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雾里（二）

大学毕业之后，家里就一直催促桑宁快点找男朋友。

        桑宁妈妈是典型的老派家长，在感情上主要表现为：青春期的所有萌芽都要掐掉，但是大学毕业就要有固定的交往对象，最好能结婚。诸如“女孩子要自爱，不能发生关系”、“多谈几次恋爱就会被看轻了”这类的话，始终伴随着桑宁的成长，并且在桑宁开始恋爱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桑宁试过跟妈妈谈一谈，谈话的结果就是桑宁在外地找了工作，也没有多远，但起码不是天天能见到妈妈的距离。这可能是桑宁出生以来最激烈的反抗了。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自我安慰和鼓励。对家里，她的解释是“省内不好找工作，有合适的工作会回家的，年轻还是先拼一拼。”

        大学时期桑宁也不是没恋爱，只不过毕业即分手了。

        工作后再谈的恋爱，就完全是成人模式，发展迅速，跳过甜蜜期直接来到平淡期。

        再加上刚进公司，工作内容琐碎又磨人，两个人见面次数仅仅比异地恋高一点，聊天像app打卡，约会像吃饭看电影缺个就伴的。

        最后的好聚好散更多就是没那么喜欢。

        桑宁称之为“成年人的体面”。

        也不是没考虑过相亲。跟家里提起跟前男友分开，妈妈跟邻居聊天总会打听谁家有适龄的未婚男青年。只不过还没开始见面，桑宁就遇见了爱情。

        “爱情”这个词，对桑宁来说梦幻又遥远。如果说之前的恋爱桑宁都是被动的一方，这次桑宁就是遇见了“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主动要了陌生男性的联系方式，主动寻找话题，主动提出约会邀请，主动表白。

        主动的结果，就是一直在被比较，像个备选，对方有了更喜欢的对象，桑宁就是被放弃的一方。

        “没有顺利领证”是今天之前的遗憾，这一刻开始，变成桑宁的幸运。

        只用拉黑联系方式就能彻底分手，简单快捷。

        当下更头痛的事情，是如何跟家里解释“都订婚了还是分手了”。

        即使全是对方的错，桑宁也逃不开母亲的念叨和责备。

        “不然就不回家了，跟父母哭一场说自己需要缓缓。”桑宁的小脑袋瓜一转，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反正，桑宁现在也很想哭。

        电话拨出。

        “嘟…嘟…嘟…妈妈，我有个事要跟你说…呜啊——！啊——！”桑宁一边告诉自己，阵仗要大才真实，一边心里泛酸。

        嗷一嗓子嚎出来，桑宁真的掉了眼泪。

        电话对面的沉默给了桑宁短暂的缓冲时间，让她有机会压下突如其来的软弱。

        她特意大声吸气叹气，重复几次，假装冷静下来，又张嘴叫了声“妈——”。

        对面好像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宁宁啊，你突然这么哭吓死我了，你遇到什么事了你跟妈说，有什么好哭的，哭能解决问题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内容。

        眼看着逃不开这顿批评教育，桑宁有些泄气，索性直接做总结汇报“xx出轨绿了我。他说我高说我没女人味说他看见我像多了个兄弟，垃圾玩意胳膊上挎着个小姑娘让我抓住了，就分了。”

        桑宁打开公放，把手机扔到身旁，躺倒在沙发上，闭了眼。开始等待，像往常一样的责骂，因为渣男出轨，因为桑宁盲目追爱倒贴，因为桑宁没个小姑娘样子，反正最后一定能怪到桑宁身上。

        桑宁心里叹气，“这么多年，我就没对过。”

        这次，桑宁没猜对。

        “没事，妈有心理准备了。妈是过来人了，老是拖着就是有事儿。”桑宁妈妈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软和和的“看你喜欢，总想着，万一让你碰着了呢。”

        桑宁用力眨了下眼，有什么隐入发丝，不见了。

        她不想挨骂，也不愿听这个，直接开口打断“妈，我想吃炖排骨了，明天到家你给我做吧。”

        “忘了啥你都忘不了吃，只许中午吃几块啊，晚上吃又要胖。”桑宁妈妈又开始絮叨，“今儿你爸上超市看你爱吃的那热带水果促销，买了好几样，你快回来吃吧，不然要放坏。你爹一天到晚就是想着让你吃了，你们爷俩一起胖吧就。”

        “每次你也不少吃嘛，还总说我。妈妈你也该减肥了，千金难买老来瘦，”桑宁情绪好了些，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跟妈妈聊天的状态。

        “我岁数大了，长几斤正常，你少说我，你少吃点就行了。”

        “行行行，你都正常，我饿了我去买点泡芙吃~”

        “你就气我，天这么冷大晚上出什么门，快别吃了。”

        “也行啊，那我叫个外卖~”

        “你别气我，我不生气。等你明天回来我再跟你说。”

        “别别别妈妈我错了，我不吃了！”

        “不吃多好，你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坐车回来。”

        “好的，我亲爱的妈妈，保证完成任务。”

        “行了，放吧。”

        “妈妈拜拜~”

        因为开着公放热闹了几分的房间重新沉寂下来，桑宁没再看手机，也没动。

        好像在思量，好像在悲伤，好像在死心，好像在道别。

        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

        许久，房间里的安静被桑宁打断。

        她拿起手机订票定闹钟，然后起身收拾行李，然后洗漱，然后回到床上。

        把自己裹进被子，闭上眼。

        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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