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思

陈风回家放下枯柴，又转而来到师傅这里。

　　师傅好似猜到他会来一样，让他先去准备晚饭。陈风并不记仇，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本来就对师傅没有怨气，经过一天，自然和往常一样，随性而为。

　　陈风特意寻了些肉，又扒些野菜，做了一锅野菜炖肉，不说是色香味俱全，也是肉味浓郁。

　　饭菜盛放在竹木桌上，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他忙了一天，饿得心慌，并不客气，大快朵颐，边吃边含糊地问：“师傅认得那柳树妖？”

　　师傅也不客气，本就是自家的东西，一边挑开陈风的筷子，一边说：“我是认得，来这之后，察觉到那边有妖气隐现，便去看过它”

　　陈风停下筷子，故作好奇问道：“师傅为何不除了那妖怪？”

　　师傅翻了翻白眼，骂道：“你看我傻吗？为什么要杀他。”

　　“那个妖怪是好的？”

　　师傅嘴上不停，“确实是个好妖怪，和我一样好为人师，喜欢教别人，哈哈。先吃饭，他事不重要。”

　　吃罢，师傅才接着说：“那株柳树百年前被高人点化成妖，便一直在哪里，挪动不了。那处人烟稀少，它又不敢主动搭理别人，怕引来杀身之祸，因此百年来仅有数人知晓那边有个妖物。但它百年孤寂，唯有山岩相伴，极为渴望有人到来。如此矛盾纠结，才会搞了一个藏宝图，吸引孩童过去。”

　　陈风收拾好碗筷，挪来茶几，为师傅斟茶。他自己也捧了一杯茶水，轻轻吹动。说道：“那柳树精先前也收了一个弟子，却失踪了，这是一个疑点。”

　　师傅拿起茶杯，轻轻转动，一缕茶香飘散，看着他一脸的严肃，哈哈大笑。半晌却说道：“这个为师也不知道，那时我还未来此地。”

　　“都说人是先天之灵，然而人性本善与人性本恶，尚无定论。但对于妖精鬼怪之属中的妖类，出生之时混混沌沌，迷茫无知，教之为善，则善；导之为恶，则恶。大多此类生灵心性影响，先决条件较少，后天环境颇多。”

　　“弟子明白了。”

　　他接着问：“你们收获如何？”

　　陈风仰首喝了一口茶水，掩饰眼中的尴尬。“陈山水可能会跟着它习武。”

　　师傅颇为有趣地看着他。“你呢？”

　　“它不让我学。”陈风定了定心，直言不讳。

　　“哈哈，我就知道。”师傅拍着大腿，笑道：“还是不是说你心思太重，他极为不喜。”

　　陈风默默点头。

　　师傅为他解释道：“那颗柳树精接触人少，况且大多为小孩童，因此心思单纯，与你心性不合，才不会教你，也教不了你。”

　　师傅看着他又叹了口气，又是解释又是教导：“其实你心思复杂是好事也是坏事。心思复杂对修炼之初帮助极大，有助于理解道法，避免为人所害。但对于修炼之后，极为有害，若一旦思虑繁多，心思不纯，难登大道。”

　　“之所以说陈汐月的天赋比你更好就是如此。她心思也多，聪明灵慧，学习理解道法极快；她又心灵澄澈，能够明心见性，直见本源，大道可期。你呢？总是思虑反复，顾虑重重，看起来是好的，其实终会反受其害。”

　　师傅慢慢品玩手中的茶杯，看着陈风默默思索。他知道陈风回答不上来，这本就是一个驳论，一个门槛，并不是他现在能解决的。便张嘴喝道：“莫要多想！”

　　陈风被喝醒，心思一断，顿时清明。他咧嘴笑道：“我明白了，莫要多想，而要多做。随心随性，随性随行。心思多便多亦，这是我本性，只要随性而行，坚定本心，又何必反复质疑。”

　　师傅略有些满意地看着他：“不错，你能理解至这一层，现在已是可以。若是反复思虑，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才是万劫不复。”

　　“谢师傅指点。”陈风起身向师傅鞠躬。

　　师傅摆摆手让他坐下，突然问道：“你把那练气法门给陈汐月了？”

　　“是的。”陈风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师傅眯眼笑道。

　　陈风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师傅也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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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秋阳已升，天朗气清。

　　陈风来到青石板桥时，看到陈家二姐、三弟已在桥上等候。

　　“二姐，你也要去？”陈风看着正望向初生秋阳的陈汐月。

　　“是啊，我也想看看那妖怪是什么样子的。还没有亲眼见过呢，只是在一些话本小说里看到过。”陈汐月笑道。

　　“山水，你想好了？”陈风又问向陈山水。

　　陈山水也笑着说道：“想好了，我要习武！”语气中充满了向往与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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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山水跑在最前面，陈汐月走在中间，陈风缀在最后面，一行三人不一会，来到柳树妖所在的石面上。

