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陷落

第二日傍晚，明世榕回来，忽然见到阔别两年已久的姐姐，明世榕眼泪瞬间流下，姐妹两人相拥哭泣。

        之后几日，除了明少福在莫家商号打理之外，全家人日日守着报纸。

        回到家里，莫共才知晓“七七事变”以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七月二十五日，日军从天津乘军列，入侵廊坊，廊坊开战。

        七月二十八日，南苑血战半日，近千名大学生和中学生死难。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陷落。

        七月三十日，天津陷落。

        上海之战如火如荼，遍地狼烟。

        八月二十三日上午，罗店失手，当天下午，罗店阵地又被中国军队收复，入夜，被日军强攻，罗店再次易手，然而，没有过夜，中国军队组织敢死队，又将罗店夺回来！

        八月二十七日，罗店又失，八月二十九日，罗店又重新被夺回来。

        九月初，罗店再失。你来我往，轮番苦战，这几轮争夺战中，中国军队和日军展开人肉拉锯战，战后的罗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整个城镇片瓦无存，惨烈之态，不忍卒睹。

        父亲总是在南京和上海之间穿梭，说是开什么重要会议，母亲自从上次离开之后，便再未回来，每次问及父亲明叔，都只说母亲在上海有重要事情要做。上海战乱，战态焦灼，莫共担心父亲来回奔波，更加担心母亲的处境。

        除此之外，莫共自身的忧虑日渐增厚，莫名涌来的恐惧总是时不时将自己包围，她也很难解释清这是什么，只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想与榕儿聊一聊，又怕吓着她这位小自己两岁生性善良孱弱的妹妹。榕儿上学离开，父母和明叔都忙着，哥哥又不在家，一人独坐，这种恐惧不安感更加强烈。

        九月七日，宝山二次陷落。

        从九月一日开始，争夺宝山之战整整打了一周，最初被日军陷落，中国军队拼了足足一个旅重新夺回来，最后死守宝山的一个营在日军飞机、军舰和坦克的猛攻下，全营牺牲，无一生还！

        罗店、张华浜、吴淞、虹口、闸北、真如、南翔、月浦、大场、苏州河、四行仓库各地，浴血奋战，炮火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中日军队在淞沪激战之时，华北局势也愈加糟糕。

        八月十六日，日军加大对南口围攻，十天后，南口失陷。

        八月二十四日，日军切断平绥铁路，三天后攻占张家口。日军势头正盛，沿平绥铁路进犯，九月十一日，大同、包头、绥远（呼和浩特）等城市相继陷落。

        九月十六日，涿州被侵。

        九月二十四日，日军攻占了保定。

        十月八日，石家庄又陷。

        日军挥兵渡河，十月以后，攻向太原的沿途市县相继沦陷，崞县、原平最为惨烈，崞县展开城内巷战，中国军队守城的一个团部，上到团长下到普通士兵，战到最后一人，全部牺牲！原平之内，一位旅长率军与敌死战，最后玉碎该城。

        十月十三日，日军攻击忻口，守卫忻口在一线督战的军长殉国，军长死了师长上，师长死了旅长上，后来旅长也战死了。

        日军十一月六日攻到太原城下，太原拼死守卫了三天，十一月九日，太原彻底沦陷！

        莫共每日盯着报纸，看着这些闪过的城市，眼睛发直，头脑里空洞泛白。

        日军对于南京的轰炸更加频繁，莫共在自家门口看到了南京城上空飞来的敌机，轰炸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上空宣泄下来，对住宅集中的地方进行轰炸，刺耳的防空警报不时响起，明叔带领一家人迅速躲到莫府地下室。飞机飞走之后，莫共走上街，很多地方房屋塌陷，被炸成一堆残墙破瓦，莫共不敢去看，不敢去想，那房屋下面的人怎么样了……

        中国南北中华大地，同时开战，战事越来越焦灼，莫共的心境更是如此。

        战争从全国各地蔓延，这是事实。也许，明天就打到家门口了。莫共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11月2日，日军两个师团直扑杭州湾。

        11月11日，日本第三师团开入市区，在已快成废墟的市政厅前举手狂呼，上海完全陷落。

        上海陷落之后，政府发表了《告南京市民书》，情势危急，开始疏散南京市民。父亲连日来一直在上海南京各地开会，明少福指挥伙计们将莫家商铺有价值的东西全部运回府里，四处商号都已歇业关门，商铺的伙计和府中的下人全部分给足额盘缠遣散回老家，吴妈固持己见不离开，明叔和莫共也不再说什么。

        每每看到明叔和吴妈忙碌的身影，而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莫共便心生愧疚，榕儿每日依旧坚持去学校读书。莫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更觉心慌。

        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中国先后投入73个师，七十万军力，军队总伤亡人数二十多万，日均伤亡人员近几千，中央军几乎一天消耗一个师。日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调集8个师团2个旅团，投入二十多万，伤亡四万多人。加之受伤之后治愈又重新投入战场而战死重复受伤的，中日军队的伤亡数字要翻倍。

        惨烈之程度，超出了中国军队的预期，更超出了日日守望的中国百姓的期限。中国军队用血肉之躯堆积出了全国人民抗日的决心，听闻此，莫共的心越沉越深。

        十一月十五日，这一晚，莫共见父亲回来，欣喜的走进父亲书房，见明叔和父亲商讨国事，莫共静悄悄的守在一旁。

        明少福忧思道：“老爷，您看这南京城，中华民国的首都，上面是守还是不守啊？”

        “南京守不住啊！”父亲沉思良久，长叹一声：“上海陷落，日军虽然付出比预计更惨痛的代价，但是此时士气正盛，挟新胜之威，水陆空三军绝杀而来，南京没法守。”

        莫共突然慷慨激昂的说道：“可是孙中山先生的陵墓还在南京！”

        父亲惊奇的回头，望向自己二十岁的女儿，有些震惊，这才发觉，原来他的女儿站在他们后面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局势的担忧，莫共不比他们这些大人顾及的少。

        明少福面向父亲感慨：“小姐虽是女儿身，却满腹豪情，一腔热血，心系家国，是老爷的骄傲啊。”

        而父亲想的是，正是这样的心系家国，才让他担忧。

        “守不住也要守，这守得是国运和民心。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父亲最后慨叹一句，“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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