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幕其四十九：互相理解、纯粹、切割

新历三百零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凛冬时节。

        这个地域的冬日不是天天下雪，但高山雪域之上就不是这样了，一年四季高强度冰雪覆盖。

        冬天倒是让这暴风雪变本加厉了。

        这里无论是冬季还是夏季天气都是阴晴不定，本来中午还一片祥和，到了晚上就变成能随时带走一个人生命的狂风暴雪了。

        而此时，十五岁的科洛伏顿躲在一个山洞中，等着暴风雪过去。

        在他十四岁，曾因为一次事故坠下悬崖，却没想到这悬崖下面一两米就有一块凸出来的部分接住了他，成功没死。

        又苟且偷生了几天后，他反而是遇到了「赛斐拉」被驱逐出弗洛瓦城，还分裂成了两个组织，这就让他找到浑水摸鱼出城的办法了。

        随便找上了他好像能稍微理解一点的那边，最后还是加入了他们，接着混着一起出城了。

        本来他是想混出城后直接带着西昂给的那颗宝石去阿斯加德城找他姐姐的——顺带一提，另外一颗泽妮娅身上的宝石，他转交给了卡菈。

        但既然加入了组织，还是要跟着组织行事……至少要演一演。

        然后他就演到现在了，连生日都过了一轮，组织成员还十分热烈地帮他庆祝了……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他望着外面的暴风雪，又看着要是雪崩了第一个砸死的就会是他的洞顶，想着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报应——虽然他不信报应这种东西。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自从这个组织被弗洛瓦驱逐出去之后，就一直在各地周转，然后又转回来了，呃，不过路不一样就是了，而显然，他们选了一条最差的路，前进很危险，但后退也不一定安全。

        所以科洛伏顿和另外几个人就作为先驱者被派出去先探探路了。

        本来这一路还挺顺利的，但快要傍晚，他们转头回去时突然风云大变，突兀袭来的暴风雪将他们拆散了，科洛伏顿幸运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找到了这个山洞暂时藏身。

        嘛，其他人他可就不知道了，他连暴风雪停下后要怎么回去都不知道，鬼知道他在情急之下找个地方躲，是走到什么地方了。

        往好处想，起码他还不一定能活到暴风雪结束是不是？

        “呜啊!”

        ……然后他就听到附近有人的声音了，不是和他一起来的那几个人，最明显的就是和他来的那些人都是男性，而这声音明显是女性。

        但听着也不像组织里那几个女性的声音……谁？

        只是，这声音听着意外的耳熟啊。

        然后那个声音的主人也走进来时，科洛伏顿才发现了为什么，他故意撇过头假装没看到那个人，但这地方就那么小，他这么做也是掩耳盗铃罢了。

        “科洛伏顿!你看到我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很快他就听到卡菈那么说。

        对了，站在洞口的那位女性正是卡菈，应该在另一个组织「尤格多拉希尔」的家伙。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刚刚没有看到你……”

        “真的吗？”

        “真的，所以我才在特意等你来找我说话”

        “这不是看到了吗!倒是你先说话啊……啊等等，难道说是你故意暴露的？为什么啊科洛伏顿”

        用矛盾的话语来转移人注意力计划大成功。

        “不说这个，你为什么在这里？”

        叹了口气，科洛伏顿光速调转了话题，以保证卡菈不再想刚刚那件事。

        “嗯……我们组织在这附近转悠，然后他们不等我，我就落单了，你呢，你又如何”

        ……。

        真是够了。

        “是啊，我是作为先驱队来的，然后被突然的暴风雪搞得不知道这是哪了”

        “啊!我知道哦，区区暴风雪根本阻止不了我”

        “然后呢？你为什么还是在这？不是阻止不了你吗？”

        科洛伏顿其实真没想到他还能和卡菈这么自然地谈话，其实刚刚见到卡菈的一瞬间，他还有点侥幸，但真的听到卡菈说话之后他就后悔了，他犯了什么错要听这个人说话？

        “我有在找路!”

        卡菈义正言辞地回复他，虽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科洛伏顿也只好叹叹气顺着问：

        “所以？你有找到路吗？”

        “呃，虽然没找到路，但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迷路的人”

        “……在干什么啊!那你倒是继续找啊!这样不就没有迷路的人了吗？”

        “可是外面的雪很大啊!”

        “区区暴风雪不是拦不住你吗？”

        “暴风雪怎么能和暴风雪相提并论!？”

        到底在说什么？科洛伏顿不懂，他很久没有这么不懂过了，于是他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询问她说：

        “那你是也要留在这里吗？留在这个山洞？等到暴风雪停下吗？”

        “是啊，到那为止我们只能一直聊天等过去了，唉，真是不知道和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应该保存体力吗，为什么要说话，你嫌死得不够……哦，不要回答我你真的嫌死得不够快”

        “你不冷吗？就是要说话才能让人忘记寒冷，顺便制造一点热量啊”

        “有一说一，确实，因为我本来已经冷麻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你一来我就变成恰好能感受到刺骨寒冷的状态了”

        “这不是说明效果很好嘛!那继续!说什么好呢，比如说聊聊出去之后能干什么？虽然不一定能出去”

        有时候，科洛伏顿会希望卡菈能听懂他的暗讽，不过偶尔他也会觉得听不懂也挺好的。

        呃，起码说话能保证不睡着，避免在睡梦中莫名其妙被冷死，不是吗？科洛伏顿也就将就着陪着他说：

        “之后的事？我的话得先去一趟阿斯加德城结束西昂的事，你呢”

        说着，科洛伏顿看向了他放在山洞一角的星导器——曾经是西昂的，而现在是他的。

        不过卡菈肯定没注意到，她开始了她惯例一样的自说自话：

        “知道吗科洛伏顿，我们组织有一个大计划，还是多亏了你给我的那个石头啊”

        “……哦，什么事？”

        卡菈还故意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近了小声说，虽然这附近显然别人能听到她说话。

        “就是啊，你给的那个石头，其实是「星源石」，曾经是原初星导器中，暗之剑「艾瓦梓」的核心，但其实它可以复活人哦，我们组织拿到了一个实验体，打算拿它来复活人，这是机密消息，因为其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被我杀了”

        “我先问一下，你是故意告诉我，是想把我杀了对吧？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我宁愿到外面去吹冷风”

        “怎么可能啊!不是你!”