　　石面如往常一样平静，只不过山岩壁上的柳树妖并不平静。它看到昨天的那个小孩回来，极为欢喜，一条条柳条，随风舞起，但看到多了一个小娃娃时，略微不悦地说道：“怎么多带了一个小娃娃过来。”

　　陈风推了一下陈山水，示意他上前说话。陈山水忙向前走了几步，恭敬地说道：“柳爷，我愿意拜你为师。”

　　柳树妖哈哈大笑，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柳条摇摆示意陈山水来到柳树枝干前。“徒儿上前行拜师礼。”

　　“是，师父。”陈山水向后看看，陈汐月微微点头，陈风也笑着说：“去吧，不要担心。”

　　他不再迟疑，来的柳树前，此时柳条已纠结成一副诡异的模糊人面。陈山水微微一抖，还是恭敬地跪拜行礼。

　　柳树妖一卷柳条，将陈山水托起，柳条人面打量着他，开心地说道：“不错，你这小娃挺好的，比那边的那俩好多了。”

　　陈山水不由得尴尬地看了看陈风和二姐，为师父介绍道：“那个来的是我二姐。”手指了指陈汐月。

　　“见过柳爷。”陈汐月好奇地走近几步，不住的打量柳条人面和干枯扭曲的枝干，并没有丝毫害怕或者畏惧。

　　柳树妖新收徒弟，看到陈风也没那么生气，但仍旧语气不善地问他：“今天你还来干什么？我昨天说了不会收你为徒的。”

　　陈风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来拜师的，你应该知道我师傅是谁。”

　　柳树妖哼哼两声，并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陈风紧紧盯着柳条人面，说道：“我今天来仅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杀过人？”

　　柳条顿时激烈摆荡，柳条人面更为扭曲，极为愤怒，“当然没有，竟然还怀疑我杀人，你以后再来此处，看本大爷不打残废你。”

　　“你真不知道你上个徒弟去那了？”陈风微微皱眉问道。

　　柳条人面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平复下来，沙哑沉闷的声音仍压抑不住怒火，“你还怀疑本大爷杀了自己的徒儿？”

　　“是的。”陈风直言不讳“这个问题你不解释清楚的话，我没法安心地看着他和你习武。我没有阻止他向你拜师，是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如实告知。这也是对你徒弟的信任，他也有权知晓他师兄的下落。”

　　陈山水愣了一下，看到柳条人面转向看他，“我也希望知道师兄的下落。”

　　柳条人面看了看陈汐月。她仍有兴趣地看着一团乱麻的柳面。柳树妖斟酌半晌才对陈山水说：“为师也好久没见到你他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离去之前说过是去青阳山中，寻一个地方，但是在那之后就没回来了。”

　　柳树妖声音低沉，他对那个弟子也极为喜爱，一去多年不见，恐怕凶多吉少。

　　青阳山就是村后的青山，南北连绵千里，东西宽约数百里。陈风低头思索，看来青阳山中有一处险地，应该是那人在上山狩猎时发现的，之后深入，遇到了危险。

　　他对柳树妖说道：“多谢柳爷告知。”又转头对陈山水说：“你也别想着去寻找你师兄，他没回来说明那地方极为凶险。”

　　陈山水浑不在意，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柳条人面上那对突兀的眼珠瞪大，怒视陈风，狠狠说道：“那个小娃，你可以给本大爷滚了，这里不欢迎你。”又对陈汐月说：“你这小娃还想留在这看吗？”

　　“当然想了，不知道柳爷介意吗？”陈汐月走到石面的边缘，坐到一块岩石上，打量着柳树妖。

　　“你…让你看看也没什么。”柳树妖本想也赶走陈汐月，但看到陈风走了，便让她留下，区别对待，让陈风明白他本来是有机会观摩的，惹怒了自己就错失了机缘。

　　陈山水有些急迫地问：“师父，快些教我习武吧！”

　　柳树妖伸出两根柳条各卷着一本书籍，放在陈山水手中。柳条人面嘴巴咧开，笑道：“这两本盖世神功就交给你了，往后你要好好修炼，日夜不辍，每天都要来此地修习，让为师教导监督。”

　　书籍年岁颇为久远，残破不堪，表皮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柳爷剑法》和《柳爷刀法》。书籍内画着一幅幅如小人画般的简笔画，极为简陋，仅用几笔线条画出一个形似小人，做着不同的动作，似在舞剑。画上仅有黑红两色，黑色为木炭所画，红色为朱砂所作，画风与那藏宝图一样。

　　陈山水看着两本秘籍，哭笑不得，“师傅，我怎么看不懂，这要怎么练。”

　　“哈哈，要是你都看懂了，还要为师干嘛。”柳树妖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柳条指着书上，“这黑色线条为形体姿势，红色为发力点。你进来柳条下，为师教你如何修炼。”

