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江离回来就累倒了，竹轻提议回相府调养，却被她一口拒绝。

        “不用这么麻烦，我补个眠就行。”

        窗外小雨淅沥，江离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昏沉。

        竹轻在一旁煎着屋里常备的中药，苦涩的气味传到江离鼻尖，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气虚道：“我说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在屋里熬药会害我睡不好诶。”

        “夫人，外面下雨了，您不吃药的话撑不住。”

        这种情况竹轻见多了，夫人长久病势缠绵，每逢下雨季总会全身酸软，尤其关节处会刺痛泛酸，严重时卧床不能起。

        最近夫人又忙于生意，自己的身体都不曾顾过，她作为侍女自然要顾虑周全，不能怠慢了夫人的身体，以防病情加重。

        江离嘤咛了一声，在床上又翻了个身，面朝竹轻无意识道：“明天要送的货都清点好了吗？”

        “嗯，都清点好了，宋书已经把货都装上马车了。”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蓝色卖的很好，你这两日找个时间再去跟布料商要一点货。”

        “是。”

        “竹轻，明晌你在门口贴个通知，休假两天吧……一个晚上可能不够我睡的。”

        “好。”

        “竹轻，你说要不要再招几个小工过来，你和宋书两个人应该忙不过来吧。”

        “奴婢全听夫人安排。”竹轻摇着手中的竹扇，心想夫人这是意识清醒着还是已经开始说梦话了。

        江离抬手按在额头上，轻叹：“果然还是要再招几个人啊……”

        “竹轻，我们开业几天了？”

        竹轻闻声扳着手指算了半天，缓缓道：“夫人，有大半个月了。”

        这大半个月来，江离一直住在桃宝居内，没有回过相府，期间竹轻倒回去过不少次，都是受命回去拿一些夫人要用的东西，顺便探察一下府上情况。

        本来她还担心大人会生气，但是这几日貌似大人也没有回去过。

        “夫人，不回府吗？”

        ……

        没有回应，江离似乎已经睡着了，期间不时发出难受的叹息声，竹轻知道夫人的身体又开始泛疼了。

        夜深了好久，门外雨势越演越烈。

        竹轻熬好药盛了一碗，正准备起身去叫醒夫人，头一抬，一个白色身影就这样猛然出现在门口，将门外的寒气一并卷了进来。

        平时衣冠束腰的人此刻一头墨黑长发扬起在肩后，衣袍宽松，除了腰间的白玉吊坠再也没有其他装饰，长身玉立如窗外的细雨，清洌而寒冷。

        自家大人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啊……

        竹轻看傻了眼，一时竟忘了行礼。

        “你先出去吧。”慕容珏凉声道，目光落在一旁的床榻上。

        “……是。”竹轻回过神，慌慌张张地立即躬身告退，关门前倒不忘提醒一声：“大人，桌上是方才给夫人熬好的药。”一定要趁热喝。

        门关了，摒弃了一切嘈杂，房间寂静的能听见衣袍摩擦的声音。

        慕容珏走过去，掀袍坐在了床榻边，一脸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那人怎么惹了他似的。

        他伸手探上江离的额头，冰凉触碰到滚烫，乍暖还寒如临春初，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哼。

        “夫人。”慕容珏轻唤一声。

        江离意识昏沉还没完全睡着，要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上下眼皮直打架。

        慕容珏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在竹椅上找到一件袍子，他起身拿过盖在江离身上，而后抱起她离开了屋子。

        门外梅右撑着伞已等候多时。

        慕容珏抱着江离刚入了座，马车便轱辘着缓缓朝相府行去。

        马车有些颠簸，江离的后背被坚硬的东西硌得生疼，她从混沌的意识中缓缓苏醒，入眼便是一张精致冷颜，墨色发梢沾了湿气落在她的颊边，她伸手拂过，动作惊扰了犹自出神的人。

        慕容珏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轻声：“醒了？”

        其实醒了也没全醒，她的意识还停留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仿佛回到了当初刚穿过来时候的状况。

        见她没回，慕容珏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温和了几分，“再睡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到哪儿？”

        江离以为自己还躺在床上，想翻身，没想到刚转了个侧面，背后一空直接仰了下去，幸好慕容珏及时伸手揽住了她才不至于整个人翻倒在地。

        “别乱动。”慕容珏顺势伏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上和脖颈间，苍白的肌肤瞬时蒙上一层薄红，江离下意识将头埋了起来，却意识到此刻自己正躺在他腿上，脸下方就是他修长有力的双腿，立即惊的坐起了身，脸上不禁红了几分。

        慕容珏见她如此诡异的行为举止，不禁蹙眉皱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

        江离坐直身体，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慕容珏只当她烧糊涂了，没有再多问。

        两人一路无言，下马车前，江离靠着隔板又睡了过去。

        “把青苑叫过来。”

        慕容珏朝一旁的梅右吩咐完，便抱着江离回了曲春苑。

        江离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她起来的时候整个曲春苑只有她一个人。

        刚下过雨的夏夜还是有一丝凉意，她披了件外套起身，这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相府，只当还在桃宝居，想唤了竹轻来继续为明天的“直播”做准备。

