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凌春县。

        眼看着天已经快要黑了，罗胜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锁上了家门，这就要离开。

        路上碰到几个熟人，还被问了几句。

        “呦，你是大晚上的，不回家，是打算要去哪儿啊？”

        “出去办点事。”

        “出去就出去，手里怎么还拿着这么大个包？”

        “……”

        对方问得太多了，罗胜渐渐有些不敢回答了，索性就什么也不说，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听到后头有人在说话。

        “你们找罗胜？他刚出去，那不是了，就那个拿个背包的……哎！老罗！有人找！”

        突然出现的那几个人虽然穿着便服，可是那体格，还有那眼神，一眼就让罗胜给认出来了——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是警探！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一闪而过，罗胜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

        然而他今年都已经六十多了，身上还背着个沉甸甸的包，又怎么可能跑得过人家几个小年轻？

        “……”

        几分钟后，气喘吁吁地罗胜被按住，张嘴就开始吆喝：“杀人啦！杀人啦！”

        他想引起骚乱然后逃跑，但围观群众确实多了起来，按住他的那几个人却完全没松手的意思，甚至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看得他双腿直发抖。

        “行了，别喊了，跟我们走一趟。”

        -

        被带到警署，罗胜一脸绝望。

        完了，全完了。

        当年的那些事儿，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再想起离家之前无意中看到的那段视频，他心里更是悔恨交加，前头两个警探让他自己交代的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我只是按她的吩咐做的事……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

        两名警探闻言，忍不住对视一眼，表情古怪。

        什么情况？

        他们就是接到通知说是让他们去找当年杀人案的幸存者，再了解一下情况，结果刚一到家门口就发现幸存者一脸心虚地逃跑了。

        而后，他们想着先不说目的，叫人到警署里再问问，结果话又没说完，这人可就直接吓得交代了？！

        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其中一个人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啪”地一声就拍了桌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自己老实交代吧，现有的证据对你很不利，所以，你现在应该说什么，就不用我在这边教你了吧？”

        “我、我知道了，我全都说……”

        罗胜毫无底气地低着头，心理防线早就在之前看到那段视频的时候崩塌了。

        他压根没想到，其实今天他要不心虚逃跑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家过一段安生日子。

        但他又怎么能想得到？

        -

        与此同时。

        另一头。

        依照发言顺序，前头的人基本上都已经阐述完了自己的观点，该轮到坐在倒数第二位的霍淮卿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他身上，但他神态仍然平静，似乎半点也感觉不到队友的紧张。

        “首先，我不赞同你们之前所有人的观点，所以在这一轮，我要重新梳理一下嫌疑人。”

        “根据所有的证据来看，嫌疑人一共有五位，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声称自己见到了九尾狐的村民，但在我这里，他可以直接过了，因为在我看来，他没有任何嫌疑，就真的只是一个倒霉鬼而已。”

        “其余三个，分别是卤肉店老板、卡车司机、还有饲料厂厂长，这三个人我也是直接过，不考虑。”

        霍淮卿说到这里的时候，a组已经有人脸色不太好看了。

        因为他直接过掉的，是他们锁定的嫌疑人。

        但霍淮卿这会儿话还没说完，他们也只能暂时忍一忍，等他说完了再一一反驳。

        “现在，我已经基本上可以锁定真凶了，五位嫌疑人中唯一没被我排除的老师，就是本案的凶手。”

        “为什么？如果你们要这么问的话，我觉得你们可能遗漏了其中一些比较重要的线索……”

        “第一，地下室贴的那些报纸是从哪里买的，你们查过了吗？其实非常简单，我之所以找到后来的那片林子，是通过公告栏上贴的那张地形图，但那张地形图还隐藏着其他信息，我让安老师拿着地形图和地图上的地标一个一个比对，而那些报纸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是有标注从哪个报亭里买来的。”

        “然后，把所有出现过的报亭全部都在地形图上标出来以后，我们就得到了一个圆。”

        “第二，根据报纸和地形图结合得来的范围，继续搜索，很快就能发现，其实在这个范围之内，有一个曾经被打击过的邪教教会根据点。”

        “然后，就在那个根据点附近，有一间三层高的图书室，我过去看了一圈之后，就感觉，那个图书室的位置很奇怪……”

        “它开在两个街巷的夹角，很隐蔽，而且那条路光线也很暗，走进去以后给人的观感也很不舒服，多少有点不太符合开店的人想要赚钱的心思，所以我进去看了一眼，就突然发现，站在三楼的窗口，这个地方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瞭望台一样，正好能把那个根据点看得清清楚楚。”

        “基于这一点，我和安老师把那个图书室搜了一遍，果然就在三楼发现了这个邪教的宣传册！很巧，它的标志性图腾就是一只有着九条尾巴的狐狸。”

