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十三重清净天，九万年前师傅化尘归去之后，天帝提拔了新近上天没多久却以板正严肃而响彻四海八荒的毓鎏仙君坐镇清净宫，九万年后，师傅重生归来，这一消息瞬息之间便流荡到了六界的处处角落，作为史上第一个化尘之后又重生的上神，一时惹得不小的动静。而毓鎏仙君也甚有眼色的让出了清净殿上他捂了九万年也没有捂热乎的座位。

        我随着师傅一路行至清净宫门口，其间一路无话，我一路盯着他欣长的背影，口中涩涩生出苦味来，牵扯的满脸表情纠结。早早得了消息候在门口的椒梳一见我们登时飞扑而来，满脸老泪纵横，其后跟随着一名红衣女子，亦跟着老泪纵横，直到看到我时，两人皆是一怔，随即一副不愿搭理故意无视的表情。

        我不禁一愣，九万年不见，椒梳何时同红莲交情这般牢靠了，竟然连神情动作都一致的惊人，好生团结。

        还未等我多想，红莲便做出一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状发了话，“九万年前你害的仙上魂飞魄散，自己却没心没肺的不知哪里去逍遥了，如今仙上回来了，你怎可这般无耻的亦跟着一同回来？”

        我被她说得一愣，何时一尾红鲤鱼都能如此这般指责于我，是不是我这个上仙做的有些太温和，太近人情了。刚要义正言辞同她理论一番，谁知话未出口便被师傅冷冷堵住，“如今你们是愈发的闲了，清净宫的大小事物，都不用做了吗？”

        吾师气势好得很，纵然这话并不是替我出气，听到耳朵里也是无比舒心的。

        话一出口，椒梳同红莲便又神情动作一致的摆出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我在身后卖力的向椒梳挤眼睛，椒梳似是读懂了我的眼风，眼中神色虽是痛心，却也识趣的拉着泫然欲泣的红莲折身退去。

        师傅引着我到了三十三重天的一处禁地，也是这清清静静的清净天上唯一一处阴森之地。从前我生活在这里的一万年里，曾经对这里无比好奇，总想着去里面一探究竟，奈何我再怎样的见缝插针，那结界做的却是滴水不漏。而现如今，竟然是师傅亲自打开结界大门，请我进去，想想不禁觉得可笑。

        “当年先师创此禁地，目的是为了助迷途弟子省身，如今你且入内反省百年，百年后再来见我。”说罢封了结界入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着师傅一步一步远去，我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小狗被主人抛弃的荒凉之感，再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戚戚泠泠的诡异山谷，真的是我熟识的三十三重天吗？

        这禁地阴森诡异的很，参天的古树遮蔽了本就不富裕的日光，白日里便是一片森森然之感，遑论到了深夜，那意境，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瑟瑟蹲守在一棵看似粗壮的古树的枝桠一角，看着下面黑咕隆咚的一片，我心里有些发毛，不禁暗自哀嚎，师傅啊师傅，便是我犯了滔天的罪责，那迦叶佛祖都原谅了我，你又为何如此狠心把我扔进这恐怖的地界，我怕得很，怕得很啊。

        第一日，我蹲在老树杈上瞪了一夜的眼；

        第二日，我蹲在老树杈上数了一夜的乌鸦；

        第三日，我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抱着老树杈睡着了，我终于是睡着了。

        第四日，我深觉自己具备了睡在高高的树杈上的本领，故而放心大胆的睡了过去，不成想夜半正酣时一个翻身，直直掉了下来，正正拍到了底下宿着的青蛇大哥一家，青蛇大哥携着青蛇大嫂蛇身半立双目炯炯盯着我吐了大半盏茶的时间鲜红的信子，生生在这阴寒之处逼出来我一身冷汗，最终以我每日献上十只肥美的老鼠作为代价放过了我。

        作为植物，怕蛇是我们的天职，不必觉得丢脸。

        只是，只是，却让我去何处给它一家寻十只肥美的老鼠。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比以往我练功讨师傅开心那九千年里都要早上许多，因为我知道，这个天蒙蒙亮的时候，是老鼠四下出动屯粮的尾声，彼时我既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它们作案的身影，又能趁着它们忙活了一个晚上体力不支之时一举拿下。

        透着参天古树抬头看了看天，我长叹一声，谨以此声叹息，祭奠我作为上仙的尊严。

        庄重的祭奠完我即将逝去的尊严过后，双臂豪爽一抬袖子一撸，便开始了我的捕鼠行动。本上仙果然英明神武推算的一点不差，匍匐搜罗了片刻便惊现一窝体态丰腴的大老鼠，顿时眼冒凶光死死的盯住，或许是本上仙的眼神过于热切以至于让那一家三口提前有了警惕之心，又或许是我这些阵子睡眠不足眼神迷离。总之，我蓄力已久之后的一扑，扑了个空。体态丰腴的大老鼠携家带口轻松逃窜，本上仙甚丢脸的啃了一嘴的泥。

        正在我暗自庆幸这荒凉之地无人目睹我的惨状起身拍泥之时，却瞥见了一方滢蓝衣角，眼睛顺着那清清淡淡的滚边纹路一线爬了上去，将将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被我这一扑吓了一跳，眸子中平静的湖水被搅动的泛起了层层涟漪，那人俯身下来一把扶起了我，也不言语就默默的替我轻拍身上腌臜的泥土，我在那眼中，未见半分嫌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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