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降生门

其他不管熟的不熟的，也纷纷投来关怀。

        一人道：“原来昨晚是你们屋里的声音啊，也太渗人了。我吓得一整晚没睡。”

        另一人惊道：“什么？原来你们昨晚都没睡，我还以为只有我醒着！”

        “所以你也听见了？”

        “可不是吗？吓死老子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也不是真的关心两个当事人。

        李綦检查完了男子尸身，回到千月这边。“尸体上有刺伤。”

        千月不意外道：“果然是这样。眼看屋里的人不出去，外面那东西还会找帮凶了。”

        期间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一连吓哭了好几个姑娘。院中尸体越来越多，这样放着实在不像话，几个男子一合计，决定分工将尸体草草处理一下。

        一个唤作“王二”的青年去了昨天早上出事的厢房，蓦然爆发一声嚎叫。

        王二窜出来，拍着胸脯后怕道：“尸……尸体被吃了！”

        院中又开始骚动。

        千月下意识联想到昨日在藏经阁看到的一幕，“莫非是那人形蛛？”

        刘珢听见了，“什么蛛？”

        华宴笑嘻嘻道：“珢哥，知道那么多干嘛。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傻人有傻福！”

        刘珢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骂你哥傻呢！”

        华宴护住脑袋，哎呀哎呀地叫，差点撞到李綦。

        李綦过去看过一眼，此时笃定到：“的确是人形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众人唧唧喳喳地议论着，意见领袖卫公又出来发话了。“生死有命，各位稍安勿躁。咱们还是先去斋堂，不要耽误了今天的事情。”

        虽然这里的人都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苟一日是一日的想法活着，但并不代表对死亡的恐惧会消退。

        每一次死亡都在提醒他们，威胁无处不在。

        “这才两天吧，死了三个，失踪了两个！唉！”

        对于吃向来积极的刘珢今早难得有一点焉儿，啃一口包子叹一口气。

        “不知道三娘子现在在干嘛。吃了吗？昨晚有没有睡好？我昏迷至今不会死了吧？唉！”

        闻言，千月舀粥的手不禁也顿了一下。

        李綦侧眼过来，“在想什么？”

        千月低声道：“粗略一算，我进入梦境也已经过了两日三夜，现世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还是要尽快。”

        李綦认同地往他碟子里夹了一块糯米糕。“快了。”

        千月盯着糯米糕，还好不是包子。

        刘珢啃完一个包子，继续啃下一个。伤春悲秋也没能影响他的食欲。“要是真死了，但愿三娘子忘了我，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唉！”

        华宴道：“珢哥，可不能这样想。”

        刘珢一口吞了半个包子，“为啥？”

        华宴老神在在地劝他：“把嫂子让给别人，你真的甘心吗？所以啊，为了嫂子还是要再坚持一下。千月不也说了吗，嫂子在外边正坚持不懈地照顾你、等你回去。你要是自己先放弃了，让嫂子的坚持情何以堪？对得起她这些天吗？”

        说完还挑眉问千月：“你说对吧。”

        千月心道，我只是胡诌的，我怎么可能知道。面上却作出一副笃定的神情：“没错。人活着总要给自己一线希望。”

        用完饭，剩余十四人依然要去金殿领取今日的任务。

        这次从金殿内出来的，除了柳砚秋，还有另一人，无妄寺的主持。

        “主持回来了！”有人惊喜道。

        “难道是上师要涅槃带我们出去了？”

        十四人交头接耳地低声猜测着，千月却望着那张脸呆住了。那个人，那张脸，不就是昨日碰见的人形蛛？

        无妄寺主持依旧跟卫公单独交涉，未几，令柳砚秋将绢布递交到卫公手里。卫公看了一眼，原本乌云密布的脸，压不住地笑起来。

        连连告谢后，回到这边。“太好了，太好了！”

        卫公迫不及待公布喜讯：“昨日的阴阳木没问题，上师也即将涅槃，给我们带来一道生门！”

        话毕立刻有人问：“是什么样的生门啊？”

        卫公卖了个关子，脸色红润道：“我们去正门，一看便知。”

        众人往门口走的间隙，主持和柳砚秋则回到了殿中。不消说，这一次殿内又多了四尊佛像，三男相一女相。

        千月怀疑，金殿内的佛像全是生者换来的也不一定。

        柳砚秋为什么这样做？

        不一会就来到了寺外。院中消失的巨大坐佛移至了门前，现呈站姿。右手上举，伸五指，左手掌心向上摊开，是托物的姿态。十几公尺的金身佛像立于莲花上，阳光一照，熠熠生辉，让人情不自禁欲拜服在脚下。

        千月抬头一望，依然看见佛像低眉敛目，直直盯着脚下蝼蚁般的众人。莫名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但其余人不这么觉得，纷纷欣喜地感叹佛像有灵，大家马上就有生路了。