        “九尾狐这不就出来了？”

        “接着，我看到那个宣传册一共有两本，上册，写了它的发展历史，下册，写了它的信徒可使用的一部分“秘术”，但没有步骤，只有结果。”

        “其中一个“秘术”写的是一种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续命之法，但是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够学习这个方法，谁是这里头最虔诚的信徒？没人知道，不过我通过地下室墙角那些被人刻上去的凌乱符号，又拼凑出了一部分线索……”

        说到这，霍淮卿稍作停顿，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再度抬眼，他眼神突然就变得跟刚才叙述时的平静不太一样了，看上去，就好像隐隐有风暴在他眼底鼓动，看得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凛。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开了口……

        “四十多年前，有一个以九尾狐为图腾的邪教悄无声息地诞生，教主为敛财，编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秘法，哄骗信徒们，只要上交财产就能学法术。”

        “为了把这个谎言编造得更加完美，他甚至借鉴了各国的一些所谓巫术、魔法之类的内容，为的就是要他的“秘法”有迹可循，有历史可以参考。”

        “而在发展的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老师，但家庭状况很差劲，上有老下有小，却都是病秧子，为了给家人治病，这个老师已经快要倾家荡产，可是四处碰壁的经历让这个老师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一个陷入绝望的人，只要在最崩溃的时候稍微给她点希望，她就会迫不及待的抓住，把这个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为了学习那个据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长生之术，来救他家人的命，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了那位教主最忠诚的信徒。”

        “所有的钱全部上供，钱不够了，就拉人入教积攒人头，甚至她还愿意为教主打掩护，在作为根据地的地下室上面，搞了一个补习班。”

        “她的这些表现让教主很是欣赏，所以她的名字就被写在了教会的账本上，贡献值甚至可以排到前三名去，她也如愿以偿地终于学到了那个“秘法”……”

        “她需要镇压四十八个怨气冲天的魂魄，然后做法，把这些冤魂献给教会供奉的九尾狐仙。”

        “狐仙需要人的怨气增长修为，而她的家人，则是需要那些人未尽的阳寿来续命。”

        “那个教主告诉她这些，原本是想给她出个难题，毕竟正常人哪个还能不懂，这些所谓的供奉秘法都是假的，所以骗她要四十八条怨气冲天的魂魄，是想让她去找那些夭折的死婴。”

        “然而哪个地方能找来这么多死婴？找不来，最后就只能怪她自己……教主便也能把责任推的干干净净，秘法不起作用，也不关自己的事。”

        “可谁知道，她竟然走火入魔到了这个程度！”

        “因为在那个时间点，她的儿子突然病重，眼看着情况越来越危急，她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于是那天，她在附近看到第一位受害者陈方圆……她感觉好像看到了健康活泼的儿子……”

        “……”

        陈述到这里，身旁的黑影却是越来越激动，甚至隐隐有一种快要爆发的状态，吵的霍淮卿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无比头疼。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她真相让她停手，是她已经疯了！我好歹还是个教主呢！结果她为了灭口连我都杀！！我命都没了！怪我干什么？！”

        “为什么不说小九？是他骗我进屋的！告诉他们啊！是小九那个混蛋把我害死的！！”

        “行了——！吵什么？！”

        “……”

        旁边的安明本来认真听着，结果却被他突然一下给吓到了，心跳都加快了许多：“怀卿？”

        但霍淮卿却是往后靠了靠，长长吐出一口气：“总之，那个老师就是真正的凶手，并且，这个案件应该还有一个帮凶，我说完了。”

        对面，叶鑫远一看他结束，立马就假笑着开口道：“怀卿啊，你靠那么一点死线索就能想出来这么一个细节丰富多彩的故事，着实是有点厉害，我认识一个编剧老师，他专门写这种罪案剧本的，改天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呗？”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说他在编故事？

        霍淮卿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没理叶鑫远。

        而屏幕外的观众这会儿也都回过神来了，忍不住纷纷开麦嘲讽——

        “真不错真不错，故事很精彩，怀卿这几年是去进修演技了吧，表现的还挺不错，一会儿鬼上身一会儿又幻听的，我都快相信了！”

        “他把人家凶手的心理分析的这么精准，都给我看笑了，真的，不如往后试试写小说去吧。”

        “我真的非常怀疑他现如今的精神状态……”

        “还是别太早下结论吧，我一个已经入道的师兄说他这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他好像真能看到点什么东西哎！”

        “楼上怕不是个傻的吧，这种也能信？！”

        “别洗了别洗了，上一轮他也这样说的头头是道，结果最后还不是错了？”

        “……不是啊，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你们先去看一眼凌春警署那边刚发的悬赏公告！”