        开门一看，这哪里又是桃宝居？更没有竹轻的身影。

        大半个月没回来，她都快忘了这里长什么样了。

        不远处有青烟飘来，是熟悉的药香味，谁在煎药吗？

        她走过去，小亭子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烧得正旺的药炉。

        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除了树木花影，再无其他。

        难道是竹轻煎的药，不过那小丫头人呢？她疑惑着弯腰，想掀了炉盖看一看待会儿自己要喝的又是什么东西。

        只是不等她动手，身后就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莫要碰它！”

        江离手僵住，依旧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生怕一动就会爆炸。

        那声音从身后而来，“属下见过夫人。”

        一个碧绿色身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话虽是对她说的，目光却没看向她，一直落在那药炉上。

        “那个……不好意思，我没碰到它。”江离站直身体，双手下意识举在胸前，一副要发毒誓的姿态。

        那女子闻声转过头，仅一秒的时间，原本严肃的表情像花朵加了百倍盛放速度般绽开粲然一笑，右脸颊还有一个小梨涡。

        江离愣住，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她的院落里？

        虽然看着挺清秀的，但貌似不是个善茬。

        “你是？”

        女子收起笑，颔首恭敬道：“属下青苑，慕容大人让属下来给夫人治疗痹病。”

        “痹病？”江离讶异。

        “是，夫人不知道吗？”青苑目光又落回一旁的药炉上，“这个药就是给夫人特配的。”

        “我……没在意过。”

        她知道这个身体娇弱，但从来不知道她有病，会死吗？

        青苑看出她脸上的担忧，忍不住出声宽慰：“夫人不用担心，只是湿气入侵，体内正气不足、气血亏虚，在寒冷潮湿的时候会血脉瘀阻、筋骨酸疼。”

        “虽然这病不能根治，但可以改善。”

        江离听了她的话不由松了口气，“这样啊。”

        原来就是风湿啊，吓她一跳。

        雨后的院子还透着几股凉意，两人从院内转入屋内。

        “你刚才说你是慕容珏派来的，你也是他的手下吗？”

        江离问完，捏着鼻子喝下青苑递过来的药，一口下去，味道比竹轻熬的还要苦。

        “是。”

        青苑见她喝完，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抽出一个布轴，随意平铺在桌上。

        布轴上插满了银色的长针，她双指一一探过银针，这个动作江离只在电视剧上看过。

        “夫人方便撩一下袖子吗？”

        她从中抽出一根，银色长针夹在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说实话，虽然江离自认耐痛力十级，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么长一根针没入自己的血肉里，还是有些发怵，但她还是照做了。

        “你应该很厉害吧，为什么会听慕容珏的话？”江离不去看不去想，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青苑闻声莞尔一笑，指间的银针瞬间落入江离手臂上的各个要穴。

        “因为慕容大人曾救过属下和苍术的命。”

        她微微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也仅仅是一瞬，便消失不见。

        江离闻声不由冷哼一声，她是不信慕容珏这么好心，想必一定是看中了对方身上的能力，可以用来做他手上的棋子。

        在她胡乱揣测间，身体上已经被插了十根银针。

        青苑看着江离，轻声问：“夫人，您有过痛苦的时候吗？”

        话落，江离立即脱口而出：“有啊。”

        她看向自己此刻刺猬一样的手臂，不由打趣：“比如现在。”

        青苑一口噎住，“属下的意思是……”

        “我知道，”江离当然明白她想问什么，“痛苦的经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只不过程度不一样罢了。”

        就像她以前总抱怨没钱，老是想为什么别人家都这么有钱，他们的子女不用做兼职就能轻松付得起上万的学费、穿几千块钱的名牌，而自己却要一边借学贷一边兼职赚生活费，以为毕业了就能从事自己想做的工作，结果还是有诸多不如意。

        她记得刚直播那会儿，助理请了假，直播间只有她一个人，她从下午三点一直播到深夜十二点。

        其实身体上的累她都受得住，最忍受不了的是弹幕上的恶语相向，各种低俗的、下流的甚至人身攻击的言论让刚踏入这行的她身心俱疲，一下播她就冲到了卫生间，扶着水池干呕，一肚子苦水似乎呕不尽一样。

        不过时间长了，她也渐渐适应了，再有类似弹幕她也能平静的跳过。

        想到这些，江离不禁感叹一声，比起这里动不动就家破人亡、命丧黄泉的人，自己以前那些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她侧头朝身旁的人看去，温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吗？”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她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对方看起来似乎很痛苦且无处宣泄的样子。

        青苑闻声微愣，心里思索了片刻后缓缓摇头。

        气氛一下子沉冷了起来，江离干咳了几声，“你不想说咱就不说。”

        江离见她面色依旧凝重，不由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几乎是逼迫对方挤出了一个笑，“痛苦的经历都已经过去，至少现在要笑……嘶——好疼！”

        “啊，夫人别乱动手臂啊，会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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