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第三百八十三章·鞭笞

这句话尾音还未落，莫共又疯狂的将皮鞭甩在花谷长勇身上，“啪！”“啪！”“啪！”一声又一声，这鞭子更凸显囚室的幽寂。荒木歌川忽然从身后抱住莫共，语重心长说道：“那你歇一会儿，我来！无论你要如何鞭打他，折磨他，都我来！”

        莫共使足蛮力，甩开荒木歌川，嘶吼道：“你凭什么？你算什么？这个魔鬼和伊藤绫野在南京六年当中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我和我们家族的迫害，他并没有针对你，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复仇？”

        荒木歌川这才看清，莫共发红的眼眶要逼出天外，她说话之时眼睛直直的瞪着，并非瞪着自己，而是瞪着不知名的某个点，似是难以闭上的样子，他只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心慌……荒木歌川又环住莫共的双肩，恳切说道：“莫共，别这样……”

        这时，莫共才微微低头，盯住荒木歌川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字一句说道：“还有，把你这只令人恶心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我知道，你把对于我开枪打了荻岛仓末的痛恨都发泄在了花谷长勇身上。”荒木歌川低声说道。

        “你既然知道事实如此，那就闭嘴吧！”未等荒木歌川说完，莫共凌然回头，打断了他：“难不成我要发泄在你身上吗？”

        “我知道你真正恨的人是我。”荒木歌川的嗓音更为低沉。

        莫共轻佻的上下打量一番荒木歌川，又看了一眼伊藤绫野，突然肆意笑道：“怎么，回想起我曾经那般对待你的‘青梅竹马’，心疼了？”

        “我……”荒木歌川欲言又止，“莫共，我求你了，别这样！”

        “别这样？哼！”莫共又一声冷笑，瞪着荒木歌川的眼珠子似是要掉出来：“那我应该要怎样？我变成今天这样不是你一手打造的吗？你难道没有听过那句话，在恶鬼身边待久了也会变成恶鬼！”莫共阴冷的笑道，她手中的刑具紧紧攥在手上。

        站在一侧的牧野和宏更为吃惊，刚才荒木少将使用的是“求”字，这么些年，他何尝说过这个字！

        莫共牟足了力气将荒木歌川推开，他还在背后说着什么，但莫共完全听不到，只是拿着皮鞭一下一下继续抽在花谷长勇身上，莫共在心中茫然的想着，这里实在条件简陋，只有一条皮鞭可以使用，连一个尖锐一点的工具都没有，如果是在当初自家府邸，她定要将“电刑椅”、“贴加官”、“老虎凳”……这些刑罚都让他受一遍！

        连着抽了半个多小时，莫共感觉自己有些累了，才停下来，此刻，花谷长勇的衣服上一条条红印子，皆是鲜血一道一道渗出来的杰作。自始至终，莫共都恶狠狠的盯着花谷长勇，刚才整个过程中，皮鞭抽在他的身上，他一声不吭，大多数都低着头，偶尔也会抬起头来瞟一眼自己，莫共不敢相信，此刻的这个人是当初在具沢町集中营，疯狂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的人……

        莫共扫视一圈花谷长勇，说道：“花谷先生这些时日待在这里还习惯吗？我刚才给‘先生’疏通了一番筋骨，先生觉得舒服吗？”

        花谷长勇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花谷先生今日好似……不愿与我多聊啊？”莫共故意凑近花谷长勇，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花谷长勇瞟了一眼莫共便迅速转移视线，莫共心里冷笑着，自从她进入这间囚室，他便不敢与自己对视，本以为他是阴狠毒辣难以驯服的硬骨头，没想到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我记得去年冬日在北方那座集中营中，你当时说你想不明白我那些骄傲是从哪里来的，今日，我便告诉你，我这骄傲啊，是与生俱来的！”莫共微微停顿，又淡淡说道：“我记得那日夜晚，你与我说了很多话，也将过往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我，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嗯，花谷先生？”

        此时，荒木歌川内心无尽的怅惘，当时，莫共从北方回来，只是告诉自己她在集中营解救狼群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只字未提……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难道不相信自己能够帮她摆平这一切？

