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选择

下午的医馆自然是没看诊。

        杜阳在院子里做杂事，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冷脸家丁，胆小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沈涟漪拎着从后厨烧好的热茶，缩着肩膀进了屋。

        医馆的后堂有个小茶室，原本是老医者接待熟客用的，现如今那人正与老医者在室内说话。

        沈涟漪进去后也不敢抬头，找到茶具泡了壶热茶，各自倒上一杯后就退了出来，门被关上，拒绝了打探的目光。

        杜阳冲她招了招手，两人便坐在一处，闲话起来。

        室内，老者看着面前的人，眉头皱起，“世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我是奉旨上京的。”穆池一身华服端坐在椅子中，目光扫了眼屋外，“阿姐也随我一起来了。”

        李云齐眉头更皱，“郡主也要去上京？”

        “阿姐脚程慢，明日才会到。”穆池的目光冰冷，他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语气凝重道：“阿父三月前击败了北凉骑兵，府中荣誉早已封顶，如今这道圣旨下来，其中缘故并不难猜。”

        “我有所耳闻，老王爷英勇善战，此次北凉怕是重创了。”

        李云齐看向穆池，语气猜测的说道：“此次奉旨进京，可是有什么危险？”

        “老师，朝中现在局面紧张，阿姐已到及笄之年，虽然您许久不曾与我们联系，可是京里那些人的打算您不会猜不到吧？”

        李云齐恍然，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如此说来，是要让你阿父忌惮？”

        “宣旨的太监偷偷的告知阿父说，皇后娘娘早就已经在给我们物色人选了。”穆池哼笑一声，语气愈发冷冽，“阿父年老，已经不是再能上沙场的年纪，我与阿姐若是被困京城，那身边连个亲属都没有了。”

        穆池的母妃早已病逝，镇北王穆叶城不曾再娶，府中后院的事情以前都是王妃的侍女在操持，穆华年纪大了些以后才开始学着管家。

        原本穆叶城打算在北境给穆华找个夫婿，只要夫妻恩爱能白首一生便知足了，可是如今北凉一战，皇令下来，再也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你有何打算？”李云齐看着穆池。

        穆池自小便跟随父亲上战场，杀伐血腥见多了，性格也冷了，但是这人心思深沉，以前在府中教书时便已经有所察觉，这会他先一步找到自己，想必心中早有盘算。

        “我要找个女子顶替我阿姐。”

        穆池语气轻缓，可说出的话却像惊雷一般响在了李云齐的耳边，他不可置信的碰翻茶杯，惊道：“你疯了？！”

        “先不说郡主是否能被替换，万一若是被人察觉，你是要拿你镇北王府的所有人都陪葬吗？！”

        李云齐的反应在穆池的预想之中，他将杯子扶正，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事我跟我阿父商量过，只不过人选还未选定。”

        “为了防止泄漏风声，阿姐出府以后我就没让她露过面，身边的婢女都是家生子，自然也是不敢说出去的，上京里没有阿姐与我的画像，就算是怀疑也不会先想到这个。”

        穆池心思缜密，连后果都考虑清楚了，“如若上京容不下镇北王府，我留在那尚且能自保，可是阿姐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安稳？”

        “如若能容得下你们呢？！”李云齐轻声质问道：“你待如何？”

        穆池说道：“老师，您曾经教过我，若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与阿父给萧肃打天下，如今名声大了，朝中便马不停蹄的想要绑住我们姐弟两个，你若是我，你会甘心情愿的被困在那吗？！”

        李云齐语塞。

        穆池年纪不大，但是却比别人更明白功高镇主的意思。

        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忍受异姓王手握重兵而且名声比自己还大，皇位坐久了，巅峰之上更怕的是从顶峰摔落下来，所以朝廷让穆池两姐弟进京，就是为了能扼住穆叶城的手脚。

        一双儿女在手，他又如何敢轻举妄动。

        可是萧肃没想到，穆池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从很久以前就提防着朝中的任何变化，如今穆叶城年岁渐大，以后镇北王以后若是要自己去承担起，那么穆华被留在京城的可能性最大。

        他不敢冒险。

        李云齐看着穆池，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自己已经年近不惑之年，若不是有事相求，穆池也不会特意绕道过来。

        “老师，您通诗书也晓医理，我要您跟我一起走。”穆池郑重道：“待我找到那个女子，到时候还要您出手帮忙。”

        李云齐说道：“你要我跟你一起去上京？！”

        “是的。”

        “你要知道，就算是医术，也不会将两张脸变成一张脸，郡主饱读诗书，行为举止哪一样都不是容易解决的。”李云齐解释的如此清楚，他始终觉得这是一步险棋，“况且要找到相似的脸，本身就很困难。”

        穆池说道：“我已经在让人秘密注意了。”

        李云齐见他主意已定，只好歇了劝诫的心。

        他苦叹一声，说道：“我刚过了几年逍遥时日，又要卷入这红尘纷争之中。”

        “是我对不住老师。”穆池脸色一柔歉意道：“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那姐姐吧。”

        李云齐想到穆华，那孩子自小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有了难处，又怎么能做到不管不顾呢。

        ——

        二人前后出了门，沈涟漪连忙站起身，擦着手问道：“可是要用晚饭？”

