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亡灵

凯法利尼亚学院坐落在一处海中孤城中。

        这里四面环海，唯有一坐孤岛静静地矗立在广袤无垠的蓝色水域中。

        曾经的凯法利尼亚是现任国王陛下登基之前的行宫，后来被来自深渊的魔族袭击之后荒废了一段时间，在光明神殿牵头提出要建立一所人类和泛人类都可以平等相处的学院时，已然登基为王的国王便干脆把这座城堡捐赠，作为学院建立的场所。

        为了防止魔族再度来袭，光明神殿特意把被称为魔族克星的光明圣冕作为镇宅放在了学院里，现在的凯法利尼亚可以说是除了光明神殿和人类王城之外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这座曾经的王室行宫分为内外两城，内城城堡现在作为学院使用，而外城则分布着一些由做生意的平民自发组织的商业街和娱乐场所，为内城的学生导师们服务。

        杜安现在来到的，就是外城。

        虽然理论上来说，非休息日学生并不能随意离开内城，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偷溜出学校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对此大多数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实在是得罪不起。

        就连埃德加也会经常抽时间溜出来喝酒呢。

        今夜天气不是很好，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云遮挡住了皎洁的明月，昏昏沉沉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了下城区的灯火之上。

        精灵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自阴影中浮现，杜安拉了拉巨大的兜帽，确保其遮住了自己整张脸，他不敢多做耽搁，在漆黑的小巷里七拐八拐，便来到了一处地窖入口。

        杜安拉开了地窖门，利落地钻了进去。

        地窖的另一个出口在一个小酒馆的院子一角，酒馆主人显然已经和杜安做好了交易，对突然冒出来的精灵表示见怪不怪，他向杜安随意打了个照顾，就进了厨房。

        精灵朝酒馆老板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了酒馆，来到了一个单独分割出的小房间中。

        此房间面积不大，乱七八糟地堆了很多东西，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全身镜，它表面镀银，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堆用途不明的材料中间。

        “晚上好，海瑟。”

        杜安朝着镜子挥了挥手。

        镜面上涌现出波纹，很快浮现出了一个身穿铠甲的亡灵的身影。

        “晚上好，杜安。今天我听说了一件有关光明圣冕的趣事，我想你大概愿意和我详细分享一下事情的经过？”

        亡灵的铠甲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隔着镜子传到了杜安的耳中。

        “是我的荣幸。”杜安苦笑了一声，把事情的经过和亡灵详细解释了一遍——有关论坛的事情除外。

        亡灵的手指轻轻敲着铁质铠甲，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他等待杜安把事情说完，才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光明圣冕在你的身体里？”

        镜子试图不动声色地离杜安远一点，可是碍于庞大的体积，它在发出了一声巨大刺耳的摩擦声后，艰难位移了一毫米。

        杜安：“…………”

        亡灵：“……………………咳。”

        亡灵委婉地说：“虽然活着的时候我也算是光明血脉的继承人，但是人死如灯灭……若是你碰我一下我便没了，那岂不是死的太过憋屈。”

        杜安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一个银质宝石额饰戴上后，选择尊重海瑟的怕死本能，礼貌拉开距离。

        “今天有康拉德导师帮忙顶着，我还能抽出机会来见你一面，以后恐怕有挺长一段时间我没办法以现在的身份与你见面了。”

        亡灵点了点头：“那东西呢？”

        杜安对武器和道具的制作颇有心得，因为生活较为贫困，因此平日里能自己做的东西绝对不假手他人，在省钱的同时积极创收，制作的东西在凯法利尼亚的黑市里很是走俏。

        “我自己在学院继续做一些小玩意，到时候想办法送过来，不影响你卖。”杜安想起了论坛商城里售价2000人气值的‘光明女神的随机祝福’，内心琢磨着自己能不能攒点人气值买下来，试试给物品赐福，万一被赐福的道具出现了什么新的功能，那他可就有的赚了：“我最近有点想法，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以后的生意就可以涨价了。”

        亡灵对他时不时的突发奇想感到习以为常，他看着杜安好一会儿，感叹道：“真是令人震惊，谁能想到从深渊的魔族聚居地爬出来的你，碰了光明圣冕不但没有灰飞烟灭，还被它认作了主人呢？”

        杜安耸了耸肩，这事的原因他短时间内深究也深究不清楚，与其反复纠结倒不如先顺其自然：“说不定我是什么光明的天选之子呢。”

        亡灵被杜安的胡说八道震惊，他表示自己作为一个死人不想和光明的天选之子说话，于是随手一挥，地上堆积的厚丝绒布腾空而起，把镜子盖的严严实实。

        杜安：“……那我走了。”

        亡灵的声音从幕布后面瓮声瓮气地传来：“你最近低调一点，少管闲事，下城区好像不是很太平。”

        杜安谢过了亡灵的好意，他平时都会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打探一些情报，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多呆，于是直接走后门离开了酒馆。

