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去

“你醒了。”

再醒时候，陈风与她紧贴在一起，一如那次初醒，陈汐月正看着他，笑着，然后转过头去。

他的脑子混沌一团，分不清何是梦间，何是现实，只是问道：“没事了？”

“嗯。”陈汐月轻轻点头，让他躺正，好好休息。

陈风躺在她身侧，迷惘了半晌，问她：“这还是梦吗？”

“应该不是了。”她回道：“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有是有的。先前的那场梦比这还要真实。”他停下话语，似畅游神外，过了好半晌，回过神来，问道：“二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知道一些。”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的杏果，端在他眼前，“拿去吧，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陈风并未接过，而是说道：“你先说吧。”

“其实上山之前，我已知你此行的目的是那第二峰，或者说是这青杏。”她轻撇了他一眼，“没有人告诉我，是我猜的，但并不是全无根据。”

她舒展了下身子，继续道：“我就在想啊，不过就是陪你走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上山之时，你未来的时候，李大夫告诉我，若是之后你们陷入梦中，务必使你沉在梦中。”

“我当时很是吃惊，默默记下，不成想果真陷入梦中。那时我突然明了如何让你的神魂迷茫无知，为何让你不知何梦。”

“为何？”

“为了让你完整地体验一次平凡的人生。”师傅和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青石前。

“为什么？”陈风平静地看着他们。

“因为我要死了。”父亲坐在轮椅上，亦是平静地述说。

“它救不活你吗？”陈风掂起青杏问他。

他摇了摇头，“你知道，那不是救命的仙药。”

陈风将青杏交还到陈汐月手中，拍了拍手，说道：“那就罢了，你可以死了。”

父亲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陈风起身拉起陈汐月，向着师傅拜了两拜，便推着父亲走了。

走在路上，父亲突然问道：“二丫，你愿意嫁给小风吗？”

陈汐月楞住了，沉默片刻，小声说道：“我愿意。”

父亲点点头，说道：“我走后，还望您能多帮帮他，照顾他。”

“我会的。”

“小风，我家还有一门亲戚，远在京城，你若要去了，可以看顾一二。春节时送你的那枚玉佩便是信物。”

陈风点头应下。

“小风，往后做事不可冲动莽撞，谋定而后动，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二丫，你也是，要记住性命第一。”

“小风，你以后不能再欺负她……”

他们默默地听着，推着他向家走去。

……

中秋佳节，月圆人缺。

陈汐月与陈风约好到师傅这做些月饼，忙活了小半天终于送入烤制。师傅坐在摇椅上，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也似正等着他们。

圆月初上时候，他们才备好饭菜，与师傅坐与桌前。师傅不知从哪搬出来两坛老酒，为自己倒了一碗。陈风提起酒勺，也为自己和陈汐月盛了一小碗。

陈风举起碗敬师傅说：“感谢师傅的培育之恩，祝师傅寿与天齐。”说罢，便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对着陈汐月说道：“感谢二姐的陪伴之情，愿你青春不老。”也是一饮而尽。

陈汐月扯了扯他的衣角，说道：“我本来就不老。”

师傅笑着摇了摇头，一碗酒水饮尽，有些熏醉，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

陈风迷蒙着双眼，问他：“我父亲真的是没得救了吗？还是你不愿意出手？”

师傅停下夹菜的筷子，顿了一顿，摇头道：“我无能为力。”

陈汐月突然抓住他的手，按下他还想再说的话语，当先问道：“李大夫，您怎么会知道我将困在梦中？那一场莫名的梦是怎么回事？”

“唔。”师傅好似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吃着菜喝着酒，含糊道：“是准备收你为徒的那位老友，他算出来的，并想对你做第二道测试。我也就顺水推舟地，让陈风这个傻小子也去赶一趟，可混点机缘，不成想他却甘愿庸碌一生，不过这也算是满足他那些小心愿了。”

“那场梦就是一次测试吗？”

“是的，但远不止于此。”师傅感叹道：“在梦中你会做、也能做成你想做的事。”

“那是梦，也是未来。”

“哦。”陈汐月沉默下来，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轻轻喝了一小口酒。

“你们对自己的选择或者生活满意吗？”师傅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陈风与陈汐月对视了一眼，都笑道：“还好。”

只是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师傅继续问道：“那人很厉害，愿意当他的弟子吗？”