        杜阳看着老医者，只觉得对方脸色凝重的很。

        李云齐摆了摆手，“杜阳你先回家吧，涟漪，今晚不用你做饭，早点休息吧。”

        沈涟漪怯怯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听话的回了屋。

        杜阳也不敢多留，得了话便离开了。

        李云齐看着穆池说道：“我这院子没什么多余的房间，你还是去找个客栈住一晚吧，明日若华儿到了，我们再一起吃。”

        穆池收回看向沈涟漪的目光，问道：“那个女子是？”

        “一个孤女罢了，母亲病死了，在这做点杂活。”

        穆池又问：“可靠吗？”

        李云齐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此次老师进京，可要带什么人？”

        李云齐道：“你要我带着她？”

        穆池反问：“不可吗？”

        “那涟漪与你阿姐可一点都不像，你就算是起了用她的心思，也要她愿意才行。”李云齐提醒道：“否则到时候的麻烦可不是小麻烦。”

        穆池点了点头，“是我太急了。”

        李云齐也理解对方的情绪，便不再开口。

        穆池出了医馆的门，转头对着李云齐说道：“老师，等明天阿姐到了，我们再一起过来找您。”

        “好。”

        穆池撩起衣摆上了马车，家丁驾着车去城内找客栈。

        人走后，李云齐回屋喝起了酒。

        沈涟漪原本只是怕他晚饭没吃过来送些吃食，却没想到看到一幕。

        自己印象里的老医者自持稳重，永远一脸的云淡风起，端的是仙人姿态，就连看病写方子也都是仙气十足，如今见了一回贵人反倒是下了凡城。

        “涟漪，你怎么来了？”李云齐放下酒杯，眯着眼睛问：“可是有事？”

        沈涟漪将吃食放在木桌上，略微担忧的问道：“老者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云齐笑了笑，“无妨，你且去睡，别担心我。”

        沈涟漪点了点头，关切的说道：“您也别喝太多，小心伤身。”

        李云齐点了点头。

        门被关上，沈涟漪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睡在床上，回想到今天见到的那名公子，不由感叹的想，世间竟然有这般好看的人。

        只不过对方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沈涟漪好不容易有了栖身之地，她只盼望着这贵人能早点走，还此处一片太平日子。

        第二日，李云齐醉酒头疼起不来身，医馆又挂上了休息的木牌。

        沈涟漪早早的煮了粥，配上些面点吃食给李云齐端了过去，看着他吃完以后才回了后厨吃自己的那一份。

        杜阳过来的时候，看门口挂着休息的牌子，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今日又休息？”

        “老者昨夜喝酒了，头疼起不来身。”沈涟漪做着手里的事情，嘴闲的回了一句，“今天也没什么活，要不你就回去？”

        杜阳看着沈涟漪清秀的侧脸，微微脸红，“我帮着你一起干，等做完了我就走。”

        沈涟漪笑了笑，“也行。”

        医馆不开门，闲杂的事情根本做不了多久，何况是两个人一起做。

        不到一个时辰，杜阳就没事可干了，沈涟漪说了几次，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沈涟漪见医官的房门还关着，便拎着篮子出了门。

        每个月医官都会给她一些银钱，用来买些用品和菜品，沈涟漪一直记着阿母对自己说的为人要正直，所以每次采买都会给医官报账，虽然医官并不想听，但是她还是非常坚持。

        家里的菜没有了，她知道傍晚有的贩菜的小贩会折价将菜品卖掉，以便早些卖完回家。

        沈涟漪提着篮子走在路上，碰见熟识的也会说上一两句。

        从路东走到路西，篮子已经被塞满了。

        待回到医馆，她发现门口又站了两家丁，仔细一看，是跟着昨天那位贵公子来的。

        沈涟漪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要躲开，便从想从后门回去，却不想被医官给叫住了。

        “涟漪，你来。”

        沈涟漪放下篮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抓着手走了进去。

        医官已经起了，穿着平日里穿着的长衣，坐在椅子中，身旁是那位衣着依旧华丽的贵公子。

        “老者，您叫我有事？”

        “我有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李云齐看着沈涟漪，轻声的问道：“你可愿与我一起去上京？”

        沈涟漪一惊，她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老者要去上京？”

        穆池垂直眼帘看着膝上的手，耳朵里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要将这医馆关门了。”李云齐看着身旁的穆池道：“这是我旧友的儿子，我与他有事要去上京。”

        “你说你是个无家之人，我便多问一句，若你要是同意，我可带你一起去。”

        沈涟漪抿着嘴不说话。

        “若是不愿也无妨，这院子你可继续住着，等你有了新住所再离开也行。”

        沈涟漪顿了顿，“我能想一想吗？”

        少女的脸上带着忐忑，她不敢抬头看，只能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

        “当然可以。”李云齐应声道：“明日给我答案就成。”

        沈涟漪欠了欠身，“那我去做晚饭了。”

        人一走，李云齐就转头问起穆池，“为何这般急切？”

        “你阿姐不是还没到吗？！”

        穆池垂着眼睛说道：“宫里催得急，让我们早点到。”

        李云齐叹了口气，“你们就算再快，也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何必急这一两天？”

        “当然是陛下怕夜长梦多。”穆池冷笑一声，“早点到了，在他的地盘上他才会更放心。”

        涉及皇令，那就不是李云齐该多嘴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沈涟漪会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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