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悠悠的云，蓝蓝的天。

        林半月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抚摸着膝上的白狐冰雪般的毛，白狐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舒服地半眯着眼。

        林半月遥望着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忽然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咳嗽没有停，接着咳得愈发剧烈，她不得不低下头，用手捂住唇。

        待咳嗽稍息，林半月一看，掌心尽是血。

        白狐不安地蹭了蹭林半月的手腕。

        林半月勉强笑了笑，用干净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它。

        这是老毛病了，到如今才发作，还是因为用了准一阶的补血精血轮丹，加以此地浓郁灵气压制。

        丹田深处对鲜血的渴望以及嗜杀的欲望快冲破禁制，禁制摇摇欲坠，等林半月支撑不住，被吞没时，她就会彻底成为永远依附在招魂幡上的一抹虚无飘渺的器灵。

        这是实力不符之人妄自动用魔神器的下场，林半月是好运的，更多的人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撕破了魂魄。

        远处隐隐传来动静。

        林半月将手背至身后，悄悄抹去手上的血迹，散去血腥味。

        响亮的呼声由远及近。

        “不好啦不好啦，红二叔在打猎的时候被巨石砸中，腰快断成了两截，没有半月你不行！”火红色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

        黑色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艳丽精致的红衣少年停在林半月面前，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灼灼地仰视着林半月，还没喘口气就急急地道：“半月你快和我来，事关狐命的大事！”

        意料之中。

        同样的事情在过去已经发生了好几遍了。

        但···仍是太惨烈了。

        林半月站起身，扶住重心不稳的少年，道：“续命丹和九转回生丹我炼好放在给你们菜篮底下了，都标好了名，至于接骨，可以拜托我留下的傀儡，下次切莫看着红二叔点，万不能再把自己的性命不放在心上。”

        趁机溜入她怀中的白狐，看着红衣少年，竖起了飞机耳，呲牙低吼。

        被白狐视为敌人的红衣少年注意力全在林半月身上，却半分没留意它，见一计不成，他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只听东南方震天撼地的巨响，接着几道火红色的身影飞也似地赶来。

        “半月半月！好消息，又发现了一处上古遗迹，有好多本秘籍需要你！”

        “医书、巫咒、琴曲、剑谱······，都是一出世就会引起腥风血雨的失传古籍，半月，这下有的忙活了！”

        “半月，咱们还是老规矩，译好了你想如何用都随你！”

        ···

        他们你一言我一嘴，边说边双眼灼灼地看向林半月。

        林半月苦恼地揉了一把白狐，毛绒绒的触感让她打心底感到愉悦。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林半月知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一一唤道：“红五叔、红七叔、红九姐，古语与狐语的对照本我已写好，放在你们的门前，你们回去便能看见，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里怎么可能不需要你？！一想到半月你会离开，我就觉得好寂寞，你再给我几年，等我成年娶你好不好。”红衣少年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未长开的容颜已能初见将来的风华绝代。

        他本想双手都握住林半月的手，白狐锋利的爪一闪，他只好退后半步，可怜兮兮地望着林半月：“我虽不如白狐族少主长得好，但我对你的心意绝对是真的。”

        “俺也是俺也是，不用和俺成婚，俺有的都给你！”

        “半月你若肯留下，我定比待亲姊妹还待你好！”

        “半月半月，我们都舍不得你，你能不能别离开？”

        ···

        纯粹而浓郁的情谊盛在他们的眼眸中。

        “好了，你们都别为难半月了，”红二叔拄着拐杖匆匆赶来，他扶着腰，看着林半月，苦笑着：“早知你今日决意地要走，我就不受伤了，还能好好地送送你。”

        “都让让，都让让，”红二叔推开堵住林半月路的四人，努力挤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半月若不是为了我们，三年前就能离开了，如今要走，我们就好好地送她离开，一群上百岁的狐狸了，别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

        其实说到话尾，带上明显哭腔的反而是红二叔。

        林半月看向他们，恍惚想起了五年前，她为救师兄，以命换命，意外跌入了空间裂缝之中，本以为就此死在空间乱流中，没想到醒来时身在一处从未听说过的秘境。

        ——狐妖秘境。

        世人皆传妖族排外，尤其厌恶人类，此秘境的狐妖却不是，在她伤得无法动弹时，他们千方百计地治好她的重伤不说，更是对她格外关照，毫不设防。

        简直像亲人一样。

        “红二叔说得不错。”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云雾飘渺，仙人般的白狐族族人缓缓走出，他们皆有绝色之姿，迈步走来时，毛茸茸的白色狐尾一摇一摇。

