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成长

我兴致不高，莫子陌有心想多陪陪我却碍于礼数不能在宫中久留，所以即便万分放心不下他也只能匆匆离去。

        将莫子陌送出宫后，玉珠提议我去御花园里转转，她听人说宫中花匠最新培育的玉兰已经开花了，白的粉的，十分好看。

        想着左右回宫也没什么事，我便点头答应了，走了没多久，就见不远处一整条路上都开满了玉兰花。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确然如玉珠所说，白的粉的，十分好看。

        娇艳的花朵、淡淡的幽香、清冽的空气，所有的一切加载一起扫去了萦绕在我心头的愁绪。

        “公主，让小康子折两支还未开的花苞拿回瑶华宫，奴婢再找个细口瓶精心养起来，想必能养好几日呢，好不好？”见我心情逐渐转好，玉珠开心地提议道。

        我正待作答，忽然察觉到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慕容菡。

        我心中警铃大作，拉起玉珠就想躲，只可惜此处四下空旷无处可藏，仅有的一座假山还在一路之隔的对面，我若是从那路上跑过去了，定会被慕容菡逮个正着。

        还不待我有所决断，慕容菡已经花枝招展地快步扭了过来，陪她一起来的还有慕容薇和安贵人所出的七皇妹慕容菲。

        因着芳嫔一事慕容菡本被父皇下令禁足钟粹宫，可偏偏她舅舅远兴侯柳成屡立战功，赏无可赏，无奈之下父皇不仅解了她的禁足，就连贤妃的位份也复了。

        我养伤的这段日子无论是后宫嫔妃还是其他姐妹，碍于礼数都免不得要来瑶华宫请安。我嫌麻烦，谁都没见，其他人也都识趣，放下礼物就走了，只有慕容菡，不厌其烦日复一日地来。

        为了不见她，我借口都想遍了，没成想还是被她堵在了御花园。

        我十分无奈，忍不住小声向玉珠吐槽：“她们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腿脚怎么这么利索？”

        玉珠捂嘴轻笑，向我抛来一个同情的目光：“看来五公主今日可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公主躲懒呢。”

        我无奈叹气，不禁暗恼父皇为何要给我生这么多姐妹，当真是烦人。

        可恼归恼，面子上该做的功夫还得做，这是在行宫时封嬷嬷常在我耳旁念叨的话。想必林世子妃常常挂在嘴边的“被迫营业”，也是一样的道理。

        “许久不见皇姐，菡儿都想皇姐了呢”，慕容菡一上来就亲热地抱着我的手臂不住撒娇，仿佛当日她设计陷害我和母后一事不曾发生过一样：“菡儿去瑶华宫了好几回，都没见到皇姐，心里挂念的很呢。”

        慕容菡身上浓重的熏香味熏得我有些不适，我一边敷衍着她一边使劲儿从她手里抽出胳膊，又默默站得离她远了几步。

        见我抽出手，慕容菡的眼里登时盈满了泪水，看着我楚楚可怜道：“皇姐是不是生菡儿的气了？”

        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我心下只觉恶心，除无语翻了个白眼儿外再无他话。

        见此情形，一旁的慕容薇面露不悦，一把扯过慕容菡然后又对着我阴阳怪气道：“皇姐被父皇罚去皇陵那么久，与咱们姐妹生分了也是常事，五皇姐可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慕容薇不自己跳出来我都险些将她忘了，芳嫔小产一事贤妃和慕容菡虽是主谋，可若说慕容薇在其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我是断断不信的。

        然而无论是母后的来信还是父皇对于这件事的处置，慕容薇都没有受到半分牵连，回宫后我还曾特意问过母后其中缘由，可母后却一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我便明白了定是芳嫔求过父皇和母后。

        思及至此，我更是生气，芳嫔拳拳爱女之心慕容薇丝毫不察不说，反倒和其他人联合起来一起伤害自己的母亲，这等狠心恶毒之事，也只有慕容薇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才做得出来！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狠狠打慕容薇几巴掌，可我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正中慕容菡下怀？

        想到这里，我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怒气，心道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不急在这一时。

        见我没有如她预料一般大发脾气，慕容菡捏紧手帕微微垂眸，再抬眼时眼里竟又盈了更多的泪水。

        还不待我有所防备，她突然自顾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动作幅度太大还险些撞到我的腿。

        我惊了一下，连忙快步向后退了半步，然后站定，冷眼看她又打算闹什么幺蛾子。

        “皇姐，从前的事都是菡儿的错，您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您大病未愈，生不得气，可千万要顾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啊”，话毕，慕容菡哭着伏下身去，圆润的肩膀像风中孱弱的蝶翼一般不住抖动。

        若此时有不知情的人从一旁经过，只怕立即就会认定慕容菡在我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不，此时“恰巧”就有一批新入宫的宫女在掌事嬷嬷的带领下从一旁经过。

        看着跪在地上“弱不禁风”的慕容菡，我勾唇冷笑一声。

        其实慕容菡会如此做我并不意外，按照我之前的性子，一旦知道了她对我的亲近都只是利用之后，定是半分好脸色都不会给她，再被她联合慕容薇这么一刺激，定是立马就大呼小叫愤怒不已。

        而一旦我张牙舞爪的模样落在新入宫的宫女眼里，得不了个好名声不说，只怕日后再也没人敢真心为我所用。

        慕容菡居心不良，慕容薇助纣为虐，可她们两个人却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即一别两年有余，是个猪都不会毫无长进。

