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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枪决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九月十一日正午,南京知名学者教授梅寅箴及全家人被日本士兵五花大绑,押送雨花台刑场。

        押送途中,梅寅箴大骂汪精卫、陈公博等汉奸不止。

        雨花台四处空旷无声,一些青黄青绿的杂草铺在他们脚下,被人们踩得歪歪斜斜,日光明晃晃的直插大地,照的人们睁不开眼睛,日本特高课人员及日本士兵列阵站在炎炎烈日下,面无表情。

        梅寅箴一家老少被日本士兵逼着到主刑场位置,一排人均面向自己,这时,站在最前面的伊藤松阴日语向下面人厉声吩咐道:“让那些人,向天皇所在的东方下跪!”

        戎装女人站在背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押送的日本士兵得令,强行让梅寅箴向东跪下,梅寅箴誓死不屈,铮铮站立,仰天说道:“吾为中华爱国男儿,革命志士,此膝绝不屈从敌寇汉奸!”日本士兵将梅寅箴踢倒,梅寅箴使出浑身解数站起来,面向国民政府所在的西方站立,高呼:“抗战必胜!中国必胜!抗战必胜!中国必胜!抗战必胜!中国必胜……”紧接着大声诵读:“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伊藤松阴震怒,亲自举起狙击枪,向梅寅箴射击,梅寅箴胸腔中弹如蜂房,伊藤松阴停止射击。“这就是反抗帝国的下场!”伊藤松阴愤然说道,把狙击枪递给陈宝荣。陈宝荣望着前方莫鹤秋的背影,忍着心中呼啸翻斗的巨浪,面对伊藤松阴露出与往常一样的笑容,接过伊藤松阴手上那把沾满血腥的枪。

        在伊藤松阴未开枪之前,莫鹤秋已走到前面。此刻,莫鹤秋缓缓回身,看向伊藤松阴,像是在等待什么。陈宝荣望向莫鹤秋,发现一丝他深深隐藏在瞳孔里无法发出的沉痛,心中暗吃一惊,忽然明白伊藤松阴只杀一人便收枪的用意。

        伪军在旁边吹起号角,给日本人助威。

        伊藤松阴右手一挥,莫鹤秋缓缓抬起右臂,将枪口对准跪在最右边的梅寅箴的母亲,老人年近古稀,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神色坚定。“嘭”,一声巨响,老人应声倒地,莫鹤秋又将枪口指向老人旁边的妇女——梅寅箴的妻子,人群中,传来孩子们因恐惧而发出的啼哭,梅寅箴妻子却未见丝毫惧色,她的眼睛紧紧锁定莫鹤秋,死死的盯住他,莫鹤秋双眸,深邃幽微,剧烈的心跳声被稳在胸腔里,没有传到指尖,又一声枪响,梅寅箴的妻子死亡。

        莫鹤秋缓缓移动脚步,枪口对准梅寅箴的大儿子,大儿子刚满二十,此时,已停止哭泣,恶狠狠地盯着莫鹤秋。莫鹤秋知道,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从他举枪的右手和移动的双脚,无微不至。莫鹤秋再一次扣动扳机,血溅满堂。莫鹤秋走到梅寅箴幼儿身边,四个月前,莫鹤秋还抱过他,那时,他刚满九岁。莫鹤秋握枪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他只感觉,微微清风,都能割裂他的皮肤,那小孩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奶奶他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们身体下面流出来的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只管睁大眼睛望着前面那个拿枪的人。

        戎装女人突然发出阴悒的笑声,伊藤松阴回头看了看她,戎装女人的面容此刻像是天神在她脸上射了一道光。

        接二连三,梅寅箴上至古稀之年的老母,下至他的贤妻、幼儿,纷纷被莫鹤秋射杀。竟再未有人大声咒骂嚎哭,南方茵茵九月,还未真正入秋,可是东边刺耳的风刮过,现场安静的令人发指。

        梅寅箴,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生人,幼年便与莫鹤秋就读于同一所私塾,受教于同一位私塾老师,二十岁考取庚子赔款官费生,留学美国,民国七年(1920年)回国,受聘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科学院教授。

        早在抗日战争爆发前,梅寅箴便已组织学生秘密传播“抗日思想”,南京沦陷之时,梅寅箴发出“誓死与南京共存亡”的口号而未离开南京,日本人碍于他的名望,南京大屠杀中梅寅箴侥幸生存下来。

        幼年相识,梅寅箴和莫鹤秋已是四十多年的故交。今日早晨,伊藤松阴亲自来到莫鹤秋办公室,告知他抓到了一组抗日分子,待会儿要押送至雨花台,莫鹤秋亲自行刑。

        莫鹤秋胸腔内,某些东西翻江倒海的涌过。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伊藤松阴已经盯着梅寅箴很久了,当年,伊藤松阴来南京伊始便了解他,南京沦陷以后梅寅箴未离开南京一直开着一家报社,表面上是在刊印时事新闻,但暗地里一直在传播抗日思想,当然,这并非是伊藤松阴抓他的主要原因,伊藤松阴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之前他从未想到要杀他,纯粹的学者与真正的抗日分子不会有任何联系,真正的抗日分子决不会表露自己丝毫抗日的痕迹。

