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活着

精神力疗愈室内，只有清烛和夏蔓两个人。

        窗台旁花架上的花花草草都生机勃勃，茁壮生长，在阳光的照耀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柔和的晨光，静静洒落在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一阵微风从窗外轻轻拂来，整个房间中都随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虽然此刻身处室内，但夏蔓却莫名有一种置身于自然的感觉。

        很放松，很舒适，很有安全感。

        就像清烛这个人给夏蔓的感觉一样。

        虽然才对方认识不久，但是夏蔓却已经把清烛当做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就算对方是一个虫族人，就算对方是敌军总司令凌夜的丈夫。

        但是夏蔓却仍旧无法控制住自己对他的善意和友好。

        就好像清烛这个人，生来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产生不自觉的信赖。

        清烛给夏蔓端来了一杯透明药水：“这个能够帮助你更好的睡去。”

        夏蔓在看到药水的瞬间就皱起了脸蛋。

        接过清烛递来的水杯后，夏蔓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这杯药水的气味后，迟疑地举着杯子，有些犹豫不决。

        虽然这个药水不算难闻，甚至还略微带着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但夏蔓真的非常反感吃药这件事情，这都已经形成了一种令他不自觉会反胃恶心的生理条件反射。

        从前在母星的时候，夏蔓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大病。

        当时夏蔓落单在荒原星球，如同野蛮人一般茹毛饮血了足足三个月。

        虽然夏蔓靠着自己顽强意志力和坚韧的生命力强撑着活了下来，但是人却为此而受尽了折磨。

        被师兄救回母星后，夏蔓就大病了一场。

        当时夏蔓吃什么都吃不下去，一吃就吐，就连喝最普通的白开水都会吐。

        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夏蔓眼前出现的都是自己一口咬在野兽脖颈动脉上，靠饮用野兽的血液为生的狼狈画面。

        那种当人类牙齿刺穿动物皮毛时刻的感觉，几乎令夏蔓永生难忘。

        当时医生见他连营养素都喝不下去，只能强行靠注射和点滴进行能量补充。

        后来夏蔓躲着打针，清烛就只能连哄带骗地给他强行喂药。

        就像兽医给动物喂药那样。

        趁着不注意的时候，把嘴一掰，将药往喉咙里硬塞。

        夏蔓总是被清烛强硬不容拒绝的喂药手段给欺负地眼泪汪汪，但是又没法把药给抠出来或者咳出来。

        药都已经进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卡的夏蔓难受的要死，只能乖乖地喝水，把药给吞咽下去。

        自从那次生病之后，夏蔓便对吃药和打针这两件事情产生了非常巨大的阴影。

        “这个不苦的。”清烛仿佛看透了夏蔓在想些什么，哑然失笑道。

        “真的吗？”夏蔓扭曲着一张脸，只恨不能立刻落荒而逃。

        “真的。真的不苦的。”清烛再三保证道。

        见清烛一直在耐心等着自己喝下药水，夏蔓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眼一闭，心一横。

        夏蔓拧着鼻子，一口将杯子的药水喝了个精光。

        一鼓作气喝完杯子里的药水后，夏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杯药水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

        喝起来也是酸酸甜甜的，甚至有点像果汁。

        “味道竟然还行。”夏蔓调皮地朝清烛吐了一下舌头。

        清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转而从书桌旁的橱柜里拿来了衣服柔软蓬松的枕头和薄被，铺在了藤蔓编织的网床上。

        “好啦，你现在可以躺上来了。”清烛仔仔细细地为夏蔓铺好了床，就像从前他在母星时候会为师弟做的那样。

        夏蔓朝清烛道了声谢后，便用脚踢掉鞋子，慵懒地翻身上床，猫儿似的钻进了被窝，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舒适的睡姿。

        在一个这样舒适放松的环境下，夏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夏蔓睡去后，在梦中来到了一片荒原。

        烈日当空，炎热到炽烈的高温几乎灭绝了这片大地上所有生物。

        比沙漠还要干涸褐色土地，如同狰狞的鬼影一般，裂出了一道道长长的缝隙，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正当夏蔓倍感困惑之时。

        一只半透明的蓝色蝴蝶却突然出现，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夏蔓身边。

        蝴蝶绕着夏蔓飞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夏蔓的指尖上。

        夏蔓凝视着这个脆弱而美丽的生灵，突然在心底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在这样一片万物萧索，万籁俱寂的荒芜大地上，竟然还能够诞育出这样一个恍若精灵的生物？

