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顾青阳闻言眼中一片阴鹫：“世叔好长的眼睛。”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

        伍思元叹了口气，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脸上满是无奈，“人你杀也就杀了，何必要在墙上留那些字？”

        “不将江湖搅的翻天覆地，我如何能有报仇的机会？”顾青阳似是想起了那夜火光下蹒跚的人影，恨的双目赤红：“生而为子，不言父仇，岂敢苟活于世？”

        “罢了，罢了。”伍思元长叹一声：“你不愿说，我也不强你所难，日后若有人发现，我为你遮掩一二也就是了。”说罢话锋一转，又道：“我探察到了神女令的消息了。”

        “哦？”顾青阳抬眼望向伍思元，语气淡然，表情却有一瞬凝固：“世叔请讲。”

        伍思元道：“很可能在成疯子那。你且小心些。”言毕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语气歉疚：“我不想探听你的消息，只是我对不起你父亲颇多，你……我总不能再叫你出事。”

        顾青阳并不起身相送，而是轻敲着桌面陷入的沉思，直到良辰将鸡粥放到他面前，他才抬头对良辰道：“去查查伍思元，还有我身边那些人，既然伍思元能在我身边按插人手，别人也能。你亲自动手，要快些。”

        良辰应了声是，便低头匆匆离去，她很早之前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也不愿意信的，如今行事败露，怎么能不让他恼怒非常。

        “平丘杨家，西华张家，东林闵家，再来便是邵成风，萧千里了。”顾青阳垂眼轻笑一声：“快啦，我就快要杀光他们啦。”

        闭上眼，二十年前的喧闹仿佛就近在眼前，那日是弟弟的百日宴，家里来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在称赞弟弟可爱，却没有人理自己，他嫉妒那个刚满百日的弟弟。他赌气偷偷爬到了那棵枝丫繁茂的大树上，成心想急一急娘亲，等了好久好久，最后竟等的睡着了。

        然后呢？

        然后是被一阵撕杀声吵醒的，他透过密集的枝叶，火光中看见爹爹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走到树下对他说：“阳儿，乖乖躲好，等爹爹来接你。”他吓坏了，乖乖点头。他看见爹爹笑了，像往日他要骑大马时，爹爹把他扛到肩上那样，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爽朗。

        爹爹的笑让他安心了许多，爹爹那么厉害，自然能打退坏人来接他的。娘亲说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爹爹一定会来接他。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月亮落到了西边，天空已经隐隐泛白，爹爹还没有来，四周静的吓人，连往日吵闹不休的虫子也安静了下来。血的腥味在风中缕缕飘入他的鼻子，很浓，浓的让人作呕。

        在浓厚的血腥味中他又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杆，他等不了了，悄悄爬下了树。园子里到处是飞溅的血迹，以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仆役，有偷偷带他出去玩耍的张叔，也有他犯错时娘亲罚他不许吃饭，偷点心给他的丫鬟，还有教他踢蹴鞠张大虎。这些人身边都围满了讨人厌的苍蝇，嗡嗡作响的到处乱飞，吵的人心慌意乱，好不烦人，他赶了又赶，却怎么也赶不走它们。

        他很生气，他要去告诉娘亲他讨厌这些苍蝇，以后家里再也不许有苍蝇，一个也不行。

        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倒处都是嗡嗡乱飞的苍蝇，他看见了他的大黄分作了两半，他蹲在大黄身边戳了戳它的脑袋，大黄没有像往常那样跳起来和他亲昵玩耍。

        后来他在大厅找到了爹爹和娘亲，还有那个讨厌的刚过百日的弟弟。他们都躺在了地上，爹爹拿刀的手臂掉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觉得爹爹一定很疼。他把手臂捡起来放到了爹爹断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起来。娘亲抱着弟弟躺在爹爹身边，胸口有好多血，比他割破一百次手指流的血还多。

        弟弟现在乖多了，一点也不吵闹，连口水泡泡也不吐了。弟弟刚生下来那一会，他也是欢喜的，娘亲说以后等弟弟长大了可以陪他一起玩呢，可是弟弟还没大黄长的快，他等的都烦了，然后他就不喜欢弟弟了。

        但现在他觉得弟弟也没那么讨厌了。

        娘亲说他们是兄弟，以后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他把弟弟抱了起来，学着娘亲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弟弟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其实真的挺可爱。

        他抱着弟弟坐到娘亲身边等他们起来，娘亲的身子好凉，许是生病了。他想把爹爹和娘亲搬到床上，可他们大重了，他只好对弟弟说，“我去给娘亲和爹爹拿被子，弟弟和我一起去么？”

        弟弟连个口水泡也没吐给他，他当下决定弟弟这是默认了。

        他抱着弟弟去找被子，路过大黄时，他说：“弟弟，等你长大了，我也让大黄陪着你玩好不好？”

        路过荷花池时，他说：“弟弟，娘亲说我是你哥哥，我要照顾你的，你在这等我，我去打水给你洗洗脸好不好？”

        路过张大虎时，他说：“弟弟，等你长大了，我教你踢蹴鞠，我一定比张大虎教的好。”

        路过那棵古树时，他说：“弟弟，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爬树，爹爹说男孩子就该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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