        下城区出事了吗？这会和潜入凯法利尼亚偷窃光明圣冕的小偷有关吗？

        穿行在下城区近乎无处不在的阴影中，杜安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回到凯法利尼亚学院，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就和海瑟里应外合，保持联系及时互通有无。

        不知是否是被卷入了剧情的原因，本来已经顺顺利利走过无数次的路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坎坷了起来。

        杜安停在了小巷末尾的阴影之中，精灵的能力让他仿佛变成了黑夜之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他感受到了前方有人。

        一共三个……一男一女一个小孩，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偷偷溜出来约会的学生，小孩大概才一岁多，路都走不稳，这什么情况？有学生搞出人命了？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个学生虽然做了乔装，但是身上的衣服明显有精致的剪裁，而小孩子的衣着则普普通通，带着稍显笨拙的修补痕迹，这个小孩不可能是他们亲生的。

        当然，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是，凯法利尼亚管理学生私生活很是严格，两个学生基本不存在偷偷搞出人命的可能。

        所以……这是从哪里抱来的平民小孩？

        只见那位男性同学正一手抓住女朋友，另一条胳膊把小孩扛在肩膀上，在暗巷里发足狂奔。

        “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把我们的孩子交给你的！”男同学发出悲怆的怒吼：“我和苏珊是真心相爱的！你们谁也别想让我们分开！”

        被他拉着的女同学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啜泣。

        杜安：“？”这是在干什么。

        在小朋友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杜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误入了什么惊天动地爱情故事的倒霉蛋路人，他的目光在这古怪的三人组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确定了这里并没有别人在，这位男同学纯属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这位同学莫不是喝高了？

        眼看着这个男同学抱着这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小孩越跑越远，杜安还是决定不能坐视不理，万一这个平民小朋友磕着碰着了，他的父母面对有权有势的学生，估计连个渣都不会剩下。

        杜安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几息之间便追上了奔跑的学生。

        靠近了看，这位男同学眼中的焦急竟不似作伪，也没有常人酒醉后目光中的混沌，他脚步稳健，目光炯炯，在他的世界里，也许他真的是一个为了保护妻儿而拼尽全力的英雄男人。

        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杜安自己就知道，深渊里的魔族就很擅长编织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人沉迷其中，若是不强行打破的话这个人恐怕会沉浸在不真实的记忆里痛苦的死去。

        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杜安从阴影中飞快伸出一只同样漆黑的手，狠狠扎进了男同学的影子里！

        这跟随主人奔跑的影子的一端居然真的被杜安抓在了手里，就像是一根黑色的橡皮筋，自男同学脚下越拉越长，就像是一根黑色的绳索，系在主人和精灵身上。

        随着影子越拉越长，男同学仿佛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他的脚步逐渐沉重起来，最终只能面目赤红地在原地艰难踏步。

        杜安捏着手里的影子，就像捏住了一只顽皮猫咪的后颈皮，看着它在自己手中胡乱挣扎，闲庭信步地走到了男同学身边。

        精灵擅长沟通生命，而死亡是生命的结局亦是另一个开端。

        生命与灵魂是精灵统辖的范畴，杜安刚刚借由男同学的影子做媒介，抓住并分离了他的一缕灵魂。

        一部分灵魂停留在了原地，剩下的部分又怎能离开呢？

        杜安一把抓起男同学的领子，蓝色的眼睛直冲冲地锁定了他因愤怒而发红的眼。

        “醒醒！”

        男同学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冰川之下蓝莹莹的大海，无比美丽澄澈的蓝色却带着冰冷的刺痛顺着双目直直刺入大脑，令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一缕黑气顺着他的七窍流出，被杜安莹白如玉的手抓在了掌心。

        “深渊……”

        来自深渊的黑气在杜安的手中仿佛温顺的小绵羊，只存在了一瞬间便消散了。

        “你……你是，精灵！”

        因为男同学倒地而被松开了手的女同学直愣愣地看着杜安的脸，遮挡住明月的云朵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银白的月光突破了黑暗的禁锢，照耀在了空荡荡的小巷中。

        银发蓝眸的精灵仿佛是月光凝聚而成，冷白的皮肤仿佛在发光，清冷美丽的面孔不愧神最完美的造物的称呼，显示出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冷漠来。

        少女倒在了地上，近乎痴迷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精灵，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曾经会有那么多王公贵族会为了精灵而疯狂。

        精灵垂眸把已经停止了哭泣的小孩放在了女孩面前，没有再看一眼昏迷在地男同学，轻声说：“把这孩子送回他母亲身边吧。”

        女孩愣愣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感叹精灵的声音就像月夜下流动的泉水一样清脆动听，就看到面前美丽的异族缓缓消失，融化在了如水般的月光之中。

        “等等！”少女惶急地伸出了手，试图去抓住精灵黑色斗篷的衣角，可是却捞了个空，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只有皎洁的月光流淌。

        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悄无声息，只有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友和又开始抽泣的小孩诉说着一切并非幻想。

        呆愣良久，少女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艰难地撑起了昏迷不醒的男同学，拉着小朋友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小巷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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