        一眼识破慕容菡的诡计，我将计就计微笑着蹲下身去，亲手扶起伏在地上的慕容菡，又掏出手帕细细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用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的语气浅笑道：“五皇妹这是哪里的话，皇姐是姐姐，哪里会同妹妹计较。更何况妹妹除了方才见皇姐时忽略了礼数没向皇姐行礼以外，也没什么旁的错处，因着这么一点小事，妹妹何至于如此惶恐？还是说，妹妹背着皇姐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姐的事皇姐竟不知道？”

        在皇陵时封嬷嬷跟我说了许多，她说这世间女子活得本就艰难，名声二字更像是一座大山牢牢压在头顶，哪怕我贵为公主也逃脱不开。

        从前我想着我只要问心无愧，管他旁人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可后来我明白了，当你臭名昭著的时候，哪怕你没做坏事也没有人肯相信你，更不会听你分辨。

        而那些流言蜚语终将会化作一把把利箭悬在头顶，一旦到了万箭齐发那一日，任谁也难逃万箭穿心的下场。

        所以即使现在我对慕容菡厌烦至极，我也只是躲着她，实在躲不过了我也笑着敷衍她，不给她像以前那样多的机会，将我搞得声名狼藉恶名远扬。

        慕容菡显然是没料到我会有所反击，面对我的问题，她呆愣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可不是么，慕容菡再蠢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说破当日芳嫔小产之事是她嫁祸于我，既然她开不了这个口，那仅仅因为忘记向我行礼一事她就如此大动干戈，当着众人的面又是跪地请罪又是痛哭出声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何居心。

        不远处，那批宫女在掌事嬷嬷的带领下规规矩矩地向我们行了个礼，然后又快步离去，于是御花园里又只剩下了我们几人。

        我很快收起面上的笑意，冷着脸扔掉手中的帕子，又从身后接过玉珠递来的一方新帕子，当着慕容菡的面煞有其事地擦起手来。

        看着我擦手的动作，慕容菡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变化多端实属有趣，最终，她再也按捺不住，扭着手中帕子咬牙切齿道：“一别数年，皇姐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勾勾唇角，清浅笑靥让遍地玉兰都失了颜色。

        我笑得越开心，慕容菡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

        欣赏够了她扭曲不已的脸，我终于收起笑意，眸若寒冰冷冷道：“五皇妹没听到方才皇姐说的话么？”

        慕容菡有些不解。

        我下巴微抬，玉珠便自我背后很有气势地跨了出来：“五公主见了嫡公主还未行礼，礼不可废，还请五公主现在补上吧。”

        关于那个“嫡”字，玉珠刻意加了重音。

        我十分满意，不愧是我的贴身宫女，一张嘴就知道怎样最能扎慕容菡的心。

        慕容菡咬牙切齿愤怒不已，可嫡庶二字压下来，纵是她再不服气也只能低下身去，规规矩矩地向我行礼。

        我又看向慕容薇和慕容菲。

        慕容薇像慕容菡一样，虽不服气却又无能为力，一旁的慕容菲倒是神色如常，面色淡淡跟着慕容薇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

        我本不在乎嫡庶之分，可慕容菡在乎，那我便要用她在乎的东西狠狠地打她一巴掌。

        我知道，今日之事就算是将我和慕容菡之间那层写着“和平”的窗户纸彻底撕破了，从此往后，我们两人之间当真就只剩下血雨腥风你死我活了。

        初战告捷，我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我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出那个圆嘟嘟的小小身影，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唤我“皇姐”的身影和面前这个满脸都被恨意扭曲了的身影跨越时空的长河无限交叠……

        我顿觉万分疲惫。

        一阵冷风吹过，一股寒气顺着我的衣领注入四肢，被寒意一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被司徒焉刺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捂住胸口皱了皱眉，玉珠连忙上前，替我拢好身上的披风，关切道：“公主，咱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在玉珠的搀扶下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将跪在地上的慕容菡、慕容薇和慕容菲一起，抛在了身后。

        方回瑶华宫，玉珠立即遣人宣来了太医，父皇和母后闻讯，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

        好在太医说我只是吹了些风并无大碍，父皇和母后这才放心。

        “你啊你”，父皇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我的额头：“有伤在身还不好好在宫里养着，跑去御花园吹什么风？是不是存心让父皇担心？”

        我笑着揽了父皇的胳膊，将他扶至软塌上坐下，又亲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撒娇卖乖道：“父皇别生气，长宁以后就在宫里好好呆着，保证不出去乱跑，您就放心吧。”

        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模样，父皇这才满意，又说了一会儿话，福公公来禀说前朝有要事需父皇定夺，父皇又谆谆嘱咐了瑶华宫众人许多，这才终于起身去了御书房。

        父皇刚一走，母后就将我拉至她身旁坐下，柔声问我方才在御花园里的情形。

        于是我便像小时候一样顺势躺在母后腿上，一边把玩着自己衣服上的配饰一边跟母后说话。

        母后也像从前那样，一边淡笑着听我说话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

        听我说完方才发生的事情，母后面上展颜，眼底却满是遗憾。

        我不解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爱怜地抚了抚我的脸庞，悠悠道：“我们长宁真是长大了呢，母后很是欣慰，可作为一个母亲，母后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活着，不必日日在这深宫之中如履薄冰。”

        言罢，母后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不切实际，遂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躺在母后腿上，默默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我能明白母后的心思，她不求我荣华富贵高高在上，她只希望我平安喜乐，康顺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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