        “啥玩意儿？悬赏公告跟怀卿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九尾狐案的原型毒蝎案就是发生在凌春县，然后那个幸存者认罪了！现在那边已经发布了a级悬赏，要抓那个周老师啊！”

        “wtf？！我去看看……”

        “？？？？？”

        “……”

        突发事件让弹幕的争执突然有了短暂的停歇。

        而导演这会儿怔怔地看着助理在他面前点开的悬赏公告，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他决定借用这个案子的时候，还和编剧组一块儿讨论了一个多星期，关于凶手到底是谁、又应该定谁，这五个人都曾被他们拿出来好好琢磨过。

        但是，这个老师和村民，都是被他们第一轮就直接排除掉的……

        因为他们觉得证据不足啊！

        他们也没想着人家警署几十年破不了的案子到他们手里，几下就能直接找出真凶。

        所以，他们在复刻证据和现场的时候，就多增加了一些现实中没有的线索，把所有的嫌疑都引到了那个嫌疑最大、推起来也最合理的卡车司机身上。

        而a组也按照计划，顺利盘到了卡车司机。

        可是现在却……

        “哎，小李，你说这个怀卿，他是不是真有点什么特异功能啊？”

        再想想侦查顾问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

        导演双眼发直，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过助理小李这会儿还算清醒：“他有没有，咱们可以去问问林大师啊！那不是林哥的亲戚嘛，当初林哥非要让怀卿过来当嘉宾的时候就说过，这是林大师点的人，林大师可是真的厉害……”

        “对啊，等这轮结束我就去找林大师！”导演打了个响指，又活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监视屏。

        坐在现场的嘉宾们浑然不知外界的变化，几句下来，这会儿话里多多少少也带上了火药味。

        “鑫远，你们观点不一样，那就说你们自己的，不要平白无故在这搞人身攻击那一套……”

        “安老师，你怎么会这么说啊？我刚刚就只是想关心他一下，问他要不要看医生也全都是字面上的意思，怎么又跑到人身攻击上去了？”

        叶鑫远一脸无辜，心里却是忍不住阵阵嗤笑。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的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但如果非要解释的话，也能解释得过来。

        而且他本来就是走“真性情”人设的。

        说怀卿两句又怎么了？

        虽说是前辈，但现在糊的粉丝都没几个……

        说了又如何？

        “好了好了，安老师你也别多想，我知道你是着急，怀卿他连着两轮都没赢，确实说起来也不太好听，但是你要是因为着急而误解了我的意思，那我心里也不好受啊，算了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过后，叶鑫远立马岔开话题，憋得安明脸色涨红：“队长，确定没有其他遗漏的线索了吧？没有的话，我就按铃了。”

        “按吧。”楚筠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虽然他无比确信自己的答案不会有错，而且，也不太喜欢那个装模作样的怀卿，但叶鑫远这样阴阳怪气的人，他也真是一样不想靠近。

        还是赶紧结束这一轮，收工觅食去吧……

        快速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

        “叮！！”

        一声响过后，导演的声音出现了。

        “各位探长，确认要提交你手中的答案？”

        “确认。”

        后台，导演苦笑一声。

        “好，那现在，我们宣布结果——”

        “恭喜a组，顺利赢得第二轮的奖章！”

        “……”

        这话一出，安明顿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他都还没来得及思考些什么，导演的下一句，就紧随其后，一块儿来了。

        “不过，虽然今天我们楚队长所带领的队伍连赢两局，但这并不代表b组的怀卿和安老师这边输了。”

        叶鑫远闻言，立马挑眉：“什么意思？”

        “现在进入案件揭秘阶段，首先，第一轮的灭门案各位应该都还记得，但这个案件的原型各位应该都不太清楚吧，毕竟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它就是三十年前发生在武山镇的四口之家灭门惨案……”

        “而第二轮九尾狐案的原型，则是发生在凌春县的五爪毒蝎连环杀人案。”

        “这两个案件在现实中，真凶至今未曾落网，而在节目中，第一轮的真凶为男主人齐晓东，第二轮的真凶为卡车司机王二。”

        闻言，叶鑫远唇角一勾，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霍淮卿身上荡过。

        但下一秒，导演的话就让他表情一僵——

        “不过就在刚刚，我收到了通知，这件时隔三十年的灭门案，凶手终于被抓获了。”

        众人瞬间震惊：“什么？！”

        唯有霍淮卿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

        “是的，没错，这起灭门案的凶手正是杀死妻儿和朋友后冒名潜逃的男房主，具体情况，当地警署已经出了公告，你们稍后可以自行观看。”

        “……等下，这、这些不是怀卿在上一轮总结出来的内容吗？！”旁边，安明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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