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学字

当天晚上我就回禀了母后，说日后要跟着芳嫔练琴，母后自然欢喜，立即就派人去给芳嫔传话。

        奉命去传话的小宫女前脚才踏出宫门，后脚母后就看着我小心翼翼试探道：“长宁，要不母后也给你找个教你写字的师傅吧？”

        ……

        我十分怀疑母后是和莫子陌串通一气，不然怎么能同时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行吧行吧行吧”，我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暗自赌气，学就学，谁怕谁！

        想必母后老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练练那一□□爬似的字，所以她提议完的次日一大早玉珠就推门进来跟我说老师找好了，此刻正在畅春园里等我。

        “为何要大老远的跑到畅春园去？直接在瑶华宫学不好么？”我一边闭着眼睛任玉珠将我收拾妥当一边不满地嘟囔，畅春园离瑶华宫还有一段距离，每日过去我就得早起半个时辰才可以。

        听了我的问话，玉珠摇摇头，只道她也不知。

        不过，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释，因为我见到了即将要教我写字的老师。

        是司徒焉。

        当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我都惊呆了，我难以置信地看向玉珠，用眼神质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料玉珠的惊讶之情比我更甚！

        “微臣见过公主”，司徒焉倒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似的，向我拱手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直起身来，也不等我让他免礼。

        我久久未回过神来，司徒焉也不着急，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他的手很大，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纤长的手指抚在书脊上，骨节分明。

        我终于回过神来，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司徒焉应声抬起头来，看向我道：“可以开始了么？”

        我呆愣地点了点头，如提线木偶一般走至他身旁，拿起一支笔开始魂不守舍地写写画画。

        看到我的“作品”时司徒焉难得的咽了咽口水，半晌后终于开口道：“没关系，从头再学就好了。”

        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拿着笔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手心不自觉沁了一层薄汗。

        司徒焉自一旁拿过一张纸，笔若游龙写了几个字，递给我，让我照着他的字一笔一划地临摹。

        接过那张纸我才知道，原来司徒焉的字写得那样好看，一如他的人。

        司徒焉平日里话不多，像极了刚认识时候的莫子陌，有时为了逗他同我多说几句话，我还会故意写错几个字。

        我装得很像，他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只会轻叹一声然后好脾气地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划地教我，十分温柔。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发愣，默默在心底幻想着他要是属于我该有多么美好。

        只可惜他从来都不属于我。

        “公主？”司徒焉用中指指节轻轻在桌上叩了叩，唤回了我不知飞向何处的思绪。

        我猛然回神，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长”字。

        司徒焉长叹一声，无奈地背着手走到我身后，用右手环握住我的右手，一笔一划带着我写出了工整漂亮的“长宁”二字。

        当司徒焉靠近我的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待他握住我的手时，我的心更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险些穿胸而出。

        原来那只执剑刺向我的手手掌那么大，手心那么暖。

        “学会了吗？”司徒焉好听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我如梦初醒，红着脸点了点头。

        司徒焉遂放开我，退至一旁，缓声道：“你自己再写一遍。”

        “啊……啊？”我茫然抬头，看向司徒焉。

        方才我满脑子都是他环握着我的那只手，至于他所说的要点则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哪里会知道都学了些什么。

        可眼下司徒焉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看我写字，我心乱如麻，握着毛笔的手迟迟落不下去。

        就在我惶惶不知所措之际，玉珠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响起，救我于水火之中：“午膳摆好了，请公主和侯爷移步偏厅用饭。”

        闻言我如释重负，连忙扔下手中的笔长舒一口气，对着司徒焉俏皮笑道：“侯爷，午膳摆好了，咱们该吃午膳了。”

        司徒焉淡淡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我提起裙摆，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司徒焉不经意弯起的嘴角。

        接下来的日子里司徒焉每天一大早就来教我写字，一直待到宫门下钥才回去，因此我都没什么机会出去玩儿，更何论见莫子陌。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他每天都来得特别早！

        他来得早我就得起得早。

        他是故意的！我确信他一定是故意的！

        终于有一天，疲惫不堪的我实在是支撑不住，趴在桌前不住哀嚎：“侯爷，真心的，算我求你了，你明日能不能来晚一点？不用多晚，半个时辰，只半个时辰就够了！”

        看着我的可怜样儿，司徒焉若有所思。

        见此情形，我一咬牙一狠心，藏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腰间的软肉，登时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我努力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眼泪汪汪地哀求道：“我实在是困得很，想多睡会儿。”

        定是因为我当时的模样太过可怜，所以司徒焉不仅良心发现点了头，第二日甚至还晚来了一个时辰，于是我终于睡到了多日以来的第一个饱觉。

        当我神采奕奕地来到畅春园时，畅春园的管事太监于公公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凑近了我悄声道：“侯爷特地从宫外给公主带了酥皮烤鸭和酱鸭掌，都是平日里公主爱吃的呢。”

