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梅右敲门进来的时候，慕容珏刚换完衣袍准备入宫。

        “大人，方才夫人让竹轻送了东西来。”

        慕容珏闻声眉眼微挑，问道：“什么东西？”

        “是一匹上好的雪缎。”梅右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如实答道，“夫人原话是「本要送你的玉佛在路上摔碎了，遂换了雪缎，希望夫君不要嫌弃」，竹轻是这么说的。”

        “……”

        慕容珏看了那雪缎一眼，凉声道：“送去给造办处，让他们制成成衣。”

        说完他便拂袖转身离开了槐序阁。

        “怎么样？拿到了吗？”

        竹轻刚从外面回来，江离就拉着她询问情况。

        三日之期已到，绸缎铺的衣服应该也做好了。

        “嗯。”竹轻应着，便将包裹里的衣裙拿了出来，在江离面前铺陈开来。

        缃色锦缎制成的衣裳，虽不比她身上的樱草色明亮，但也足够耀眼，灵动中又透着沉稳。

        看着江离一脸欣喜的模样，竹轻不禁忧虑出声：“夫人您真要去卖衣服啊？”

        “对啊。”她说着便让竹轻关了门，将那件缃色锦缎束腰长袍穿上了身，穿好后又在外面罩了件白色袍子。

        “……不是要卖衣服的吗？”夫人怎么自个儿穿上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跟我走。”

        江离一把拉开楠木门，热烈的阳光涌进来，照在她白里透红的面颊上，竹轻这才发现夫人今日抹了胭脂涂了水粉，还带了珠钗。

        这番盛装打扮是要做什么？竹轻好奇，却也没敢问出声，只乖乖地跟在江离后面。

        热闹的云州城长街上，江离一袭白色纱袍内搭缃色锦缎引来众人侧目，直垂腰际的青丝长发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动。

        她从茶肆酒楼门前行过，楼上坐着的贵公子忍不住朝她吹了记口哨，故意大声道：“瞧那是谁家的娇小姐出门来了？”

        江离闻声也不抬头，只在心下冷骂道：一群浪荡子！

        浪荡贵公子们的调笑声引来角落里的一个目光，那是一个穿宝蓝色华袍的男子，只见他仰头喝下一口酒，顺着声音朝楼下看去，只看一眼便怔住了。

        酒楼对面的茶肆里，江离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夫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旁站着的竹轻心下疑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对面走进来几位布衣男子，江离瞅着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故意将手肘伸出去了些。

        “呼啦——咣当——”两声，江离手中的茶杯已经被人撞了出去，浅绿色的茶水泼在江离雪白色的纱袍上，留下一道道褐色斑迹。

        “夫人！”

        一旁的竹轻见状惊叫出声，引得其他桌的客人纷纷朝她的方向看来。

        竹轻面皮厚，也不管那些人的目光，正准备朝那“罪魁祸首”叫骂道，却被江离抬手拦住。

        “无妨……”

        江离皱着眉头捂住自己被烫伤的手背，心道：大意了，忘了把茶水放凉些。

        撞了江离的男子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立马躬身道歉：“小生惭愧，唐突了姑娘，在此向你赔不是。”

        话落，没等江离说话，竹轻先不满开口了：“赔不是就行了吗？你把我家夫人的衣服弄脏了要怎么赔？”

        “这……”布衣男子怔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这身上的素纱长袍可不是普通老百姓穿得起的，若真要赔了，估计把自己全部家当买了都赔不起……

        这么想着，他刚想跪地求「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一次」，只是还没等他跪下，对方就开口了。

        “不就是一件袍子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江离故意压低了声音，佯装生气冲着竹轻斥道。

        竹轻被训斥了一句，瞬间红了脸，不再做声，心下有几分气恼，自己明明是担心夫人，这万幸的是只浇到了衣服上，若是泼到了手上或是脸上不得掉层皮？

        江离看出她心里有气，却也没出声安慰，只朝一旁的布衣男子轻声道：“这位公子，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一件袍子，不就是沾了些污渍，脱了它便是了。”

        说着，她便起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解了束腰的丝带。

        “这……”前一秒端庄温婉的貌美女子突然在自己面前脱衣服，布衣男不禁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

        “夫人！”

        竹轻见状也顾不得刚才还在生气，立即伸手阻止了江离的动作，“夫人万万使不得！”

        江离宽衣解带的手被握住，她忍不住蹙眉抬眼向竹轻看去，那眼神凌厉的仿佛在说「别坏了我的事，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竹轻被吓的立即松了手，江离得了空，立即抽了腰间的丝带，脱下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缃色锦缎裙袍。