        蝴蝶在夏蔓的指尖栖息了片刻后，又挥着半透明的翅膀，轻轻飞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夏蔓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自己应该跟着这只蝴蝶走。

        在蝴蝶的带领下，夏蔓一直向东行进。

        走了不知道多久后，高挂天空中的日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原本干旱的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潮湿水汽。

        最终，夏蔓来到了一座黑岩质地的悬崖峭壁边。

        远远地，夏蔓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独自坐在山崖边。

        “师兄——”

        一阵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盖住了夏蔓的呼喊。

        那道身影仍旧静静坐在悬崖峭壁边。

        巍然不动，就像一座史前的英雄雕塑一样，在充斥着无尽绝望的无垠海岸边，眺望着早已沉没在海平面之下的失落故乡。

        夏蔓心中莫名一紧，他没有再出言呼喊，而是直接迈开脚下的步子，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师兄跑了过去。

        一路小跑而来后，夏蔓在快要到达悬崖边的时候，逐渐慢下步伐。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后，夏竹终于回过头来。

        夏蔓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是师兄！真的是师兄！

        夏蔓的目光从师兄有些惨白的脸庞，下移到对方军装胸前象征着胜利和荣耀的徽章。

        然而目光继续下行后，夏蔓才发现师兄身上向来整洁的白色军装竟然遍布着各种斑驳的血液。

        蓝色和绿色混杂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泥泞紫色。

        “小蔓，你来了？”夏竹神色淡淡，就仿佛是在和夏蔓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夏蔓气喘吁吁地停在悬崖边，并肩在师兄身旁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确认师兄没有受伤之后，夏蔓才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迟早都会找到我的。”夏竹抬眸凝视着远方海面的地平线，轻声道。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夏蔓道。

        “回去？回哪里去？”夏竹侧眸看了一眼夏蔓，似乎有些疑惑。

        “回母星去啊，我和夏兰师弟真的都担心死你了。”夏蔓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夏兰师弟。

        夏蔓甚至都已经能想象到夏兰因为过于高兴而哭鼻子的丑样。

        “小蔓，虽然你找到了我，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夏竹轻声道。

        原本兴高采烈的夏蔓，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冷水，心口一阵发堵。

        沉默了一瞬后，夏蔓涩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夏竹的目光似是有些怅然。

        轻声叹了口气后，夏竹抬手，揉了揉夏蔓的脑袋：“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已经回不去了？”夏蔓似懂非懂，但是直觉夏竹所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忍不住有些焦急了起来：“这里是哪里？什么做叫你已经回不去了？”

        “这里是你的精神家园。”夏竹朝着夏蔓露出了一个笑容：“现在，小蔓，已经到了你该回去的时候了。”

        “我不回去！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夏蔓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怎么忤逆过师兄，但此刻的他，语气格外坚决。

        夏竹却只是朝着夏蔓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小蔓听话，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我也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而已。”

        夏蔓更加慌张了，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师兄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明明就在这里！你就在我的眼前！怎么可能不存在？”

        “小蔓，你要明白，我们眼前所见的事物，不一定就是真实存在的事物。”清烛淡淡道。

        夏蔓看着清烛有些疏离和放空的眼神，心里不自觉地腾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师兄我不明白你再说些什么……”

        清烛轻轻将自己的衣袖从夏蔓手中抽回，仔仔细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军装，郑重其事地抹平了自己袖口和领口的每一片褶皱。

        “小蔓，接受事实吧，你的师兄他已经早就不在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你脑海中的幻影，无论在你眼中看来，我和他有多么相似，但我都并不是你真正的师兄。”

        “……”夏蔓愣愣地看着清烛，没有说话。

        “这里是你的精神家园，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对于现实世界的你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如果你因为我被困在这里的话，那么你就永远无法在现实世界醒来。”

        说完这句话后，清烛慢慢拉着夏蔓站起身来，轻轻拥抱了一下对方。

        “再见，小蔓，能够继续活在你的记忆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清烛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后，将夏蔓往陆地的方向重重推了一下，自己则纵身一跃，跳下悬崖，落入海面。

        夏蔓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跟着扑了上去，想要将师兄给拽回来。

        然而夏蔓伸出去的双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在悬崖边扑了个空的夏蔓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也跟着跳了下去。

        又湿又咸的海风迎面呼啸而来。

        在身体即将坠入海平面的那一瞬间。

        夏蔓的余光好像扫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在海水拍溅起的浪花之中，夏蔓看到了那只为自己带路找到师兄的蝴蝶。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夏蔓有些惋惜地想道——真是一只不怕死的傻蝴蝶，不知道自己碰水会被淹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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