        那天的午膳我吃得特别开心，一不小心还多添了一碗饭，司徒焉笔直地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弯弯。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笑的这么开心，笑得真好看，我忍不住也跟着咧起了嘴角。

        其实学写字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写字？

        我一边神游四方一边埋头将一块晶莹剔透还泛着油光的鸭皮送入口中，鸭皮的酥脆和油香充斥着我整个舌尖，久久不能散去……

        当天晚一些的时候，玉珠趁司徒焉不注意，悄悄趴在我耳边跟我说莫子陌想见我。

        我其实也想见莫子陌了，可司徒焉管我管得很严，他定不会同意我在练字的途中去找莫子陌。

        于是我握着手中的毛笔细细思索起来，最后还真被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偷偷溜出去见莫子陌的好办法。

        “啊”，我先是装作很困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摇摇晃晃有气无力道：“中午吃的太饱，现下有些犯困，不若我先去躺会儿再来练字吧？”说着就要在玉珠的搀扶下起身。

        闻言，司徒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就在我忍不住快要心虚的时候，他终于微微颔首，嘱咐玉珠扶我去偏殿休息。

        我欣喜若狂，可在司徒焉面前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装作蔫蔫的样子倚在玉珠身上，让玉珠扶着我走。

        好在走了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司徒焉的视线，我登时恢复如常，提起裙摆就开始跑，许久不见莫子陌，我当真是想他。

        “哎呀不好！”跑到一半时我骤然停下，懊恼不已地拍了拍脑袋：“昨日知书姑姑刚送了些桂花糕来，我忘记给莫子陌带一点了。”

        言毕，我立即转身，打算回宫去取。

        玉珠连忙伸手将我拦下：“公主三思，现在回去定会被定北侯撞见。”

        玉珠言之有理，我只能作罢。

        罢了罢了，桂花糕以后再给莫子陌吃吧，现下还是先去见他要紧。

        我和玉珠手拉手偷偷摸摸避开人在宫里穿行，绕了好几条小道又钻了一个狗洞之后，我终于看到了蹲在杂草丛里的莫子陌，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窈窈，你最近忙什么呢？我都许久不曾见你了”，莫子陌噘着嘴，不满埋怨道。

        我能理解他的不悦，毕竟之前在皇陵时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八个时辰我们都在一起，我甚至都怀疑他若不是个男子，晚上定要爬上床跟我一起睡才肯罢休。

        我偷偷将身体缩进草丛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见确实没有旁人这才开始倒起了苦水：“母后找了司徒焉教我练字，他在定京没别的事干，整日就知道拉着我练字，从早到晚一日都不停，你看，我手都磨出茧子了。”

        我将自己原本细嫩的双手伸到莫子陌面前，给他看我右手指腹上厚厚的茧子。

        莫子陌抓起我的右手轻轻吹了吹，心疼道：“不是说和芳嫔学琴么怎么又和司徒焉学写字了？”

        “芳嫔近日突感风寒，现下还没好全，所以就先学写字了”，我苦着脸解释道。

        看着我手上的茧子，莫子陌突然愤然起身，双手叉腰忿忿不已：“学字就学字，可怎么定京城里那么多人却偏偏要挑个你的克星？”

        莫子陌话音未落，一个小石子突然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他额上。

        莫子陌吃痛，捂着脑袋举目四望恼怒不已：“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本侯？”

        看着莫子陌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在四周搜寻暗石伤他之人的样子，我深觉他还是最开始不言苟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哪有什么人”，看着莫子陌上蹿下跳地找了半天，别说人了，连个小动物的影子都没找到，玉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本来觉得玉珠说的对，可是眼看着莫子陌的额头逐渐浮上了一块红肿，我又觉得好像真的有人在故意打他。

        可我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好在莫子陌皮糙肉厚，寻了半晌没寻到人便也自认倒霉不再追究。

        “好了别生气了”，我轻轻拽了拽莫子陌的衣摆：“司徒焉这也是为了我好，若我不吃苦，怎么能写出一手好字？”

        莫子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长叹一口气，重新蹲了下来，献宝似的打开手里的油纸包递给我：“你尝尝这个，我早上特意命人去买的，可好吃了。”

        金黄酥脆的烧鸡此刻还冒着热气，油光发亮的大鸡腿看着就让人垂涎不已，可我中午用了太多酥皮烤鸭和酱鸭掌，此刻肚子还是鼓鼓的。

        不过迎着莫子陌期待的眼神，我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口，遂虽然很撑却还是伸手撕下了一个鸡腿。

        可就在我刚要将鸡腿送入口中之际，眼角余光里慕然瞥见对面蹲着的莫子陌脸色突变。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玉珠尖叫出声：“公主小心！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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