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空空如也（三）

桑宁估计今今还在车上，觉得自己应该先给明姐打电话请假，她只说自己得住院，假条等回去补。明姐没多问，让她听医生的话，身体重要。

        工作的事暂时就放一边了。

        桑宁这两天都没联系家里，妈妈打视频过来，桑宁也是拿“在玩水，不方便拿手机”搪塞过去，要不就是把视频调成语音聊两句，今今还能帮着打掩护。

        晚饭时间，听着临床在轻声细语的商量吃什么，桑宁愈发觉得自己像颗地里的小白菜，还是其他白菜都被收走，只剩她的那种。

        她正晃神呢，听见手机“嗡——嗡——嗡”的震，以为是今今到了宾馆给自己报平安，顺手点开。

        拿起手机，桑宁抬眼正好对上妈妈的脸，都愣住了。

        她脑子里疯狂飘弹幕“这怎么办？会看出来吗？刚没漏病号服吧？”，她面上强行维持着冷静，开口说“妈，你等我戴耳机啊。”

        她祈祷耳机的麦收音效果差一些，毕竟自己旁边这床还在讨论晚饭呢。

        刚刚还在羡慕人家有人疼的桑宁，恨不能立刻出去给他俩买好饭买饭，好堵上他们的嘴。

        “怎么吃饭还能说那么久？！”桑宁这个恨啊，“先刺激我，再坏我事，这俩是我的克星吧。”

        “妈，我还在外面呢，准备吃饭了。听着可能有点乱。”桑宁先下手为强，话说一半。

        不是说“最好的谎言就是掺杂部分真实”吗？

        但是桑宁妈妈没被忽悠过去，她抓住了一个重点：“我怎么看着你像在床上呢？你回宿舍了吗？”

        “啊，是，睡午觉嘛，一下就跟同事去吃饭了。”桑宁顺着接话。

        “你买新衣服了吗？这是哪来的衣服，怎么那么像什么制服。”桑宁妈妈注意到了新重点。

        “啊，这是今今的，我衣服脏了，临时借了她的穿。”桑宁急中生智。

        “你今天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到底在哪啊？约会让我抓包了？”

        “你在想什么啊，没有那玩意，就是在外面，不方便说。”桑宁有点崩溃了，她怎么以前没发现妈妈这么缜密呢？

        “你在外面哪的床上？桑宁，有什么不方便的，”桑宁妈妈提高了声音，“你给我好好说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桑宁说多错多，又感觉妈妈的思路不对劲，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糊弄过去。

        “在医院输液，有炎症。之前不是有个医疗改革，诊所不能输液了嘛，所以直接在医院住着，方便。”桑宁索性把妈妈挑的重点都说了。

        剩下的不用详细说，没必要隔这么远让父母担心。

        “哪发炎了又？你是不是又熬夜玩手机、不好好吃饭睡觉了？！”桑宁妈妈一听这个就急了。

        “没，都没。就是上火了，加班加的，小时候不也因为扁桃体发炎输过几天液嘛，可能我就是扁桃体容易发炎的那种人，迟早我给它摘了。”部分暴露给了桑宁一定的发挥空间，话就说得流畅多了。

        “你这个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先是出差那么久，现在又因为加班直接住院了。不然你辞了，回家找个工作多好，哪有拿命挣钱的道理。家里是短你吃了吗？”桑宁妈妈忍不住抱怨，“你身边有人陪着吗？就是上火了吗？发烧了吗？你说你跑这么远真是要急死我。”

        桑宁就是怕这样才瞒着的，要是全说了估计她妈更担心。

        “今今守了我两天，给她累的够呛。我看着也只是输液，就让她回去了，不能耽误人家上班嘛，这两天她跑前跑后的，已经很麻烦人家了。”

        “那你身边没个人，你吃什么啊？外面那东西生病了就更不能吃了。”

        “妈，你放轻松。你听我说，医院食堂就有病号餐，高营养高蛋白低脂低油，比你做的都科学，连楼都不用出就能吃上饭，真的不用担心。而且请了病假不用下班再跑来输液，还能多休息休息。再说了，又不是因为什么大病住进来的，医院政策改了，不给随便输液了我有什么办法。”

        “呸呸呸，你这个嘴有点把门的吧。你知道听你说住院给我吓得血压都要上去了，什么时候你能为我们多考虑考虑。你这么瞒着，我更不放心。我现在总觉得你忽悠我呢，你刚还不说实话。”

        “这不就是怕你们担心，又不是大问题。跟你说我因为上火输液，你又要骂我玩手机。”桑宁可太熟悉妈妈的套路了，顺着接几句话就能转移掉桑宁妈妈的注意力。

        “那谁让你整天抱着个手机，你出去跑跑步还能免疫力那么差吗？”

        “好的，这两天嗓子疼得我，长教训了。等我好了就出去跑步，一天跑他个一万米，一年之后绝对能给你拿个‘长跑冠军’回来。”

        “你少哄我。你都住了两天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你正经点跟我复述一遍。”桑宁妈妈还是担心，谁的孩子谁清楚，她实在是怀疑桑宁的自理能力。

        “就扁桃体发炎嘛，因为有点严重，已经开始化脓了，所以得多输两天液，边输边看吧，真治好了，医生比我还想让我出院。”

        “那你听医生的话啊，手里还有钱吗？需要给你打点吗？”