        花谷长勇的沉默又激发了莫共的恨意，莫共干脆利落的退后两步，甩手出去，皮鞭又抽在了花谷长勇的脸上。旧伤刚刚结痂，不再流血，又添新伤，花谷长勇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保持着姿势，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使自己失态。

        伊藤绫野的目光则一直紧锁莫共，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荒木歌川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全神贯注的望着莫共，对于莫共的神色，荒木歌川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就在刚才莫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此时又动起了手……

        “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再打，好吗？”荒木歌川又一次走到莫共身边来，近乎哀求说道。

        “好。”莫共淡漠的回复一句。

        莫共坐到荒木歌川亲兵准备好的椅子上，休憩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你心里牵挂的人……伊藤绫野，让她留在你身边，我不动她。”

        莫共心里真正想的是，早在两年前她便将这个人折磨过了，现在该轮到另一个了……

        “不……我……”

        未等荒木歌川说完，莫共又问道：“花谷长勇，你打算怎么处置？”

        “交由你处置。”荒木歌川紧盯住莫共的脸，眼眸中尽是温柔，他暗暗想道，我之前便立下誓言，伊藤绫野和花谷长勇我都会抓住，并且交由你处置！

        “谢谢。”

        留下身后的花谷长勇一脸惊慌……

        莫共将头向后仰去，轻轻靠在椅子上，随后她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也许是拿着皮鞭抽的太久了，她有些累了，这暗室又恢复了平静。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心里有个声音响起来，叮叮叮……叮叮叮……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莫共的眼前晃过了南京城北的钟山，思绪也跟着停下来，是那个星云惨淡、长风呼裂的大雪夜啊，她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又是那枪声！那枪声总是连绵不绝的在深夜里想起，在她梦境深处的时候爆发，每当这时她便会从噩梦中惊醒！母亲临走之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是血窟窿……她跪在茫茫的雪地中，几乎已经失去了痛哭嘶吼的力气！莫共的心忽而惊颤的跳动着……

        还有，民国三十三年……莫共突然睁开眼睛，凝神望向前方，那年开年马家街的那座监狱，就是眼前这两人，将父亲带到了那座囚室里，用鞭子抽在他身上，还有那烧红的烙铁，生生的烫在父亲的胸膛上啊……还有“电刑椅”，父亲被他们按着押上去，一阵又一阵的抽搐……

        莫共的身体突然向上弹起，完全是她控制不了的，就在此时，她的右手中指也开始钻心的痛起来，如当年一般，泪水忽而之间模糊了她的双眼，这样的通天之仇，如何能忘？！

        荒木歌川立刻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莫共怔了怔，听到有人在叫她，又重新坐安稳，定了定神，她并未言语。

        花谷长勇与伊藤绫野皆察觉到莫共这边的异样，便同时望过来，莫共对上伊藤绫野的视线，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将她的军靴踩在了父亲的脸上，她那如山海般高大伟岸的父亲……

        天地泣血也不过如此！

        伊藤绫野发现对上莫共的视线之后，立即躲开了。

        莫共的左手手指紧紧抠住手心，似是要将指甲盖嵌入自己的手心里才肯罢休，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碎裂的声音……

        莫共又重新坐好，闭上了眼睛，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沾惹丝毫尘埃，一切都似一场梦，一部无声电影在莫共脑海中细细放映着……那一年，夏目初音绝望的死在她面前，那一年，甫程教官也是，而甫程教官是自己所累……那一年，连陈先生都是如此，后来，哥哥也离开了，所有人都离她而去，都在她面前绝望的死去……那一年，她也不知道那一年是哪一年了，只是徒留她一人活在这充满鬼魅的人间！这世间太可怕了，竟然悄无声息，致使这一方空间空寂无声，原来岁月悄无声息的已经走过这么多年……莫共心底的声音渐弱渐息……

        莫共的脸庞与这里的光线一样沉寂，但依旧明丽白皙，更为清冷绝尘！

        莫共的眼眸很出神，荒木歌川的思绪便跟着一起。

        莫共的中指还是止不住的痛着，莫共望了它们一眼，忽而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莫共突然起身……

        “你要干什么去？”荒木歌川即刻开口。

        莫共盯着荒木歌川，恍惚之间，她又忆起太多来，眼前这张面孔，这个人……亲手杀了甫程教官，还有沈云晞……对啊，沈云晞也是他亲手所杀，这仇怎可以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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