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迟到的告白

廖磊大大咧咧坐在访客等候区，目不转睛盯着楼梯，没几分钟就看到陈繁走了下来，她穿一件黑色短袖，白色短裤，头发随意地散落挡了大半的脸，后面跟着赵君昊。

        “赵队长吧？女朋友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廖磊迎了上去，一眼就看到陈繁额头的青紫，“你这伤怎么弄得？你们还敢打人？”廖磊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不是，昨天不小心磕的。”陈繁淡淡地解释。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了回去再说。”廖磊搂着陈繁的肩膀就要走。

        “你的聊天记录我们正在查，如果有需要，还要请你来配合调查。”赵君昊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肯定，到时候我亲自陪她过来，赵队放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小勇凑到了赵君昊的身边，低声嘀咕着，“这可是咱们金市最值钱的钻石王老五，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赵君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手机却响了。

        于子龙晃晃悠悠地从车上下来，副驾也下来个人，急忙上前扶着他，“于总您小心，我们送你回去。”

        于子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我能走，哎，我的包呢？”

        “在这儿呢，”那人把手里的包递给他，“于总您可要拿好。”

        “放心，心，丢不了。”于子龙满意地拍了下皮包，踉踉跄跄走进了小区，走出十几米远后拐个弯，他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车已经开走了，他站在绿化带旁打开了皮包。

        “妈的，”于子龙左翻右翻根本没有银行卡的影子，“敢耍老子。”

        突然，绿化带里亮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于子龙还没来得及反应当胸被插了一刀，他大口喘着气想说什么却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江舒年把他的皮包和手机拿在手里，半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没有丝毫犹豫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的味道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这卡怎么还在这儿呢？快点回去，快掉头。”

        刚刚离开的车又折了回来，车上匆匆下来两个人跑进小区，一拐弯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然是于子龙，他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两人急忙报警叫救护车。

        “我还真小瞧你了，”廖磊开着车斜眼打量，“你还能卷进命案里？那男的真是你杀的？”

        “真是我杀的你能把我弄出来？”

        “也是，”廖磊干笑了几声，“现在都是法制社会咯，我也没那么大本事。”

        “李南星找你帮忙的吗？”

        “不是，是我主动要帮你的，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那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更喜欢呆在公安局。”

        “睡我的床总好过睡拘留室吧？”

        “都一样。”

        “得，这人情算白搭了，改天我找李南星去要，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江舒年一身轻松，他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复仇的快感让他激动不已，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要警察把所有的案子联系起来，很快他就会被找到被绳之以法，他从不怀疑警方的智商，也从不奢求自己能侥幸逃脱，最早他的计划是杀了于子龙之后就去自首，但是现在他舍不得了。

        廖磊下了车，绅士地给陈繁开车门，“都到楼下了，请我上去坐坐吧。”

        “你这种贵客，我招待不起。”

        “如果我偏要上去呢？”廖磊把陈繁堵在车旁，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那我只能报警了。”

        “好啊，我们就赌一赌你会不会报警。”

        廖磊的嘴刚要落到陈繁脸上，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抛得像要飞出去，下一秒他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胸口连挨了几脚，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手，觉得胸口剧痛，心想怕不是肋骨断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抱着头尽量蜷缩起来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

        “你疯了？”陈繁认出打人的是江舒年，急忙上前阻拦，“你怎么回来了？”

        “你没事吧？”江舒年气喘吁吁地问。

        “你快走，别再回来了，随便你去什么地方。”

        “你的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快走，永远不要来找我。”

        江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他又狠狠地踹了廖磊一脚，匆匆离开。

        陈繁过去想扶起廖磊，“你怎么样，能动吗？”

        “不能，”廖磊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我赌你现在还是不会报警。”

        “你想怎么样？”

        “咱俩的账先记着，去车里拿我的手机给钱院长打电话。”

        李飞失眠了，他辗转反侧试图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可脑子却静不下来，一些很久远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那年，他十四岁，某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内裤好像湿湿黏黏的，他想起班里有的大一点的男生眉飞色舞地讲述讨论的事情，一股羞耻感扑面而来，他悄悄地换了内裤，把脏内裤卷起来塞进了书包里准备去学校的路上丢到垃圾桶里。

