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和好

高大娘家的院子虽小，也没什么器具，但却收拾地十分干净整洁。

        院子一侧搭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木棚，棚子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踩着一个小木凳在灶台上忙前忙后，另一个看起来小她一两岁的小男孩儿则坐在灶台前，一下一下地往灶台里面添着木柴。

        “那是老婆子的孙子虎娃和妞妞”，高大娘一边帮我们倒茶水一边笑呵呵地解释道：“小娃娃命苦，爹娘早早都没了，只能跟着我老婆子混口饭吃。”

        说罢，高大娘又转向两个小家伙，让他们过来给我们打招呼。

        妞妞大一些，见了我们虽有些紧张，却还是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虎娃年纪小，又怕生，只躲在妞妞身后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黑水晶一般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我们。

        玉珠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酸梅递给我，我蹲下身去，笑着将手里的酸梅递向妞妞：“尝尝，可好吃了。”

        妞妞咬着嘴唇迟疑片刻，又扭头看了看身侧快要流口水的虎娃，轻声道了句谢而后伸手接过我掌心的酸梅，拈了一颗送进虎娃嘴中。

        虎娃喜滋滋地张嘴吃了，可是下一秒，一张圆乎乎的小脸被酸的紧紧皱在一起，像极了静静躺在墙角的老南瓜。

        看着虎娃皱巴巴的小脸，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不远处接替起妞妞翻炒着锅中野菜的莫子陌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小孩子好相处，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妞妞和虎娃已经抛下了刚开始的扭捏，与我和玉珠闹作一团。

        高大娘见莫子陌亲自在那里炒菜，十分惶恐：“哪儿能让贵客亲自下厨，您快歇着，让老婆子来。”

        莫子陌笑笑，拒绝了她的好意，又命车夫把带来的鸡鸭鱼肉卸下，挑了几样开始有模有样地烹煮起来。

        见此情形，高大娘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像公子这等人物还会做饭呢。”

        莫子陌拿着铲子的手在空中停了停，而后一边继续翻炒一边淡淡道：“小时候父亲为了磨练我，曾故意将我扔在燕峰山上一月有余，自那以后，我便什么都会自己做了。”

        莫子陌语气淡淡，可他的话却令闻者心疼不已。

        燕峰山远在金陵，纵使是我也听过它的险峻之名。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莫子陌是高高在上的永宁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不知道原来老永宁侯竟是用这般残忍的方法训练自己的独子的。

        “哎哟”，高大娘捂着心口怜惜道：“那公子的母亲想必要心疼坏了。”

        是啊，做父亲的为了促使儿子成材，狠心些也是有的，可母亲不一样。

        世上大多数母亲都不求孩子取得多大成绩，只愿他们平安喜乐、康顺长宁，就像我母后一样。

        我虽没看向莫子陌，却暗地里悄悄扯长了耳朵听他和高大娘说话。我也想知道莫子陌的娘亲是不是和我母后一样，温柔善良贤良淑德。

        闻言，莫子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从未见过她。”

        刹那间，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凝滞了，狭小的院子里只余一声闻若未闻的叹息。

        一直同我和玉珠笑闹的虎娃突然起身，奔向莫子陌，紧紧搂住他的腰，仰头道：“哥哥你别难过，我也没有娘亲，不过我有婆婆，婆婆待我很好很好，她也会对哥哥很好的！”

        莫子陌闻声低头，摸了摸虎娃圆滚滚的脑袋，轻声回道：“好，哥哥不难过。”

        虎娃这才咧嘴一笑，娇憨可爱。

        许是为了疏散院内沉重的气氛，玉珠故意眉欢眼笑换了话题道：“公子方才还说自己什么都会做，殊不知有一样事情公子就不会做。”

        “什么事呀？”虎娃松开抱着莫子陌的手，一溜烟儿跑至玉珠面前，好奇追问。

        玉珠颔首轻笑，刮了刮虎娃的鼻尖：“公子不会系活结。”

        一旁的妞妞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明显是不相信。

        见妞妞不信，玉珠又脆生生补充道：“是真的，我们小姐告诉我的，我们小姐从不骗我！”

        众人的目光立即落在了我身上，莫子陌也不例外。

        “小姐，玉珠姐姐说的不是真的啊？”妞妞半信半疑看向我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妞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捂嘴和虎娃笑作一团。

        院子那头，莫子陌已经收回目光，又开始专注于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炖肉，很快，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溢满了整个小院。

        那顿饭我们吃的很是尽兴，饭后，高大娘又拿出了自酿的果酒给我们喝，果酒香甜，我把持不住，一时多喝了些。

        喝的时候还不觉得，喝完被冷风一吹，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扑去，好在莫子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我便借势靠在了他身上。

        彼时的玉珠忙着将荷包里所有的酸梅都倒给妞妞，只留莫子陌一个人扶着东倒西歪的我。

        天冷我穿得厚，身体又不受控制，摇来摇去地莫子陌也不好抓稳我，索性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大跨步抱到了车上。

        莫子陌一早便吩咐车夫给马车里烫了好几个汤婆子，此时半躺进去浑身上下暖烘烘的，使人更添醉意。

        “莫子陌”，醉眼迷蒙中我唤了他一声。

        莫子陌浅浅回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毛毯上，又随手扯了几个软垫垫在我背后，然后打算起身退出来。

        谁知即将失去意识的我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动弹不得，只能一手撑地，弓着身子半跪在马车里，试图唤回我的一丝神志：“窈窈，松手。”

        对于他的话我恍若未闻，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莫子陌。”

        莫子陌眸底有泼天的暗流汹涌波动，可我却浑然不觉，只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我教你打蝴蝶结好不好？”便侧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昨夜发生的事大多都记不得了。

        我头痛欲裂，扶着床勉强起身，玉珠连忙上前，端了一碗醒酒汤给我。

        我眉头紧皱将醒酒汤仰头灌下，眼睛还未睁开便觉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下一秒，酸甜的味道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味蕾。

        我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于此同时，玉珠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冲着那人恼道：“侯爷，公主还没起呢！”

        莫子陌这才反应过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好快速转身，想了想，又抬手遮住了眼睛，讪讪道：“窈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见状，我扯扯玉珠的胳膊，示意她不必生气，毕竟正值冬日，我睡觉时穿的可厚了，莫子陌也看不着什么。

        “你在外间等我吧”，我对莫子陌的背影笑道。

        虽不知那日他是抽了什么风才将我的兔子灯扯坏，可为着一个灯就和他生分了，当真不值。

        这几日其实我也想原谅他来着，可他不来找我，我面子上过不去，自然也不愿主动去找他。

        现下他主动来了，便是先低头的意思，我自然欢喜。

        莫子陌僵硬点头，迈腿走了出去，不过想必是窘迫的太过厉害，四肢都有些不协调。

        看着他同手同脚的模样，玉珠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手脚利落地服侍我穿衣起床。

        外间，莫子陌故作镇定地声音透过屏风和层层叠叠的帘帐传了进来：“我把虎娃接到行宫来了，先让慕云溪带着他练习武艺，等来日咱们回京，再托人将他送至金陵，永宁军都在那里，自然会对他有所照应。”

        我远远地应了一声。莫子陌如此安排甚好，我知道虽然没说出来，但他一直对那日意图将高大娘撇下心存愧疚，为虎娃谋个好前程就是他对高大娘最好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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