陈汐月摇头，“不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头露尾还是算了。”

师傅又是哈哈大笑。

……

三人只是小喝几口，他们便辞离而去，都还各有其事。

陈汐月还要归家团圆赏月，陈风还需回家守夜。他的父亲陈文已安丧数日，但依此地习俗仍需守夜至天亮，以待魂归。

走在路上，陈汐月掏出青杏递给他，说“送给你吧。”

陈风摇头，说：“二姐，你还是自己吃吧。看你这么瘦小，留着补补身子，不至于影响发育。”

“呸。说啥呢，不要算了，我自己留着，给我母亲吃。”陈汐月锤了他一下，

“别莽撞，它的药效还是很强的，没有经过调和就给普通人吃的话，反而有害无益。”

陈汐月点点头，“明白。”稍后轻声说道：“你也别太难过，人各有命。”

他又是摇头，说：“当你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合后，也就没有那么的悲痛了。我只是为我的悲伤和无力而生怒。”

陈汐月站住，拉住他，抱住他，轻颤着身体，说道：“不要对生命失望，你还有我。”

陈风身子一震，而后缓缓放松，轻轻搂住她，似填满了心中的空无，满面的酒气在他唇边缭绕，轻松说道：“没事的，我没事的。”

圆月高悬，白月光照耀着小小的人，为他们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白纱随风而舞，撩动起发丝轻摇，如白花夜绽，轻灵缥缈，静寂无声。

许久之后，他们平静了许多，陈汐月羞怯地推开他，低声说道：“好了，我回去了，别再想不开了哦。”

陈风看着她含羞带怯的俏脸，突然将她搂在怀中，说道：“汐儿，长大之后嫁给我好吗？”

“嗯。”她刚想应下，又想到一事，“在梦中的时候，你可是娶了别人。”

“她啊？”梦中的一幕幕突然自心底泛起，好似已过了很久，记忆已经泛白，渐渐模糊。

“她怎么了，不好吗？”陈汐月仰头问道。

“也挺好，只不过不如你。”陈风想了想，真情实意道。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在梦中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呵呵。”她笑了两声，便挣扎开来，说道：“起初还是知道的，在那次中秋之夜后，便渐渐不记得了。”

“想知道那些年的事吗？”陈汐月往家走去，陈风跟在她身后，说道：“想啊。”

一路说说停停，到了她家门前，陈汐月对他挥了挥手，说道：“以后再说。”

陈风目送她进到家门，转身向自己家里走去，愈往家走，笑容愈是减少，直至平静的看着家门口白布飘飘，如挥摇魂幡，引招亡魂。

门上门神已被置换下来，换上两幅青白门联，推门而入，白布段段，垂在院子四角，白花朵朵布满了院墙。

进了屋中，朝着父母牌位拜了几拜，而后念了数遍往生咒，便拾起蒲团，坐在院中，晒着清风与明月，平心修行。直至夜深寒起，他才回到空旷屋里，就着一粒孤火，翻看起医书。

直到圆月西沉，启明星显，才算守了一夜。他和上书本，在院子里晃悠两圈，打了数遍拳，才要睡去。

……

每日守夜到天亮，再睡到中午，下午才去师傅那儿学习帮忙。似乎和梦中预示的那样，陈汐月被约束在家中，少有时间来到师傅这边。

时光的匆匆而逝，转眼已冬雪已至，他的守灵也至此结束。

风雪飘飘，渐渐染白青山绿水，陈风并未搬到师傅那边居住，仍是待在自己家中，将土胚木梁修整的干干净净，三两间小屋都修补了一番，迎接冬天的到来。

主屋内上年做的火炉，重新堆起，燃上炭火，温暖亮红的火焰温暖着整个屋子，隔去了窗外的风雪飘飘。

他看着翻修一新的屋子，终于少了几分死气，有了几分暖色，让他满足了不少。不过如今仅余他一人，住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终究是有些孤单。

陈风收拾好完父亲剩下的杂物，查点起剩余的物件，盘算起如何过冬迎春。

收拾完家中事务，他裹上棉衣，抱起医书，迎着风雪，出门去了，前往师傅的住所。

近些日子来，繁杂事务颇多，修行进程已耽搁了不少，五行灵脉还余土脉未成，冬季风雪大飘，隔绝土气，并不是开辟土脉的好时节，但修行至此，只能慢慢地磨开这坚固土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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