        “只可惜你还没见到我们少主。”最前方的美少/妇来到林半月的面前，捧起她的脸怜惜地看了又看，像要一辈子记在心里似的。

        美少/妇挥一挥手，各种极为罕见的古宝法器、早已失传的珍贵古籍摆了上来：“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饯别礼·······”

        还不待她说完，红衣少年就插嘴道：“白姨，这不好吧，书上说外面的修士贪婪，财不能外露，你这反而是害了半月。”

        狐族在意容颜，即使千余岁的老前辈在提及自己的岁数时也要抹去一个零，而美少/妇在狐族中的年龄并不大，前年才成的婚，红衣少年这一声“白姨”听着亲切，美少/妇却知其间蕴藏的恶意。

        她亲昵地将林半月脸侧的碎发挑到耳后，姿势暧昧地凑到林半月的耳旁问道：“半月~你说我送的礼物好不好~”

        林半月一下通红了脸，看都没看便忙点头：“特别好，我特别喜欢。”

        美少/妇挑衅地瞥了红衣少年一眼：“赤狐族少主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红衣少年气歪了脸。

        他生生挨了林半月怀中白狐一爪，将一枚恍若赤热岩浆炼成的戒指放入了林半月掌心，往后一跃，接着笑眯眯地看着林半月：“勉勉强强能当空间戒指来用。”

        见白狐还欲扑出，林半月连忙按下白狐的脑袋：“不许胡闹。”

        这时她恰好对上了红九姐、红二叔、红五叔等狐妖的眼睛。

        红九姐嘿嘿一笑：“半月，我这儿也有些好东西。”

        ···

        来到白叔看守的传送阵前。

        出了传送阵就是另一片天地，再难回来。

        在途中前来送别林半月的狐族族人如溪流汇入江河，越聚越多，林半月停下时，已成浩浩汤汤的一片，看不见尽头，每个狐妖都努力地往前挤。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美少/妇和红衣少年头疼地维持着秩序。

        林半月告别后，太阳西沉，天色已晚。

        晦暗的天色中，白叔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林半月怀中的白狐。

        他难得提起他们的少主：“我们的少主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妖，因为太温柔所以才会更痛苦绝望。”

        “若哪天少主肯对你敞露心扉，请你能拉他一把便拉一把，看在我们狐族的面上，救救他。”

        林半月不知就里。她只听狐族族人讲起过白狐族少主容颜惊艳、修为极其强大，至于真正长如何模样，修为有多强却是完全不知，正想细问，大脑突然”嗡”地一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个踉跄，她步到了传送阵上。在被传送出去前，林半月隐约听见赤狐族少主带着泣音喊道：

        ——“半月你不要忘记我啊，我叫作金小荣，等我成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同时，一个古怪的声音自林半月的脑海幽幽响起：“金小荣是《多情剑客》中的浪子男主。”

        林半月一惊，她自半空掉落，险险唤出本命剑，费力维持平衡，没抵住头疼，跌了一个大跟头，摔在了地上，摔得有些疼，好在因她的努力，成功地使跌倒的姿势调整得极为赏心悦目。

        白色的光团从林半月身上浮出，它看着林半月，顿了顿，道：“···心态不错，不愧是我的宿主！”

        “什、什么宿主？”林半月捂着头，巨量的信息一股脑地涌进来，她忍着疼痛梳理这些信息，使自己的神识不至于因承受不住而被撕破，她觉得自己的神识海中好像进去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没错，就是我，按你的方式来解释，我是你的系统，我记得你在穿到这个世界前也看过不少穿书小说，我就是类似那些书中的系统的存在。”系统用极力富有感情然而还是冰冷机械的声音感慨激昂道。

        “那种逼迫别人做任务，不做任务就得死的系统？”林半月坐起身，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色光团，眼前的光团就像是一个白色电灯泡，刺得她脑壳疼。

        “才不是！况且不是我刺的，是你本来就脑壳疼！我是个正经的好系统，你看的小说中不是有很多好系统么，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系统委屈地控诉道。

        林半月呵呵笑：“正经系统会偷听别人心里话，偷看别人的记忆？”

