为萧问锦上添花。

        上官毅盯着萧问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你这身子骨，习武怕是不成，明年芙儿会去荣国公府上跟她哥哥们一起念书，你若是能考上，便跟着一同去！”

        萧问眸中瞬间迸发出奕奕光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多谢大将军！大恩永世不忘！”

        “哎……哈哈哈！”将军爽朗地笑道，“你若谢我，便去那书院拔得头筹！叫他那些舞文弄墨的|骚|人|看不起我？哈哈！哎我镇国将军府上也有能人！”

        夫人也跟着扑哧笑了，“自打这孩子来了，咱们芙儿也跟着写写画画，学了不少呢。”

        “好！小夫子带的好！夫人，月银给他涨一倍，杂活儿不用干，孩子，专心读书！”将军捏着夫人的手，大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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