        “那肯定有啊，前几天才发的工资，这不用你担心，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都不行，你都多久没生病了，自己过了才几天直接住院了，你这真不行，不然你认真考虑回家找个工作吧，我越想越不放心。”

        “哪就至于辞职了，我现在干得挺好的，挣得也不少，就这几个月出来，之后回去了也离得挺近，你别老跟老母鸡看小鸡一样护着我。”桑宁思考着该怎么劝妈妈打消这个念头，她妈听风就是雨的，没准哪天真让她辞职，那就麻烦了。

        “你不是之前给我讲小学课文，那个小白兔和小灰兔的故事，‘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那我这不是在种菜吗？才能有菜吃啊。”

        “在哪工作都累，哪个老板也不养白工，在这还能多挣点。再说，我也不总在外边，过几年没准就回去了，年轻还是要拼一把的嘛。”

        桑宁软硬齐上阵，桑宁妈妈没话好说。只能叮嘱她“那你每天给我打个视频，什么时候出院跟我说，别再忽悠我了。”

        “知道啦，你现在都知道了我还能有什么可忽悠你的，估计就这两天出院，你真的别担心了。小毛病。”

        “行了，放吧，你记得吃饭啊。”

        “好的，妈妈拜拜~”

        视频挂断，桑宁总算能松口气。

        “天高皇帝远的，妈妈还能杀过来收拾我吗？”桑宁很乐观。

        但她低估了她妈妈对她的担心程度。

        放下电话的桑宁妈妈，越琢磨越不放心。

        她翻着联系人，看到一个人名有些犹豫，但对女儿的担心大过一切，她还是决定麻烦人一趟，就给他发了条语音，想着试探一下。

        语音的内容是：“小于啊，我是你桑阿姨，你还记得吗？十一你过来看过我，那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对面很快回复：“阿姨您好，现在方便的，有什么事吗？”

        桑宁妈妈想着话都说到这了，也别忽悠人家，直接说道“我那个女儿，之前不是说上你那儿出差了嘛，现在她生病住院了，身边也没个人，我有点不放心。你能帮阿姨去看看她吗？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对面直接打了语音过来，他细问了桑宁的症状和医院地址，发现桑宁妈妈不太清楚之后，就跟桑宁妈妈说“阿姨，这两天我有时间过去看一眼吧，我有她微信，其他的我在微信上问她吧。”

        “听你这么说，我这心就能放放了，我这姑娘实在是不省心。阿姨这也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麻烦你跑这一趟，阿姨知道，你们现在工作都累啊，实在是谢谢你。那什么，等你放假了，再来阿姨家，阿姨给你做饭吃。”

        “没事，阿姨，不用这么客气，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先去问桑宁，看什么时间合适。”

        桑宁妈妈没再发消息，她对微信的了解程度只限于发语音、打视频，连字也不会打。

        她听说现在的人挺烦长语音的，既然对方特地打了电话，应该是挺认真的，应该不用自己多说什么。

        另一边的小于在发愁：“如何在两个人没有联系的情况下，知道对方的住院地址。”

        他甚至怀疑桑宁是不是已经删了他。

        他反复措辞，希望自己显得不像个怪人。

        “你好，听说……”

        他想了想，不合适，自己上哪听说去，又删掉。

        “你好，阿姨跟我联系……”

        “会不会像告状，”他有点担心，但也没有更合理的说法了，只能接着打字。

        “你好，阿姨跟我联系，说你生病住院了，有些不放心。能说一下你在哪个医院吗？我好回复阿姨，让她放心。”

        小于反复念了两三遍，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没敢直接提要去探望，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对方不会想让自己过去，太莫名其妙了。

        “地址到手了，到时候直接过去吧。”小于叹气，这估计是个坏主意。

        点下发送，小于开始耐心等待对面的回复。

        果然，聊天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变了好几次。

        桑宁收到消息的确很惊讶，毕竟这个人完全没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她没想到妈妈还有这么一手。

        因为自己生病去麻烦别人，桑宁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没想到我妈跟你说这个。我在三医院，就上火，小问题，都快出院了。”

        消息发过去，桑宁又觉得太生硬。毕竟是自己妈妈去麻烦人家，没准人家也觉得困扰呢，得给人家个理由解释。

        桑宁搬出忽悠妈妈的那套话，试图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于兴亦解释详细些：“我从小就很容易扁桃体发炎，我妈知道。这次就是一开始没在意，结果严重了。社区医院和诊所现在不让输液，所以我就直接住院了，也是输液，正好还能请病假偷懒。”

        “嗯，很好，解释的非常完美。”桑宁忍不住夸夸自己。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顺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两天没吃饭了，还有点馋。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于兴亦没像桑宁想得那样，拿这话去套路桑阿姨。

        毕竟他只是想骗个地址。

        于兴亦也是被公司外派到这的，就比桑宁早过来几个月。很多地方他也不熟，索性直接在软件上约了明天上午的车送自己过去。

        他努力回忆着桑阿姨有没有说过桑宁爱吃什么水果，探望病人总没有空着手去的，最后也没想起来。

        “都在医院了，买点苹果吧，图个意头好。她不是说上火了？那再买点橙子补充vc好了。”于兴亦在脑子里盘算着，顺便给上司报了休假。

        他想着，过去看看，要是赶上出院，自己能帮着跑跑手续。

        “听桑宁的意思，问题不大。”

        但他本就存了私心。

        于兴亦想见桑宁一面很久了。

        如果一定需要一个时间，就从他去桑宁家那天算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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