        不是你。

        科洛伏顿累了，是说她准备这么杀掉其他人是吧？

        算了，事到如今，他懒得说了，卡菈反正也不会听的，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吧：

        “嗯，意思就是你想要复活一个人？你觉得这合理吗？”

        “什么啊，这是货真价实能复活人的，你怎么不相信我!”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复活出来是什么状态？要是变成小孩子的心智，你又不让其他人知道，你就得照顾他，不是吗？你做不到吧”

        “嘿嘿!知道吗？家里的弟弟都是我在带，这个我可会了，不要担心”

        一脸自信的，卡菈这么说到，很可惜科洛伏顿就是在担心这件事，他还是说了出来：

        “所以才担心，毕竟你是个没药可救的控制狂——行吧这也不怪你，你全家都是控制狂吧!照顾不好人的话，就从一开始别让他看见这个世界!”

        “你几个意思啊你!我才不是控制狂!”

        “控制狂都觉得自己不是控制狂，所以才会是控制狂!”

        两人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简直像是不怕雪崩一样大声吵着——话说回来，外面暴风雪都这么大了，再往上面加点料也不算什么吧。

        “那就这么当我是控制狂算了，但让一个人重新拥有生命怎么就不是好事？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一直说你是正义的伙伴吗？”

        首先是卡菈激烈的反击。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啊!那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你自己都不想活，为什么搞得像是别人很想活一样？你本来就是想要一个属于你的傀儡吧”

        立刻科洛伏顿也反驳了她。

        “你能不能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正义？”

        “你先收起你令人作呕的伪善再说!”

        两人的状态像是随时要冲上去打对方一拳似的——事实上，也确实打了，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鉴于卡菈还特地放下了她的星导器一拳揍过来，很有可能是卡菈先动手的。

        一场十分低质量，简直看不出两个人有正规学习过如何打斗，完全拳拳到肉没有一丝风度的争执后，科洛伏顿和卡菈都倒在了被冰冻住的大地之上。

        “啊，你这家伙实战怎么还比理论强的，不过托你的福，现在是真的暖和起来了，明明应该是那么冷的”

        倒在地上的卡菈那么说着，同样还趴在地上的科洛伏顿立马呛她一句：

        “我们这打得完全没有理论成分吧？再说，谁要和你这个每次考试都在偷偷复习的家伙比理论，我可是知道的”

        “等等，你真没复习啊!”

        卡菈大惊，虽然和之前的事比起来这个完全不值得大惊，只是科洛伏顿现在也没有吐槽她的心情，只是叹了口气，继续顺着她回答：

        “是啊，我才是那个没认真学的人!想不到吧”

        顺带一提，卡菈好像打伤他肋骨了，这让科洛伏顿叹气时格外感到疼痛，真过分啊，他想着，明明他都是特意对准卡菈脸打的，免得伤到什么器官。

        卡菈好像是想说些什么，结果却变成了一连串小声，最后两人都开始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然后卡菈说道：

        “真奇怪啊，我明明就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在你说话之前就听到了你在说什么，明明我在说出去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为什么我还要和你这么吵啊”

        “哈啊？你也知道我会这么说，那就别说了啊!不过，我也知道你还是会说的，因为我也一样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我总是觉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其实我是理解你的，你也一样，不是吗？”

        “但就算我们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结果还是逃不了这样的争执，不就是这样吗？”

        科洛伏顿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说：

        “那说不定星之辉是个好东西，起码大家精力都在对付魔物身上了，不就不会内斗了吗？”

        “也是，所以我很讨厌你啊”

        ……啥？

        行吧，科洛伏顿还是不知道卡菈在说什么。

        “呃，你的意思是……？那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你，在排行上能排第一的程度”

        “我也一样，特别是你不听我命令的时候”

        “看到了吧，控制狂？”

        “那这世界上有没有纯粹的爱啊!这样就有完全按我心思去行动的人了!”

        “稍微停一下吧控制狂!我可算知道为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希望你在，你在的时候我希望你不在了”

        事已至此，暴风雪后他俩恐怕就不会再见了，于是科洛伏顿不管后果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在说啥啊!”

        科洛伏顿冷笑，虽然他的脸被打得扭曲到一点也不像在笑，总之他可算把卡菈说愣了。

        毕竟那个人那么追求纯粹，一定是理解不了的吧。

        ……所以，这种要恨不恨，要喜欢也喜欢不上的感觉，才是最让她难受的吧。

        这么想着，科洛伏顿看向了放在山洞一角的那个星导器——是枪刃，比起他以前的武器更能精确地砍掉什么东西。

        既然如此，没有人会惦记着一个砍了她手的家伙吧？她要是恨的话，那就可以尽情的恨了。

        本来他们就根本合不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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