　　陈山水依言走入柳条覆盖范围内。

　　“身体放松，不要抗拒。”只见数根柳条伸出，卷着陈山水的四肢躯干，将他摆成一个姿势。

　　柳条紧紧缠绕，让陈山水动弹不得。解释道：“这是剑法的起手势，也可以作为习武的基础势。你今天上午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下午习刀法的起手势。等你熟悉了为师撤去柳条，若稍有不稳，是要挨鞭子的。”

　　陈山水被紧紧束着，闷声回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柳树妖松开柳条，人面看着努力维持着姿势的陈山水，觉得还算满意。它调转人面望向陈汐月说道：“怎么样？”

　　陈汐月点点头，坦诚道：“我不知道，应该还算不错。”

　　柳树妖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搭理她。过了一刻钟，它看到陈山水身躯抖动，体力逐渐不支，维持不了身形姿势，又将他卷起，说道：“你先放松一会。”

　　陈山水苦闷道：“师傅，不能先让我坐下歇会吗？”

　　“不行，你维持的时间太短，达不到锻炼的效果。至少要维持一个时辰，才能停下休息。”柳条人面哈哈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都吃不消也别来习武了。”

　　陈汐月看到此处，起身向柳树妖行礼，“谢谢柳爷教导三弟。”

　　“他是本大爷的徒弟，用不着你感谢，我自会用心教导。你可以走了。”柳树妖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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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汐月走出密林，看到陈风正在收拾枯枝，心中又是一阵烦乱，皱着秀眉说道：“你怎么做这种事情。”

　　陈风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不做你做吗？”

　　陈汐月转过头去，突然噗嗤笑了出声：“行啊，拿来给我背上吧。”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要是给你背的话，会被你爹打死的。”陈风背起拾好的枯枝，跟在陈汐月身后。

　　陈汐月在前面走着，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低声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背柴的事。”

　　“二姐是说我问它失踪的那个人的事？”陈风依旧笑着说。

　　“对啊，你问这件事，怀疑它杀过人，惹怒了它，殊为不智。你看起来还洋洋得意。”陈汐月心念一转，转头扫了他一眼，顿时觉得厌恶难受，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怒气与厌恶。

　　陈风看着她的动作，听出她说话的味道，顿时哈哈大笑。

　　陈汐月直接转过身来，看着他，怒道：“你还笑！”她的小脸涨红，灵动的眼眸隐含怒火，好似一只发怒的小猫。

　　陈风看着好笑，说道：“好了，我不笑了，二姐转过身去吧，看得我心慌。”

　　“哼！”陈汐月脸色彤红，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二姐的意思我明白，是说我不应该交恶一个妖怪，而且它还是一个好妖怪。”

　　陈汐月平复下心情，“你知道就好，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你和那柳树妖关系不好，山水夹在你们之间会左右为难。”

　　陈风知道陈山水并不会为难，他和柳树妖并无交集，可能以后不会再见面。她是在怪自己自作主张，惹怒了柳树妖。

　　他解释道：“你知道那个人是个结，即使我不问，你也会问的。有我来做这个恶人，他知道我师傅是谁，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有我这个恶人的衬托，它会更喜爱陈山水，并不会为难他。”

　　“你为什么对我和山水这么好。”陈汐月在前方停下，幽幽叹了一声。

　　陈风也停了下来，看着小姑娘柔柔的背影，回道：“可能是因为你娘对我比较好吧。还有你们是我仅有的朋友。”

　　陈汐月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朋友吗？”

　　“二姐在那看的怎么样？”陈风问道。

　　“你要不惹怒它，经常去观摩学习的话，也能有所收获，学得一些本事。”陈汐月问道：“你后悔吗？”

　　“要是昨天我或许会有些后悔，今天却不会了。即使学不得又如何，我不会在意。”陈风笑道。

　　陈汐月轻嗯了一声，把自己看到的内容详细地叙述给陈风听，“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名师，但可以看得出来，确实是用心教的。”

　　陈风点点头，并不在意这些，问道：“前天画的图纸怎么样了？”

　　“已经拿到镇上去了，暂时还没有结果。”

　　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前去陈风家放好枯枝，之后一起去师傅家读书写字。陈汐月今天暂时未去镇上私塾读书，因此也一并来了。

　　陈风和陈汐月拜会过师傅，便坐于走廊上。

　　陈风拿起几张竹片，上面是陈汐月之前写的字。

　　陈汐月则看着《辞海》，在新的竹片的写下新字。

　　闲暇之余，陈汐月拿起陈风写的竹片，笑道：“你写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陈风却不满意，撇了撇嘴，说道：“是比不上你的，只是徒有其形，没有自己的特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小姑娘轻笑道：“当然是我天赋异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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