        卫公指着莲台前高高的祭坛道：“这座祭坛便是上师以阴阳木搭建的，今日生门将在此处打开。届时，我们都可以从这里出去，回到现世。”

        周围又是一片愉悦的感叹，欣欣向荣的氛围在人群中蔓延。却有一个人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华宴高声叹道：“既然我们能出去，这里面的鬼东西想必也能跟着出去吧？”

        卫公的笑脸僵了一下。

        其他人闻言脸色也有些难看。

        华宴故意搅浑了水，转眼又满脸无辜地解释，“嗐，我就随便一问，没别的意思。大家可不要介意，该高兴高兴。”

        人群中这才有人打圆场道：“没错！上师那么厉害，既然给我们指明了方向，相信一定会牢牢守住这里的，大家放心吧。”

        近乎自我欺骗的话，偏偏就有人选择相信。

        又有人应和：“没错，就算出去了。外面那么多厉害的术士，难道还对付不了吗？我们就别杞人忧天了，先出去再说。”

        众人七嘴八舌又议论起来，乌泱泱一片，好像真的很放心似的，但面上的表情分明没有先前那样欣喜。

        也许这就是柳砚秋的目的，他想突破梦境，融入现世。千月冷淡地笑了一声，问卫公道：“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卫公这才叫停了议论，宣布无妄寺给的任务。

        “今天要做的，就是帮助上师打开那道生门。我们今日一整天哪里都不用去了，全都面朝佛像倒诵佛经。每诵十遍，便可以前往金殿请出一尊佛像金身。直至全部请出，佛像便会相应上师的指令，共同打开生门。”

        有人迫不及待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开始吧！”

        “就是就是，快开始吧。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了。谁知道晚一点又会发生。”

        卫公答应着，给众人分了佛经。

        落座的时候，李綦带着千月往后退。趁乱问道：“你怎么想的？”

        千月道：“总要试试吧。”

        李綦便明白了，这是又要将计就计。

        但是目前来看，这群人想回到现世，的确没有别的途经。唯一突破口只有这道生门，无论柳砚秋想干什么，他们只能试试。

        一群人便面朝佛像坐在一起倒诵佛经。晦涩的佛经此时低低念起来，呕哑嘲哳、极为古怪难听。若在外界，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什么正统佛法。但在当下，众人愣是无一怀疑。也可能不敢怀疑，不想怀疑。

        千月跟着众人倒念了十遍，便立即有人着急忙慌跳起来。“怎么样，可以请第一尊金佛了吧？”

        卫公还算镇定地点点头，随机点了三个人去金殿。

        点去搬佛像的人从未如此积极过，三步并两步钻进了无妄寺。

        剩余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伸长了脖子巴巴望向正门，除了等待也没别的事可以做。还有人小声抱怨：“怎么这么慢，下次我去算了！”

        旁边年纪略长一点的女人，一个眼刀横出去，凶道：“哎呀催什么催！请佛像就是要诚心。小心冲撞了佛家今天谁都出不去！”

        那人讪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等待的间隙，刘珢用肩膀碰了一下华宴。平日粗狂的嗓门也捏的细细的，尖尖的，他小声问：“阿宴，你说里面的东西不会真出去吧。”

        华宴笑道：“这谁说得清楚。珢哥，你不想吗？”

        刘珢一脸愁容，点点头，又焦灼地摇头……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

        不多时三人便抬着一尊金佛出来了，卫公展开绢布略一比量，指着千月身后的位置道：“第一尊佛，放在那个位置。”

        再次到倒念佛经时，千月不知怎的，总觉得背后极不自在。他记得金殿里的佛像是会睁眼的，说不定诵经时，那尊佛像便偷偷睁开眼盯着自己。

        千月强行把这种古怪的念头挤出去，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他专心念起佛经，但到第七遍时，倏然听见一道森然的声线掺进鼎沸的人声中，是正念的佛经。

        求生欲作祟，此时绝不可能有人捣乱，除非……

        千月骤然回头，然而那尊佛像在阳光下静立着，慈眉敛目，熠熠生辉，并无丝毫不对劲。

        李綦察觉出他的异常，扭头问道：“哪里不对吗？”

        千月压下心中惶惑，低声问他：“你有没有听到正念佛经的声音？”

        李綦定定看着他，随即摇头。

        那更不寻常了，李綦向来耳目灵敏，如果他没听见就说明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千月脸色一白，暗道：难道这声音只有我可以听见？还是说只是幻觉？

        正思索着，右肩陡然一沉。

        千月手一颤，脸上的细汗跟着便下来了。

        肩上的手却是来自李綦，他肃然道：“你究竟……”

        千月沉着脸道：“没事，继续吧。”

        这次念完十遍，又飞速从金殿中请出了另一尊金佛。卫公比照绢布上的图，食指一点，要求道：“放在刘珢左边。”

        这尊佛像放下后，千月就一直在观察刘珢的一举一动，但他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安。

        直至又十遍结束，千月忍不住了，主动要求跟刘珢一起去请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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