        “什么偷听，你自己不把神识里面的那扇门关上！等等——你没关上，还能坚持到现在？！”系统有些不敢置信道，这个衰败的世界曾为了自救融入了不少小说的法则之力，打包压缩的小说内容，它都发送给了林半月。

        一般宿主最多能接收两本小说就会因承受不住自动把“门”关上了，若小说字数过多，可能半本都到不了，时长几乎都在两秒左右，剩下的往往需要它们系统讲述辅助，而它这个宿主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看起来还不是极限？

        “谢谢。”林半月静下心，潜入神识海，把看到的所有能关上的东西全关上了，头疼终于止息。

        等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白色光团好奇地在她身前转来转去。

        系统道：“现在你总算能相信我了吧？”

        林半月挠了挠怀中的白狐的下巴，把眼巴巴瞅着她的系统急得不行，才慢悠悠道：“我的师父说过，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

        “可你不是见过了金小荣么，说起来，你的师兄还和他有些联系。”系统努力使林半月信服自己。

        林半月当然知道，在《多情剑客》中有个和她师兄同名同姓的杀手，是个很有魅力的反派角色。

        但林半月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师兄联系在一起，因为一旦联系在一起，很可能意味着不只是师兄，连她的师父、青梅竹马，也是小说中很悲惨的人物——她在其他小说中见到了和她师父、青梅竹马相同名字的角色。

        林半月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在这个世界能做到你这样手段的多的是，谁知道你是抱着怎样险恶目的来的。”话是如此说，其实在她的印象中，还真没有人能做到这样。

        “不愧是将要成为帝王的人，真是多疑，”系统道：“你为何不问问我的目的呢？”

        系统发来的小说中，有本《女帝传》，主角的名字就叫林半月。

        林半月不认为自己这是多疑，她也没有成为什么帝王的心思，她是个很愿意对他人付出信任的人，但系统一上来就让她的头特别疼，让她对系统没有一丁点好感，她问道：“什么目的？”

        系统深沉道：“为了让你救世。”

        林半月：“······”这得是多中二。

        她转身就走。

        白色光团急忙追在她身后：

        “哎哎哎，等一等等一等！”

        “咱们好商量好商量！”

        “拜托，你怎么把‘门’都关上了啊，我进不去了！”

        “救命···我充能量的‘门’你也给我断了，还让不让系统活了啊！”

        ···

        仅仅五年的时间，外面已变得很不同了。

        林半月神色凝重。

        方圆八百里竟没有一个活口，空荡的屋舍在风中静默无言，四处是惨烈的尸、体碎片，土壤也被鲜红染红，他们死去至少已有两年了。

        是狩魔族。狩魔族入侵过这里。

        传闻狩魔族是从异域魔渊爬出来的，百晓生中记载异域魔渊最初是一处山清水秀、灵气充沛的凡人小镇，因裂开一条时空缝，连通了异界，才导致了狩魔族的入侵，是真是假没人能证明，因为异域魔渊在当时已成了一片禁地，非化神期修士踏入必死的禁地。

        林半月曾被一个残暴的魔修掳去，在与魔修斗智斗勇、差点同归于尽时，意外掉进异域魔渊，魔神器也是在那时被触发，但她却没有任何有关于掉入异域魔渊之后的记忆。等林半月再醒来时，看见的是冥忏道君，是冥忏道君救了她，后来冥忏道君成了她的师父。

        再后来便是五年前，林半月发觉任务危险，因担心师兄，远远缀在师兄身后，怕泄露消息不敢投宿，又没野宿的经验，过得凄凄惨惨，在辟谷丹早就用完快饿晕时，一位路过的好心村妇分了她一块热腾腾的酱油饼。

        那位好心的村妇怕是已经···林半月正想扩大范围再细细探寻一番，却见远处拐角晃出几道人影，他们穿着一色的道袍，袍角是墨色晕染开的竹，是三派联盟的弟子。

        师父一向不喜自己与这些人接触，他说这群人皆是伪善之人，林半月犹豫了一下，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掐诀御剑转身离去。

        在系统的聒噪声中，林半月花了三天三夜终于回到了归云门，总算见到了自己惦念的师父师兄。

        师父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喜怒不形于色，只能从细节看出他们对自己回来的欢喜，然而一见他们，林半月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这五年她不在的时间里，门内定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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