        伊藤松阴之所以如此绝烈的报复,是因为富贵山军营被惨烈袭击,而他一个特高课课长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幕后凶手。

        最重要的是,酒井寿夫从总参谋副长阿南俊臣那里回来,告知伊藤松阴结果,伊藤松阴自知别说是自己即便是酒井寿夫也难动荒木歌川,再想想因为一个卑贱的婢女夏目初音便将自己下狱,伊藤松阴正憋着一肚子气,这段时间几乎阴郁到极致。杀不了狡猾的抗日分子,杀了这名德高望重的学者,也很泄恨。

        雨花台刑场长云漫天,伊藤松阴心底暗自琢磨,越来越得意:“一家老小全部杀死,中国古代有个词是如何形容的?株连九族!真是痛快,做这件事与完成酒井寿夫那项神圣的事业几乎是等同的,一样的振奋人心,淋漓尽致的畅快!哦,还有那项事业在,只要那项神圣的事业在,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伊藤松阴走到莫鹤秋身边,拍了拍莫鹤秋的肩膀,微笑道:“莫先生,不愧是帝国最忠实的朋友!”

        莫鹤秋望着伊藤松阴,面无表情。

        伊藤松阴拍了拍莫鹤秋的肩膀便未在为难他。

        行刑结束,伊藤松阴带着宪兵队的人先行离开,留下特务委员会行动处的人清理现场。明少福搀扶着莫鹤秋,一步一步走到车上,梅寅箴九岁幼儿那双稚嫩的眼睛,印在莫鹤秋脑海里,无论他睁眼闭眼都是那双眼睛。迈过莫府厅堂门槛,莫鹤秋一脚踩空,差点跌倒,白穆清赶忙过来扶住莫鹤秋,明少福也从后面拖住他,两人将莫鹤秋扶在座椅上,莫鹤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他只感觉自己双腿轻飘飘的,很难再着地。

        明少福看着晃晃悠悠魂魄都已散在外面的莫鹤秋,心里十分难过。

        白穆清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但她未过问一句。

        伊藤松阴回府,陈宝荣知道定是伊藤松阴逼着莫先生执行枪杀任务双手颤抖着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撕碎。伊藤松阴则十分喜悦,突然回头微笑着对陈宝荣说:“只有这双手沾满血腥,我才能闻到人间的味道。”

        陈宝荣淡淡的笑了笑。

        没有任何斡旋的时间和余地,梅寅箴被抓住并未投入监狱,而是直接带到刑场,所有的一切都是伊藤松阴预谋好,而他杀掉梅寅箴一家并非是因为找到抗日的证据,只是为了想杀人而已。

        梅寅箴是莫先生几十年的故交,经历如此巨幅震荡,莫先生定是辗转无眠,不知道此时,他是否还在怨恨自己,痛惜自己无力,救不出梅寅箴一家,还亲手杀了他们……第二日,莫先生要如何以正常神色来上班,继续伪装于这群魔鬼之中……担忧之色紧锁眉宇,陈宝荣深夜无眠。

        清晨,天蒙蒙亮,白穆清按照往常时间起床,下楼,莫鹤秋已坐在厅堂正面,手上拿着一份报纸,肃穆沉然。白穆清快步下楼,走到莫鹤秋身边,夺过他手中的报纸,点着烧掉,然后倒了一杯茶放在莫鹤秋手边。白穆清虽未看到报纸内容,但也知晓里面在讨伐什么。白穆清蹲下来,揉捏莫鹤秋膝盖处,她知道此刻莫鹤秋的腿寒一定钻心的疼着,一会儿捏一下,一会儿捶一下,再揉一下,那杯茶都凉了,也未被端起来,良久,白穆清看到一滴眼泪掉在自己手背上,那样浑浊醇厚。白穆清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可她不敢出声,漫无声息,生生不息。

        南京十月,街上的枫叶依旧开的火红,热烈旺盛。

        蔚蓝的晴空下,一则惊天要闻席卷了南京大街小巷——宁波衢县爆发了难以医治的烈性瘟疫,已死伤近万人。疫情突然爆发,绝烈罕见,震惊全国。

        一时间,整座南京城人心惶惶,市井街坊、商场酒店、新政府各大办公室、达官显贵的府邸都在议论这件事。

        衢县疫情爆出来,已经盖过“南京新政府财政部次长莫鹤秋为虎作伥,与日本人一起屠杀知名学者教授梅寅箴全家,已是日本人的头号人物”这则新闻。

        下午五点,如血的残阳前面冒着两缕青烟,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李少天冒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刚得到消息,衢县爆发了绝烈罕见的疫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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