        那段时间每晚入睡时他都心惊胆战，生怕早上起来又是同样的情景，可越是不敢睡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就越多，他想到同桌藏起来看的漫画，漫画里有很多露骨的画面，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借口学习需要让父亲把电脑放进了他的房间。

        网络是个好东西，他偷偷下载了很多色情图片视频放在电脑里，又害怕被父母发现，随意地点击各个文件夹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存放自己的收藏，一个视频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他无意地点开，原以为这是父亲的私藏，视频一开始就是两个抱在一起亲吻的男女，男的背对镜头，慢慢女人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很清纯漂亮的女人，接着男人把女人的裙子野蛮的脱了下来扔在地上，把女人推倒在裙子上，这时候李飞看到他们二人好像是在山坡上，地面是斜着的，接下来的画面让李飞年少的心激动不已，他不由得把手伸进了裤子里，可当视频里的两人转换了姿势，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画面里，他当即被吓得一蹶不振，竟然是父亲。

        李飞摸出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已经快两点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已经二十五岁，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身边的同学大都谈了恋爱，有些情侣在校外同居，有些偶尔在外过夜，而他被人取笑是母胎单身，他很想做个正常男人，想找个女朋友，想有正常的男欢女爱，但自从看过父亲那个视频后，他想，或许他永远不能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在他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父母吵得非常厉害，几乎到了离婚的地步，后来父亲就不上班了，再后来父母做起了小生意，从路边摊慢慢地有了店面，但是父亲却一直不检点。

        母亲常常给他打电话说父亲的不是，他明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却一直劝母亲想开点不要胡思乱想，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都很烦躁，每次那个视频都会在他脑海浮现，每次他都会想到自己的无能。此刻他有些懊悔，如果能仔细聆听母亲的话语，会不会得到些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他开始拼命回忆，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方仲家里的小圆桌上拥挤地摆着七八个泡面桶，有的长了毛，有的塞满了烟头，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生活的气息，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吴心垚叹口气，默默地开始收拾。快中午还不见方仲回来，她又给他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是关机，她只好先点了外卖，一边等饭一边等人。

        吴心垚胃口很好，她把自己那份吃完，门开了，方仲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方仲有些惊讶。

        “唐志泽回家了，先过来吃饭吧。”

        “我不饿，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又电话催你。”

        “他且要在家呆几天呢，他妈算好了他老婆的排卵期，逼着他回去生二胎呢。”

        “嗯，那你呆着吧，我先睡会儿。”没两分钟方仲就打起了呼噜。

        吴心垚失落地走到床边，拿起方仲脱下的衣服闻了闻，浓浓的烟味和汗味，让她有点恶心，她正打算拿到卫生间给他洗洗，他手机叮地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一条微信，来自乔青叶，你的衣服洗好了有时间来拿。她打开手机翻看记录，除了这一条，其他的被删的干干净净。那人的头像是一个口衔玫瑰的卡通女人，朋友圈里大多是转发的一些链接，她翻到7月份终于看到几张照片，这个叫乔青叶的女人穿着及膝的鹅黄色伴娘服，她放大了一点一点仔细看，礼服的低胸设计显得事业线格外诱人，腰很细，锁骨很美，膝盖有点色素沉淀显黑，样貌不算极佳却也甜美清秀。

        她的心陡然掉进了万丈深渊。

        “方仲，方仲，”吴心垚大力地摇晃着他。

        方仲翻了个身不想理她。

        “方仲！”吴心垚大喊了一声。

        方仲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见吴心垚一脸怒容，有些不明所以，“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吴心垚甩掉拖鞋爬上床，整个人趴在方仲身上激烈地亲吻他，方仲却极力回避她的热情，将她拉到一边，“我累了。”

        “我们半个多月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我真的累了，让我睡一会儿行吗？”

        “是因为她吗？”吴心垚拿起手机，“乔青叶，听名字就觉得人很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上床了？”

        “没有，我们仅仅是认识而已。”

        “那她为什么给你洗衣服？”

        “我帮了她一个小忙，正好外套脏了我也没在意，也许落在她家里了她顺手就给洗了。”

        “你还去她家里了？”吴心垚咬着嘴唇，眼里沁出了泪。

        “我懒得给你解释，我实在太困了。”方仲的眼睛又闭了起来。

        “方仲，你不爱我了吗？”