        竹轻怔住，忘了夫人里面还套了件外袍。

        缃色的锦缎袍服在阳光的照拂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竟比刚才那白色长袍更显几分仙气，衬着冰肌玉骨的清丽女子宛若天女下凡一样。

        茶馆里的人见状都不喝茶了，纷纷小声议论起那女子来。

        “不知是哪家夫人？可真大胆，竟敢当众脱衣服。”

        “是啊，说不定早就是弃妇了，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找个男人。”

        “……”

        “看着面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嘁，这样的美人整个云州城都找不出来几个，你能见过就有鬼了？”

        “……”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一边骂她不要脸庆幸自己没有娶这样的风流女，一边又觊觎她的美貌叹息自己竟娶不到这样的美人儿。

        而女人们早就扑到了江离身边，将布衣男子挤了出去，似乎遇到了有趣的人有趣的事，纷纷抓起她的手好奇询问着。

        “这仲夏月的，你为何穿两件袍子，不热吗？”

        “你敢当众脱衣的？”

        “你不怕被你夫君知道，休了你吗？”

        “……”

        问题一个接一个，江离应接无暇只得敷衍着回应，大体意思就是自己喜欢自己乐意，她想怎么穿怎么穿，想脱就脱，至于夫君……反正休书已经备好了，就看他什么时候开口了。

        “请问夫人身上的缃色云锦纹长袍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终于！

        原本被问得有些烦躁的江离听到这声音，如听仙乐一般，周身的不痛快都散了不少。

        她抬眸看去，只见说话的人着一身淡黄色云烟纱裙，明眸清颜，虽不惊艳，但叫人看的舒服。

        那人见她看来，突然难以为情起来，瞥开了头去，好像在说「当我没问」。

        可是江离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拨开了人群，精准的走到那女子面前，轻声道：“姑娘是问我身上这件吗？”

        女子依旧低着头，半晌才轻轻点头。

        “哈哈哈，姑娘真是有眼光啊。”

        江离拉着她往里走去，坐到了茶桌上，开始自卖自夸起来：“看姑娘穿衣打扮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我这身上的衣服就是为贵富量身定制的，你看这颜色染的，没有一丝杂质，上面的云纹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绣的。”

        “除此之外，还会根据你的身材设计版型，姑娘和我一样都是偏瘦的，我身上这件的版型正适合姑娘，腰际和肩部带有褶皱，裙袍叠了百褶，穿上身非但不显清瘦更增几分丰腴……”

        “而且不贵，布料二十两，制衣十两，一共三十两银子……”

        在江离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的狂轰滥炸下，不仅让那害羞的人动了心，围在身边的女子也都纷纷向她寻问店名。

        “咳咳——”她清咳一声，端起了架子，“姑娘们若想要，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托人帮你们做了。”

        店名她自然不会说，若都让她们知道，自己找过去了，那店老板哪知道这些人都是她推荐过去的。

        她这么想着，便让竹轻问茶馆老板借了笔墨来。

        “一个一个来哈，报名字和住处便好了，到时候有人亲自送上门。”她手握毛笔俨然一副女老板的样子，“这送货上门的费用我就给大家免了。”

        “我要一件，城北里街陆府，陆秀禾。”

        “……”

        这还是江离第一次写毛笔字写这么快，一眨眼，纸上已经有了九个名字，还差一个就能凑个整数了，她转头冲桌边坐着的女子温声问道：“你呢？还要吗？”

        那人轻抿嘴唇，纠结一番后讷讷道：“城南太傅府，沈凝烟。”

        江离闻声不由愣了一下——太傅？想必也是在朝廷有身份的人。

        她心下略一思忖，凑近沈凝烟耳边低声道：“姑娘是第一个说我这衣服好看的人，我给姑娘打个折，到时候姑娘只需付十五两即可。”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好姑娘，千万别跟她们说我给你打折了，不然她们该闹了。”

        说完，江离冲她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一轮弦月。

        沈凝烟看着她，不由又红了脸，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报完名字和地址，众人纷纷散去，得以重见天日的江离舒展了下手脚长呼一口气，将写满名字的纸举在面前，仔细欣赏了许久。

        你以为她在看字，实际上是在看上面白花花的银子，当然不止是这些银子，这只是开始，以后她会赚得更多。

        这么想着，她便起身朝茶馆外走去。

        竹轻见状，立即小跑着追上去。

        “夫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进货啊。”

        她话刚说完，一道阴影突然落了下来，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站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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