        “方仲你嫌弃我了是吗，你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吴心垚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乔青叶知道你欠了多少赌债吗？”

        “你烦不烦！这跟乔青叶有什么关系？”方仲恼怒地起身，“我叫你替我还钱了吗？”

        吴心垚呆了半晌，哽咽着说，“是我非要替你还钱，是我硬要缠着你，方仲，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个乔青叶联系了好吗，别离开我行吗？”

        吴心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床上，方仲的心马上揪了起来，他一把揽过吴心垚抱在怀里，轻声地说，“对不起，我们谁也不离开谁。”

        赵君昊和汪海波吃着王小勇买来的早餐，讨论着李建军案和许凯旋案，眼尖的王小勇看到徐法医站在门口正要进门。

        “停停停，”王小勇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徐法医您有什么事就在那儿说，简明扼要。”

        徐法医黑着脸把报告扔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办公桌上，“机械性窒息，勒死的。”

        赵君昊示意王小勇把报告拿过来，却被拒绝了，“都巨人观了查不出什么，知道怎么死的就行了，让它散散味儿一会儿再看。”

        “望江小区的监控里拍到了嫌疑人，和小吃街出现的嫌疑人体型很像，身高180到185公分之间，偏瘦，一会儿我联系省里问问能不能做步态分析，确定是一个人的话就可以并案处理了。”

        “那我就带人去找车，车牌都有了我就不信这回还找不到人。”

        “小勇你赶快吃，吃完去一趟顶峰化肥厂。”

        “知道了知道了，赵哥怎么熬了个通宵看着还挺精神的？”

        “我觉得我们离凶手很近了。”赵君昊心里明白这是因为陈繁的嫌疑降低了，不管她一直隐瞒的人是谁，但至少她和许凯旋是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他忽然又想到廖磊，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多余操这心。

        德仁医院住院部九楼是vip病房，廖磊此刻躺在908房的病床上，医生说只是肋骨骨裂不需要手术，卧床静养就可以了。

        “倒点水给我。”

        陈繁照做，把吸管塞进廖磊的嘴里，他每咽下去一口都好像要死了似的，也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装的。

        “我睡一会儿，你呆在这儿不许走。”

        “我得回去看一下我的猫。”

        “嗯，那你回去给它找个地方，顺便带点你们女人用的东西，我住院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

        陈繁回到家不到十分钟，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打开门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江舒年。

        “江舒年，你要真这么想死就直接去自首，别再来找我行吗？”

        “那个男人是谁？”

        “你管得着吗？”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行，你有话就快说，说完了赶紧走。”陈繁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江舒年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他把自己想说的话捋了又捋终于开口。

        “我出生在杭州，我的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人，温婉大方，但她对我一直很冷淡，无论我考试拿第一还是帮她做家务，她从来不会表扬我，甚至不多看我一眼，我的成长一直都充满了挫败感。读大学时去了北京，毕业就留在北京工作，2014年我的父亲查出肝癌，他告诉我他其实只是我的舅舅而不是亲生父亲，我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在那之前我准备去看巴塞罗那看高迪的建筑，但我却鬼使神差地去了罗马，遇见了你。”

        “第一次看见你，你在阳台闭着眼睛拥抱太阳，金黄的阳光打在你的身上，你自己也像一个浑身发光的小太阳，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我好像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生机勃勃的女孩，后来你来找我，我很紧张，因为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陈繁手里的烟灰掉在了茶几上，她把烟头用力按灭，回想那晚的细节。

        “我曾经找过你，我给酒店发了很多邮件，但是他们不告诉我你的信息，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想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在什么地方，想你能忽然出现，”江舒年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时间久了我劝自己慢慢放下，我想象你有了男朋友，想象你穿上婚纱的样子，我深信你这样明亮乐观的人一定会生活得很好，所以我一直在心里祝福你，”江舒年拉过陈繁的手，“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我们过的都一样，可惜的是我走的时候把联系方式放在你枕头下面，而你没看到。”陈繁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强睁着眼睛不敢闭，可眼泪聚集地够多，还是流了下来。

        江舒年觉得自己被晴空的闪电劈中久久缓不过神，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罢了，而陈繁的故事更叫江舒年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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